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林有點亂。
    作為秦扶言的班主任，從高一開始帶他，秦扶言的家庭情況表上一直都是孤兒，沒有特殊聯係人。
    可眼前拖著個凳子和葉子媽媽對麵坐著的小姑娘，開口閉口都說秦扶言是她孩子。
    滿唐這會子快氣炸了。
    他娘的的辦公室外側是巨大的窗戶，要想進來得繞半圈才能推門，她從窗戶那就聽著對麵的婦女嘴巴跟個機關槍似的。
    從秦扶言的站姿到他的人品再到未來發展，說秦扶言一看就是沒出息的，這種人出了社會也是渣滓，早晚被抓進監獄。
    她明明是第一次見秦扶言，但隻因為她閨女的錯，就把秦扶言說的一文不值。
    滿唐在門口就想罵她腦殘，這會子終於找到機會。
    葉子媽媽跟個發了瘋的老母雞似的，“你放屁！我閨女會看上他，這種人掃大街都沒人要，害我閨女落下這麽長時間的課，你們拿什麽賠！”
    《劍來》
    滿唐腰背挺的很直，她上輩子到底當過幾年公主，宮裏的那些貴妃娘娘，懲治人的手段和爭寵時的陰陽怪氣。
    滿唐有幸跟著學了幾句，“我們家小秦個子高長的好，追他的人從學校排到校門口，你們家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還沒追究你對秦扶言造成的誹謗和精神損失費呢！賠你？你得先賠我們！”
    個子高長的好這點毋容置疑。
    葉子媽媽哆嗦著拿手指滿唐，“你是他什麽人，看你年紀不大，你們家就出這種潑皮無賴！”
    桌子上有杯楊林之前給葉子媽媽倒的水，她情緒激動還沒來得及喝，滿唐不客氣的拿起來。
    學著宮裏娘娘的貴氣，往後慵懶的靠了一下，還不忘跟楊林說聲謝謝。
    “謝謝老師，我剛才找門跑的有點渴。”
    她頭發上的綠色絲帶垂在雪白的脖領上，拿餘光瞥了眼葉子媽媽。
    “不巧，我是秦扶言的法定監護人，你剛才的這些話已經對秦扶言造成人身傷害，我有權起訴你。”
    雖然不知道宮裏的娘娘知不知道法律這回事。
    但滿唐的動作還挺像那麽回事，楊林抹了一把頭上的汗，苦哈哈的出來拉架。
    “那個，兩位都冷靜冷靜，這事吧，還得需要當事人對峙，蘇葉子現在還沒出院，要不...”
    他眼睛看向秦扶言，那個從進來就一直懶懶散散的少年人，怎麽說呢，之前秦扶言任說任教，不解釋也不辯駁。
    可如今他眉眼搭在小姑娘的頭上，整個人像是有了底氣。
    沒人要的小朋友突然有人撐腰，秦扶言察覺到老師的視線。
    嗤笑一聲，“她自己作死，跟我有什麽關係。”
    葉子媽媽又要開炮。
    滿唐在她張嘴之前跟個豌豆射手似的，“聽見了吧！楊老師你作證，秦扶言已經表態了，蘇葉子同學要是有不同意見，等她出院我再過來。”
    “但是今天，”滿唐把紙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沒有宮廷裏摔茶盞的威懾力，茶水濺出來三五滴。
    她冷冷的看向葉子媽媽，“誰要是再往秦扶言身上潑一點髒水，我立馬報警。”
    話音一落。
    女孩子軟了眉眼，狗腿的從一旁抽了幾張紙巾，“不好意思啊楊老師，氣氛烘托到這了，弄濕你的桌子了。”
    前後變臉可堪一絕。
    秦扶言眼神裏露出一抹溫色。
    葉子媽媽拎著包，惡狠狠的盯著滿唐，“別以為這事就這麽算了，等葉子醒了，我親自帶她來學校，到時候看警察抓的是誰！”
    “呸！”
    高跟鞋砸在地麵上。
    滿唐拿手抹了抹臉，口水，好氣！
    事情解決。
    楊林鬆了一口氣，讓秦扶言先回教室準備上課，等這人一走。
    他從文件夾裏翻出學生情況表，秦扶言的那一張被單獨抽出來。
    “家長你好，就是秦扶言同學這些年一直填報的都是孤兒，我們也沒聯係上過他的家長，請問你和他是...什麽關係？”
    滿唐看起來年紀不大，楊林有點奇怪。
    “我和他父親這邊有點聯係，”滿唐含糊其辭，頓了兩秒，往前湊了湊。
    “我是他的監護人，以後秦扶言出任何事，可以直接跟我聯係，這是我的號碼。”
    秦扶言的字飄逸瀟灑，像他這個人似的，而滿唐寫字端端正正，一筆一劃。
    有人一起溝通，那關於秦扶言的學業發展就有規劃的可能，楊林是個負責的好老師，每個學生他都不想放棄。
    以前是秦扶言自己放棄自己。
    那天在辦公室裏，空調的冷風吹的整個屋子涼嗖嗖的。
    楊林問滿唐，作為他的監護人，對於高考之後秦扶言的打算是什麽。
    滿唐一本正經，“考a大啊。”
    原身以前就在a大，秦扶言到時候給自己當小學弟，有個老熟人還方便照顧。
    楊林臉上露出一個苦澀的表情，門口傳來忍俊不禁的笑聲。
    滿唐奇怪的往後看了一眼，覺著聲音有點熟悉，楊林沒在意，他押了一口保溫杯裏的茶，枸杞上下漂浮。
    “a大作為重點大學，我當然也希望他能考上，但是...”
    他桌子前邊的抽屜裏有個拿紅筆描的本子，楊林一頁頁的翻給滿唐看。
    “這些是班裏學生每次考試的成績統計，不瞞你說，”他手指劃了下最底下的名字，“每次都是秦扶言墊底。”
    “他缺考漏考，就算去了考場也是交白卷，說好聽點是班級倒數第一，可實際上是整個高中年紀的倒數第一。”
    學校對於老師也有績效考核。
    有秦扶言在，楊林的後腿都快拖到脖子了。
    滿唐看了幾眼，她語氣裏帶著鄭重，“楊老師，如果我沒記錯，三中是省重點吧。”
    這倒是。
    江城一共就兩個省重點，一個是一中，一個是三中。
    “秦扶言能考上三中，就說明他有那個能力，他隻是不小心誤入歧途，我會盡量帶著他衝刺高中年級段的。”
    “一年不成就兩年。”
    她曾經也是在高考路上廝殺出來的，誠然那段時間是個噩夢，但是滿唐願意陪著秦扶言在經曆一次。
    楊林這次笑的真心實意。
    “那就好那就好，小秦這孩子以後能有人管著，也算是好事。”
    那天的辦公室。
    雙方就秦扶言未來可期事件進行了一個友好的會談。
    滿唐從辦公室裏離開，笑眯眯的衝著楊林擺手，剛一出來，正好和牆邊站著的秦扶言來了個麵對麵。
    還有江遇和季子琛。
    滿唐腿沒動，探著上半身往走廊看了看，“你們沒去上課？”
    秦扶言在等滿唐。
    看她出來，在前邊先走，江遇落了半步和滿唐肩並著肩，一臉八卦。
    “嫂子，你對言哥的期望這麽高的嗎，言哥要是考不上a大，你是不是就不要他了？”
    和楊老師說的那些話，估計這三個人聽的清清楚楚，滿唐也曉得那個笑聲是誰的了。
    她有些無奈，“上學不是唯一的出路，但是是最好的出路，如果可以，我當然希望他能考上一個好大學，學一個好專業。”
    然後普普通通的過完一輩子。
    從辦公室往下走，秦扶言的路線明顯不是回教室，滿唐在樓梯口停下腳步。
    江遇跟著秦扶言很長時間，私心裏還是想給現在麽秦扶言正正名。
    “但言哥現在過的也很好啊，他不喜歡上學，幹啥非得讓他考...”
    季子琛上前捂住江遇的嘴，滿唐和季子琛沒說過話，朝他點點頭表示感謝。
    女孩子兩隻手垂在腿邊，她不動，秦扶言自然也不動。
    樓梯下邊有風吹上來。
    滿唐發帶被風吹動，她認認真真盯著秦扶言的眼睛，“秦扶言，你現在過的很好嗎。”
    拿命混日子是好嗎。
    從辦公室裏出來，秦扶言就一直沉默，他單手插在褲兜，頭發遮了眼睛，明明挺非主流，可藍白色的校服穿在身上越顯清俊孤傲。
    他朝滿唐伸出手，“把手機給我。”
    擺弄幾下又還回去，“這是我的手機號，如果那家人找你麻煩，給我打電話。”
    他沒有回答滿唐那個問題。
    可卻又像在說，你進入了我的生活，對所有人宣告你和我的關係，那我就給你一個機會。
    這人向來傲嬌別扭。
    滿唐握著手裏的手機，眼睛裏仿佛藏著星河。
    “好。”
    這個發展是江遇沒想到的，他掙紮著想要說話，卻被季子琛緊緊扣住，樓梯一左一下。
    秦扶言垂了垂眼睛，“我送你出去。”
    今個一出還有意外收獲，季子琛把滿唐的相機還給她，然後扭著江遇回去上課。
    秦扶言已經走了一半樓梯，季子琛聲音低低的，很有禮貌。
    “嫂子再見。”
    江遇這貨純粹湊熱鬧，季子琛這雙眼明察秋毫。
    滿唐胡亂的點點頭，懷裏抱著相機飛快的去追秦扶言的身影。
    校衛大爺不認識滿唐，但是對秦扶言可熟悉的很。
    畢竟每次查翻牆逃課，這位都是最高記錄保持者。
    他挺著啤酒肚，“哪個班的？怎麽不去上課？”
    滿唐笑的乖乖巧巧，“大叔，我登記進來的，他來送送我，馬上就回去上課了。”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
    校衛咳嗽兩聲，轉身回了校衛室，滿唐歪著腦袋看秦扶言。
    “秦扶言，我沒事的時候可以給你打電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