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小澤之夢(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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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八點,等到小澤園子入睡,星野才收拾好隨身東西出門。
    她挎著一個褐色網格的女式皮包,這原本屬於小澤惠。
    裏麵裝了一把切魚用的“出刄包丁”,還有一把更短些的水果刀。
    除此以外還有諸如辣椒粉一樣的東西,星野原本還想找防狼噴霧,但考慮到小澤村所處的年代和地方,最後隻好放棄。
    “呼——”
    走出玄關的那一刻,星野才發現就算做好了準備,自己仍然感到了緊張。
    她嚴格意義上算得上“柔弱”,尤其是在小澤村,她也許還得考慮小澤拓人吸引的仇恨。
    她也再次懷疑自己是否做錯了選擇——是不是該把小澤園子也帶上。
    “是因為和青圭介這個混蛋接觸太多也被傳染了嗎?”
    她邁步往外走去,不再猶豫。
    “青圭介,如果你還偷偷看著的話,最好也隻是閉嘴看著!”
    ……
    小澤村的鄉道空空蕩蕩,地麵上有凝固的血跡,有些房屋的大門也洞開著,散落破碎的家具、玩偶,毫無活人的氣息。
    星野小心翼翼地朝著神社走去,走過之前來的路時,她發現路邊的地藏已經消失不見,再往前,路邊躺著一具燒焦的屍體。
    看不出死因,隻能大概分辨出性別。
    星野輕輕倒吸了一口氣,避開屍體,來到豐津神社下方的鳥居前。
    鳥居也已經被推倒,大半紅色的漆麵上殘留著灼燒後的焦痕。
    石階上用鮮血塗抹著一首字跡扭曲的詩
    星野繞過血跡,拾階向上,警惕著可能出現的人。
    但一直到她來到神社前,也沒有看見其他活人。
    豐津神社似乎已經變成了一片禁地,沒有人敢靠近。
    星野也察覺到了一絲異常——山林裏連鳥獸的聲音都消失了。
    這代表著豐津神的力量已經開始複蘇了嗎?
    那一份被汙染的力量……
    星野加快了腳步,她走到梯道的盡頭,兩側的石像已經變成了黑色,原本的鹿首也變得猙獰可怖,一個手執利刃,一個手捧人頭。
    拜殿一側手水舍的水池被鑿壞了,滲出了暗紅色的汙水,另一側原本掛著繪馬的木架,被推倒點燃,將上麵的願望付之一炬。
    正前方的拜殿、倉庫以及黑澤主家的房屋也全部被焚毀,隻剩下主體還頑強的立著,大片的牆壁都已經燒毀倒塌。
    拜殿後方,原本有一顆用注連繩拴起的禦神樹,樹冠十分繁茂,但現在也已經被砍倒。
    星野先確認了廢墟沒有其他人,才開始小心探索。
    這時天色開始逐漸變得陰沉,沒一會就開始下起了雨。
    夏日急驟的山雨被狂風裹著落下,用力親吻著這片土地,嚐試洗刷掉地上的罪孽和汙濁,讓一切回歸有序。
    化作廢墟的神社仿佛還殘留有烈火的餘熱,被雨水澆到便發出“滋滋”的聲音。
    星野從提包裏拿出雨傘,撐開,擋住雨水。
    但那份悲傷,已經如地上蔓延的雨水,一同暈染開來。
    她走進拜殿,大門的立柱上還有屋瓦可以遮雨,但內裏因為大多都是木結構,所以基本被燒光了,夢裏的神龕也被燒成了焦炭。
    “……”
    星野視線快速掃過拜殿,確認暫時沒有倒塌的危險。
    隨後她在納錢箱的殘骸裏看到幾十枚硬幣,沒有人在意、拾取,被留在這裏,讓雨水和碳灰隨意抹汙,失去金屬的光澤。
    星野撿起一枚,確認是自己曾經丟進去的那枚。
    她把硬幣收進提包,接著嚐試越過斷裂的橫梁,去查看拜殿的內部。
    雨勢漸漸大了,廢墟裏殘留的熱意被徹底奪走,讓星野逐漸感覺到了寒冷。
    雨水打在屋瓦和裸露的牆壁上,發出又細又密的聲音,仿佛有人躲在牆外呢喃低語。
    星野慢慢來到原本放置神龕的地方,取出青圭介交給自己的鑰匙,閉上眼睛開始等待。
    “請回答我吧,泣子。”
    漫長的寂靜中,星野聽見了半炭化橫梁內部發出的細微聲音,是因為雨水浸入其中,填滿空隙,改變了重量。
    也許在下一秒鍾,她就會被掩埋在裏麵,毫無作為的死去。
    接著,她忽然感覺到有一隻無比冰涼的手抓走了她手心中的鑰匙。
    還沒有等她睜開眼,接著又有一雙毛茸茸的手捂住了她的雙眼。
    下個瞬間,祭典遊行的盛樂又奏響了。
    三味線、霓虹箏、口琴、法螺貝、尺八、太鼓……
    悠揚的樂曲混著星野沒辦法分辨的聲音,但卻能感受到其中喜慶的氣息。
    捂住她雙眼的手鬆開了,接著她感覺有什麽東西從自己身上跳了下去。
    星野睜開眼,她看見一隻栩栩如生的木雕猴子,戴著一張紅彤彤的詭異麵具,正朝著她興奮地抓耳撓腮,麵具上的表情,會隨著它的想法而變化。
    在猴子旁邊還有山鳥、鹿、熊,一係列雕刻在豐津神社房梁上的動物都“複蘇”了過來,拿著人類的樂器在載歌載舞。
    它們的身體還是木質,但大多穿著人類祭祀的服裝,臉上無一例外全部戴著各式的詭異麵具。
    猴子手裏拽著星野的鑰匙,又拋又丟地把玩,不時又扭頭招呼星野跟上。
    星野看著這離奇詭異的畫麵,駐足不前。
    在她的麵前,有一條張燈結彩的石板路,正是動物們要走的方向。
    而她的身後,同樣有一條石板路,沒有燈光,顯得十分晦暗。
    她,該選擇哪一邊?
    猴子見她沒有跟上,十分著急地叫吼起來。
    漸漸地,其他動物也跟著停下來,回過頭來,用麵具的眼睛死死盯著星野。
    “阿啾啾!”
    “阿啾啾!”
    猴子想要衝出團隊,卻最後卻收住了腳步,直到最後所有的動物全部回過頭去,再度搖頭晃腦奏起了祭典的豪華樂曲,決定將星野拋下不管。
    “請帶我去找泣子!”星野朝著它們呼喊,“我想救她!”
    樂聲再度停下,所有的動物扭過頭,麵具上的神情開始變得更加詭異扭曲,有血色的液體不斷從上麵滴漏下來。
    “是否……生而有罪?”
    它們的嗓音低沉、詭異,甚至連音節都聽不清楚,但光憑言語,就仿佛一下子拽住了星野不二子的心髒,讓她的身體瞬間僵硬。
    “是否……死早注定?”
    “是否……對錯分明?”
    “是否……愛憎有價?”
    事到如今,人類又如何再值得信任呢?
    它們沒有直接將星野碾碎就已經是慈悲的展現了吧?
    星野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些問題,但她察覺到了這些動物是否擁有帶她找到泣子的能力。
    “請求你們。”
    於是她毫不猶豫從提包中取出那一枚硬幣,隨後鄭重地躬身將硬幣放到地上。
    “我向你們祈求,請你們帶我去見泣子。”
    “請回應……我的祈求。”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