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

    有棲川和青圭介各自躺在自己的被窩裏，安然沉眠，但彼此的手仍然握在一起。

    月亮已經轉移到了另一側，月光無法透過窗戶照進房間，因此顯得十分幽暗。

    山屋外不時響起登山客的腳步和交談聲，習慣以後倒也不會覺得吵鬧。

    有棲川睡得很沉，因為今天運動量已經超標——不但陪青圭介一起晨跑，而且還坐長途大巴，爬了半截富士山。

    一點的時候，手機鬧鍾準時響起。

    青圭介率先醒來，他坐起身，關掉鬧鈴，順便將有棲川的手輕輕放回被子裏。

    正想喚醒有棲川的時候，他身體頓住，目光落在少女恬靜的睡臉上。

    他伸出手，用指尖輕輕觸碰有棲川的臉頰，小心翼翼拂過少女櫻桃似的下嘴唇，最後為她撫平額前的劉海。

    青圭介起身坐到窗邊，呼喚有棲川的名字。

    “嗯……”

    少女慵懶地翻了個身“青圭君？”

    “該起床了，有棲川。”

    “天亮了嗎？”

    有棲川閉著眼睛發問。

    “是啊，富士山噴發了。”

    “……嗯？！”

    少女很快清醒過來，隨後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青圭介哈哈直笑，舉手投降，轉身打開房門離開，留給女孩子充足的私人空間可以準備起床，自己則先去公共區域洗漱。

    山屋裏這個時候仍然熱鬧——許多登山客也會選在這個時候繼續向上攀登。

    現在這個月份，富士山的山頂大約五點十分左右就能看到日出。

    在七合目修整的登山客需要在四個小時內攀登最後的三合目，才能趕上山頂的日出。

    當然，因為本身所處的海拔已經足夠高，所以即便沒有爬到山頂，也可以看到十分壯麗的日出。

    青圭介在前堂等候了一陣，很快便在走廊見到同樣洗漱好的少女。

    “我們吃點宵夜再走。”

    山屋隻提供一餐，夜宵需要額外付錢，而可供選擇的菜單也十分簡陋——泡麵、麵包和各種便攜補充體力熱量的食物。

    兩人買了兩桶泡麵，坐在一起吸溜吸溜吃完，就收拾背包、退房準備繼續出發。

    湯麵溫暖了有棲川的身體，她告訴青圭介自己現在充滿了力量。

    於是兩人再度啟程，跟隨著大部隊的腳步，依靠手電微弱的光芒，摸索著繼續向上攀登。

    夜晚登山的感覺要更加奇妙。

    人的感官似乎被放大，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有各種各樣事物的輪廓，難以看清全貌。

    這種感覺，既引動人類基因裏對黑暗的恐懼，也引動著人類對未知的探索求知欲。

    攀登的過程中，人的內心逐漸積累出戰勝大自然、戰勝恐懼的勇氣。

    這股勇氣，支撐起登山客身體，以超越體力的極限，向山頂的輪廓發起衝鋒。

    青圭介和有棲川花了一個小時抵達八合目，這裏同樣有山小屋，比較出名的有白雲莊、池田館，不過住宿條件比不上七合目。

    兩人在八合目的休息區稍作修整，聽身旁的登山客講述自己過去爬山的趣事。

    等到有棲川調整好呼吸，兩人再度出發，很快就循著閃爍的手電燈光跟上了前方的隊伍。

    富士山七合目到九合目的難度很大，有棲川膝蓋上的護膝已經因摔倒擦出了多條劃痕，但她從未開口訴苦喊累，反而笑著和青圭介說起過去和父親爬山的經曆。

    當時她還是隻個小學生，連幾百米的山都爬不上去，最後是趴在父親背上完成的挑戰。

    而現在，她已經長大，成為可以挑戰富士山的大人。

    ——以後有機會，是不是也可以帶爸爸媽媽他們來爬爬看呢？

    少女短暫停下休息的時候心想。

    不知不覺，他們來到85合目，大概海拔3450米的高度。

    這裏有一座打卡點建築，名字叫做“禦來光館”，也是一座山中小屋，距離山頂還剩下330米。

    這裏很長一段時間都是最接近山頂的山屋。

    他們在招牌處的燈光裏停下腳步，留下兩人的合影。

    山屋門前，有一個狹窄的觀景台，向山下看去，仍然能看到城市裏燈火輝煌。

    “時間還夠，我們在這裏休息二十分鍾。”

    青圭介主動提議，他看了眼手機，從他們出發到現在，大概過了一小時四十分鍾。

    剩下兩個小時留給他們衝頂，時間相當充裕。

    緩解疲勞後，說不定登頂得更快。

    “好”

    有棲川在山屋前台買了兩杯速溶的熱咖啡，遞給青圭介一杯。

    咖啡在高山的低溫空氣中冒出熱氣，仿佛要連接遠方群山的雲霧，融入其中。

    少女小口嘬飲，嘴裏發出放鬆滿足的歎息聲。

    “青圭君，還是一副從容的模樣呢。”

    “在我眼裏，隻是一座小小的山包而已。”

    “誒”

    有棲川笑著戳了戳他的腰“在富士山上要對山神大人足夠尊敬才行哦。”

    “好吧。”

    青圭介聳了聳肩。

    “不過，青圭君的話很帥氣哦。”

    少女補充的話讓少年愉快地笑了起來。

    “有棲川不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嗎？”

    “是哦，我指的是尊重當地的民俗啦。”

    “有禮貌的大和撫子呢。”

    “是、是，王子大人。”

    在海拔3450米的富士山上，他們互相取笑彼此的外號，對視時又會心一笑。

    在未曾注意的二人世界之外，他們也成為了其他登山客的風景。

    休息時間結束，兩人喝完咖啡，在山小屋解決了身體代謝的負擔，重新輕裝上陣。

    順帶一提，在這裏使用衛生間，需要支付200円的費用。

    這是他們最後一次休息，接下來他們將向山頂發起最後330米高度的衝刺。

    青圭介的視線放在少女身上，時刻提防著她力竭。

    時間一分一秒走過，他們也逐漸靠近了最後的終點。

    有棲川早已經疲勞不堪，每一步都需要大口的呼吸，但她頑強的意誌超出了青圭介的預料。

    她就像是山石間孤獨生長的一叢綠絨蒿，孤獨、夢幻、神秘地生長，遺世獨立，靜靜地盛放。

    她一步一步，腳踏實地，支撐到了山道的盡頭。

    登山客們成群在此駐足，歡呼、拍手，高喊“征服世界”。

    青圭介上前拉住有棲川的手腕，讓她抬頭。

    少女這才發現，啊——

    原來他們成功了。

    登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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