星野不二子所享受的這一刻寧靜，十分短暫，隻是一晃神的工夫，他們就抵達了目的地。
    八幡神社。
    小小的，屹立在山林裏。
    入眼照例是一條石板台階和褪色的紅色鳥居。
    澤樹大友將車停到路邊去，問需不需要帶他們上去，青圭介擺擺手表示不用。
    台階並不長，抬頭就能看見神社的屋瓦，不存在迷路的意外。
    “走吧，社長。”
    “嗯。”
    星野麵色如常地下車，那份輕鬆愜意悄然間消失無蹤，讓人墜入越發深沉的世界。
    她走在厚實的大地上，卻好像是行走在深淵之上的獨木。
    “呱！”
    樹枝上，好像站著一排漆黑的烏鴉，張著腥紅的圓目，朝她發出聒噪的大叫。
    又一晃神，星野步入陽光裏，沐浴其中，看見的，隻有開始登階的青圭介。
    他的動作輕緩、優雅，讓人能聯想到悠然自得的山鶴，但前提是不看他那張討人嫌的臉。
    走過差不多一百多級的石階，他們兩個就抵達了八幡神社。
    因為台階比較狹窄，連星野一次也能跨過兩到三級的台階，所以其實也就走了幾十步。
    神社四周有一道柵欄似的玉垣，用來區分神域和世俗界——雖然青圭介沒有發現兩界之間的任何差別。
    石板路兩側放置著一對狛犬神使，兩側還有注連繩來營造氛圍。
    神道筆直的通向正殿，一個穿著樸素的老神主正獨自拿著掃帚在清掃庭院。
    清晨到來的“信徒”似乎讓他頗為驚喜。
    他連忙放下手頭的工作，引導兩人到一旁的手水舍清淨雙手和嘴巴。
    青圭介和星野麵麵相覷，原本兩個人倒是都沒想著要參拜。
    “神主怎麽稱呼？”
    “啊，失禮，老朽是平沼鍵，這裏供奉的是八幡大神。”
    手水舍，也就是神社邊上的水池，動漫裏經常能見到的東西，用木柄勺子舀水。
    引來的泉水清冽幹淨，似乎是可以直接飲用的程度，當然兩個人誰都沒喝。
    因為平沼鍵老神主過度的熱情，兩人象征性的參拜了一下正殿。
    青圭介尤其敷衍，隻是拍了拍手，老神主也不以為意。
    閑聊的時候，老神主告訴他們，他的孫女上學去了，隻有周末開會過來神社幫忙，是他很驕傲的巫女見習。
    青圭介本就有意打聽消息，就順勢聊了起來，平沼鍵熱情地邀請他們去後麵的房舍泡茶。
    “隻是一些粗茶，還請不要介意。”
    “別有風味！”
    青圭介感覺自己和有棲川經常聊天，確實不是沒有收獲。
    三人坐在麵向走廊過道的茶舍，往外看可以看見大澤山的景色。
    雖然這裏地處偏僻，但顯然建造的時候，也經過精心的設計。
    星野不二子基本沒插過話，雖然迫切想要調查真相的是她，但有青圭介在發揮作用，她也樂得坐享其成。
    “平沼神主，我們對湯澤的神學文化比較好奇，除了八幡神，這附近還有供奉什麽神明嗎？”青圭介問道。
    “哦！”
    老神主聞言欣喜又古怪的喊了一聲，這樣的年輕人倒是少見。
    他用渾濁的眼睛又仔細打量了一陣兩人，驚歎於兩人的外貌，感慨說自家的孫女要是能見到兩位，一定會激動連連。
    “神明的話，倒是不好說……不過神社有不少，比如大澤山南邊的山上，就有兩個規模更小的，叫做小田澤和宮田神社。
    愛宕山那邊有一個愛宕神社……”
    雖然是不同的神社，但老神主還是如數家珍一樣，把青圭介想知道的答案一個個說來。
    青圭介不著痕跡瞥了一眼星野，星野則對他搖了搖頭，齊肩的短發隨著她的動作輕微擺蕩，像是春日裏的垂柳。
    “平沼神主，不知道還有沒有那種更不為人知的，甚至是已經自然消失的？
    說實話，這是我們暑假研究的課題，所以想要研究一些比較隱蔽的東西。”
    “這個……”
    老神主聞言下意識皺了下白色的眉毛，然後毫不猶豫的說“應該沒有……”
    連謊話都說得這麽含含糊糊，看來這老神主確實是個好人啊。
    青圭介和星野又默契地對視了一眼，也托青圭介問的這個問題，她獲悉了一些新的線索。
    略過這個話題，平沼鍵給他們推薦了許多夏天湯澤值得一去的景點和老店，基於後半部分的內容，青圭介索性把所有東西都記了下來。
    “真是感謝您的招待。”
    “哪裏，希望你們在湯澤過得愉快。”
    老神主笑嗬嗬的，還拿出兩個手工製作的禦守送給他們。
    走下參道、階梯的時候，星野問青圭介，八幡神社的神主是否擁有神秘側的力量，青圭介搖頭否認。
    “這是一件很普通的神社，沒有傳承那種力量。”
    “這樣子。”
    “倒是社長你，好像有什麽發現？”
    “你是指神主很生硬的那次轉折嗎？”星野眼神微動的說。
    “嗯……隻是這個嗎？”青圭介不置可否。
    “有話大可以直說。”大小姐依然沉著。
    “不，沒事，接下來要去哪裏？”
    直接回旅館的話，未免太奇怪了，所以星野說去城鎮裏看看。
    公路邊上，澤樹大友等了可有一陣，車前蓋上放了個煙灰缸，已經插了一堆煙頭。
    看見兩個人走下來，他立馬把手裏的煙也給掐了。
    “喔，沒想到你們能逛這麽久。”
    “不好意思，和這裏的老神主聊了會天，下次要出行的話，會告訴你大概要多久。”
    “嗨呀，不這樣也沒事！”
    澤樹大友十分爽朗幹練的擺擺手，坐上駕駛座詢問下一站去哪裏。
    青圭介隨口說了個地方，是位於城鎮裏、老神主推薦去的地方。
    湯澤這地方，提起夏天尤其值得玩的地方，相比起東京其實真不多，最出名還是冬季時的滑雪場，是聞名的滑雪勝地。
    在這炎炎夏日，比起湯澤，還不如去跟湯澤也就一個多小時車程的輕井澤。
    但總歸是來都來了，夏日的景色也絕對有值得稱道的地方，去到處轉轉並沒什麽壞處。
    車輛又發動起來，車載空調隆隆的運轉，努力吹出涼爽的風，青圭介取出星野借給他的書，從第一頁開始翻看。
    意外的，魔王大人很快沉浸其中。
    《雪國》的故事，大概可以概括為一個已婚男人來到湯澤，與這裏的藝妓發生的故事。
    看似簡單的事件，在川端康成的筆下變得無比淒美朦朧，讓人對身處的這個地方，也不禁心馳神往。
    哪怕那裏隻是久遠無比的書中世界。
    雪國的篇幅不長，但字字值得回味，所以青圭介看得並不快。
    澤樹大友見青圭介在車上看書，本來想勸他說對眼睛不好，但看了書名，又把嘴給閉上了。
    “澤樹先生。”
    行到半途，之前一直坐在後排默不作聲的星野不二子忽然開口，清冷的聲音嚇得澤樹大友一個哆嗦，好在手還是很穩地把住了方向盤。
    連青圭介也因此從大雪紛飛的世界裏抽離出來，下意識嗬了一口氣。
    “呃……怎麽了？這位……小姐？”澤樹大友小心地問。
    “叫她星野就好。”青圭介補充了一聲。
    “請問，大澤山裏以前那個神社叫什麽名字？”
    “呃……啊！什麽？”
    “有……有這神社嗎？”
    要不是青圭介趕緊幫忙把住方向盤，澤樹聽見星野這麽問就真的要開到山溝裏頭去了。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