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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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話間,蘇鳴南已經靠岸。隨後他又下船把船拴在了河邊的枇杷樹上。
    拴好船,蘇鳴南就背起了籮筐和蘇九霖往穀內走了去。
    蘇鳴南聽得被喊“南叔”,循聲望去,瞧見是蘇九霖朝河邊奔來,馬上問道:“霖兒,你在河邊幹嘛呢?!”
    小河的南邊,是一個約莫五尺高的小山洞,通向外麵的長江。小河的北邊,則是兩座連綿不絕、高聳入雲的大山。
    “抓魚啊!南叔,你這次帶什麽好吃的回來啦?”蘇九霖說著話,眼睛卻是一眨不眨的盯著船上的一個籮筐。
    因為每次蘇鳴南回來,都會給蘇九霖帶好吃的。而蘇鳴南每次外出購置的所有東西,又都是裝在籮筐裏的。
    這是一處被大山環繞的山穀,鳥兒的歌聲充斥在山穀中。有一條兩丈餘寬的小河,從山穀的南邊流向北邊。
    蘇九霖知道蘇家是被奸人陷害才淪落到此處的,其父親蘇鳴峰和其四叔蘇鳴南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去打探消息。隻是從未像此次一般出去了兩年多都還沒回來。
    “胡說!”蘇鳴南知道蘇九霖想說什麽,立馬喝住了蘇九霖,“我一定會找到你爹的,我已經有了少許眉目,我明天會再出去一趟!”
    “四叔,你真的查到峰哥的下落了?”池飛燕雖然平時嘴上沒說,但心裏也是一直擔心著蘇鳴峰。
    “有一點消息。”蘇鳴南看向池飛燕,“我本來是想去證實了之後再跟你們說的。隻是路程有點遠,大概要兩三個月才能回來。”
    “我也去。”
    突然,一個突兀的聲音出現,讓蘇鳴南、池飛燕都愣住了。
    一看,竟是蘇九霖在說他也要去。
    “霖兒!你還小!”蘇鳴南把一隻手搭在蘇九霖肩膀上,“仇!我們要報!但你還得長大後才能有能力去報仇!而且,你娘還需要你在山穀照顧她。”
    蘇九霖看著蘇鳴南,眼睛裏已泛起點點淚光,開口說道:“南叔,我經常看見很晚了娘還在抹眼淚。”
    “娘,你知道我擔心爹,你怕如果你也天天一副不開心的樣子,我會更難過。”說著,蘇九霖退出去一步,然後跪在池飛燕麵前,低下了頭。
    “孩兒一直謹記著爹娘的叮囑!我們蘇家的仇,孩兒不敢忘記半分!”蘇九霖的表情已經變得很是堅毅。
    蘇九霖還在繼續說著。
    “二爺一家九口,隻剩南叔了,八條人命!我們一房,爺爺、大伯、二姑等七條人命!一共十五條人命!都是被寧王所害!”
    “還有十二年前失蹤的哥哥和現在失蹤的父親也都生死不明!娘,孩兒已經長大了,求娘準許孩兒陪同南叔去外尋找父親吧!”
    提起這段血海深仇,蘇鳴南和池飛燕也都是義憤填膺!特別是蘇鳴南,好歹他三哥蘇鳴峰還有夫人和孩子陪伴,可他這一房就隻剩他一個了。
    是啊,遙想蘇氏一族,自唐朝時便有遠祖踏入仕途。北宋年間,更有蘇頌官拜宰相,蘇家曆代也都是以忠義賢良著稱。
    到了蘇九霖爺爺、父親這一代也是如此。蘇家落難前,蘇鳴峰與蘇鳴南分別是工部主事與所正,蘇鶴福則是國子監司業。
    而蘇九霖爺爺蘇鶴海,更是翰林院大學士,而且深受先皇賞識,大有進內閣之勢。
    後來,先皇英年早逝,年幼的世宗登基,寧王與獻王輔政。
    而兩王居然以權謀私,在朝中拉幫結派,寧王還妄圖拉攏蘇鶴海。
    蘇鶴海不從,然後就有人自稱親自看見蘇鶴海與高麗細作私下會麵,又不知從何處冒出來一封蘇鶴海勾結高麗朝的“親筆”信,最後高麗更是真在邊關有所動作,隨後刑部便以叛國為名發布了對蘇家的逮捕公文。
    彼時蘇鶴海的門人是無一相信他會叛國的,在東廠圍剿蘇宅之際,他們全部湧入蘇宅,一邊阻攔東廠,另一邊連夜將蘇家幸存人員送出京城。
    本以為逃至千裏之外的巫山縣安全了,蘇家又遭到秋恭全帶著江湖幫派天元門聯合東廠的追殺圍堵。
    當眾人跑到一處山崖時,池飛燕逼不得已,把當時顛簸中睡著的長子、年僅兩歲的蘇九炎藏在了一片樹林裏。
    最後,蘇家眾人還是被東廠與天元門找到,圍堵到了山崖邊。誓死不肯屈服的蘇家眾人,最後也是直接跳下了山崖。而當時的池飛燕還懷著身孕,也就是現在的蘇九霖。
    後承上天憐憫,蘇鶴海、蘇鶴福、蘇鳴峰、池飛燕、蘇鳴南五人抓到了一棵枯樹,漂到了此處避世山穀,活了下來。
    對蘇九霖來說,其實報仇的執念一開始並沒有那麽深,甚至都淡忘過一段時間。
    直到六年前,蘇鶴海和蘇鶴福,都相繼鬱鬱而終,葬於山穀。
    蘇九霖是爺爺與二爺教養大的,他親自撫摸著身體冰冷、紋絲不動的爺爺與二爺,才感受到那種失去至親的痛苦。
    作為母親的池飛燕也是逼不得已,她本是不想自己的孩子這麽小就背負起這麽深的仇怨。可池飛燕也知曉蘇九霖的性格,倘若他長大後知曉自己有如此深仇大恨,卻自顧自的活的好好的那麽多年,那對他才是莫大的痛苦,定會崩潰不已。
    池飛燕上前扶起蘇九霖,望著蘇九霖看了許久,終是答應了讓他隨蘇鳴南一起去。這一步,總是要跨出去的。
    入夜,池飛燕在房裏給蘇九霖收拾起了衣物。
    “娘,你要照顧好你自己。孩兒很快就會回來的。”蘇九霖依偎在池飛燕懷裏說著。
    池飛燕撫摸著他,溺愛的回答道:“娘啊,當然會照顧好自己,你這十二年可都是娘照顧的。”
    蘇九霖一聽,想了想自己也是幫過忙的,馬上開始反駁:“孩兒幫忙燒過水、砍過柴、編過草鞋、草帽啊!”
    “喊你去砍柴你就隻顧去掏鳥窩,草鞋不好好編,就跟你南叔學編螞蚱了。編的螞蚱能賣錢嗎?”池飛燕卻是一點麵子不給,直接戳穿。
    蘇九霖沒曾想池飛燕竟都知道,害羞的又一頭紮進了池飛燕懷裏不再說話。
    “霖兒。”池飛燕看著懷裏的蘇九霖,眼神裏全是不舍,“第一次麵對外麵的世界,你要謹記人心叵測,不要輕易相信別人。”
    蘇九霖抬頭看著池飛燕,知道池飛燕擔心他,答應道:“娘,孩兒記住了。”
    “還有,”池飛燕似乎還有心事,“如果能遇到你外公,一定要叮囑外公按時吃飯,他有胃病,飲食又不規律。另外讓你舅舅也多休息。”
    “對了,一定讓他不要再吃冷的了。”說起蘇九霖的外公,池飛燕似乎有很多話想說。
    “孩兒記住了。”
    蘇九霖眨巴眨巴眼睛,這些年來,池飛燕卻是很少提起蘇九霖的外公,不由問道:“娘,外公是什麽人啊,在哪啊?我能不能找外公幫忙找父親啊?”
    聞言,池飛燕看了一眼蘇九霖,似是有心事。
    “霖兒,你外公老了,他也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要是真遇到了,幫娘好好照顧他老人家,娘當初多少也有不對的地方,替娘道個歉。”
    “另外,我們蘇家的仇,我們自己報。唉……”池飛燕說著說著卻是歎了口氣,“當年幫我們逃命,不知連累了多少無辜人的性命。你切記不要再連累好心人了。”
    “我們的仇能報則報,報不了便是我們無能。所以你要多學些本事。”
    “孩兒謹記!但,我要怎麽才知道誰是外公呢?”蘇九霖雖才十二歲,但從小受蘇鶴海與蘇鶴福的教導,深諳“仁、義、禮、智、信”的五常之道,明是非,辨善惡。
    “有緣,便終有相認的一天…”池飛燕邊說邊把玩著懷裏蘇九霖胸前的一串兩珠紫檀瓔珞。
    這一夜,母子倆說了很多話,畢竟十多年都待在山穀裏相依相偎,一天都未曾分開過。突然要走,怎麽可能舍得。
    翌日一早,蘇九霖告別了池飛燕後,就跟隨蘇鳴南上了船,踏上了注定是他自己該走的路。
    池飛燕並沒有到河邊送兩人離開,她知道,她跟蘇九霖,誰都受不了那種離別的場麵,她不想蘇九霖在外麵冒險時心裏還要擔心她。
    小船緩緩向西駛去,望著漸漸消失在眼中的山穀,蘇九霖轉過了身去。
    看著蜿蜒的山脈,蘇九霖在心裏呐喊了一聲:“外麵的世界!我來了!”
    池飛燕已煮好了飯,待把菜炒好,三人便在石台上吃起了午飯。
    三人正吃著飯,蘇鳴南突然看到蘇九霖夾了塊鵝腿又放了下去,不解的問道:“霖兒你不是最喜歡吃鵝腿的嗎?怎麽夾起來又放下去了?”
    “南叔和娘是大人,做的事情多,要多吃點。”蘇九霖夾著白菜在碗裏,迅速的吃了兩口,“另外我想給爹留點。”
    草屋前麵是個石台,此時正有一風姿秀麗的女子在石台上端著盆洗著菜。
    正是蘇九霖的母親,池飛燕。
    剛看到池飛燕,蘇九霖就喊了起來:“娘!南叔回來了!”
    池飛燕循聲看去,也是看到了兩人,說道:“四叔回來了啊,剛好趕上吃午飯。”
    蘇鳴南雖然是蘇九霖二爺的長子,但在蘇氏“鳴”字輩中,卻隻排行第四,而蘇九霖的父親則排行第三。
    河這邊的山穀不算很大,走沒多遠,就看到有三間茅草屋相互挨著。草屋後麵還有個他們自己搭的夥房,而草屋右邊則是一片菜園。
    “你最愛吃的燒鵝!”蘇鳴南笑著回答道。
    聞言,蘇鳴南與池飛燕,卻是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娘!爹這次出去都兩年了,我埋的枇杷籽都長出樹苗,長得比我還高了,怎麽爹還不回來?會不會……”蘇九霖說著也放下了碗筷,表情也認真了起來。
    這天,已是巳時,山穀中卻還是雲霧繚繞。十二歲的蘇九霖,正在河邊拿著叉子叉魚。
    忽然,河水略微湍急了起來。隨後一艘小舟從大霧中駛了出來。船上有一中年男子,滿臉胡茬,看上去三四十歲的樣子,撐著船,出現在了蘇九霖視野裏。
    小河在大山間的縫隙中,向北蜿蜒流去。沿途兩邊都是大山,出穀後還有大約三裏地才能出此山林,足見此山穀之難找。
    山穀中沒有旭日朝陽,每日隻有午時前後幾個時辰能照到太陽。
    “南叔!”
    來人是蘇九霖四叔,也就是他二爺蘇鶴福的長子,名叫蘇鳴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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