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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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還聊得熱火朝天的兩人突然蔫兒了,退在一邊叫了聲老板,不敢再生出話頭子。
隨後,成衣坊老板走到記柳麵前,臉上露出和善溫婉的笑容,恰到好處,柔聲說道:“姑娘成衣買好了,還是早些回去吧,外麵的天兒不好,也不知什麽時候要再來場大雪。”
溫聲細語,卻有種不容拒絕的味道,記柳本就隻是一時興起,既是有人阻止便也懶得繼續打聽,伸手將錢遞給台前低著頭的小二,結完賬走出鋪子,匆匆往回趕。
白日的路好走了不少,記柳將山藥賣掉,身上也輕快,很快便回到了蓮花村。
剛剛推開木門,記柳鬆了一口氣,性子也比在縣城裏活潑了不少,她大聲喊道:“爺爺,我回來啦。”還沒進家門,記柳的聲音就傳到了記某耳朵裏,他笑著搖了搖頭,繼續生著火。
記柳沒聽到記某回應,隻看見廚房有煙火氣,猜到記某餓了,自己弄飯了。
她將新買的襖子放到記某屋子,隨後進入廚房,灶膛的火已經被記某點燃,桌子上還擺著絲瓜和野雞蛋,心說還好回來的快。
“爺爺,我來做飯吧,買了些肉糜,您嚼的動的。”這一看就是要吃絲瓜炒蛋和絲瓜蛋湯的樣子,她可不想一物兩吃。
正好,記某也不想做飯,術業有專攻,君子遠庖廚,他撐著拐杖站起身子,給記柳騰位置,嘴裏還不忘問道:“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記柳手下一頓,腦子裏閃過李玉通紅的雙眼,擔心不已。她想找個機會再去一趟縣城,看看李玉到底過著什麽日子,能不能幫一把。
“我在縣城遇見玉姐姐了,她不像李嬸說的那般,過得很好。”記柳一邊添了把柴火,一邊回答。
記某聽到她說李玉,心裏清楚,隔壁李家那群人,大的刻薄小的懶惰,也就出了李玉一個好姑娘,他安慰記柳道:“別太擔心,好人會有好報的。”
是嗎?
“希望如此。”記柳手下沒停,沒多久菜都上桌了。一碗肉糜炒蛋,一碗絲瓜湯,爺孫倆盛了點白米飯吃了起來。
記柳嘴裏含著米飯等不及咽下去,就想到新買的襖子,她轉頭笑道:“爺爺,我買了件襖子,特襯您,吃完飯去試試。”
“又不是沒衣服穿,做什麽浪費銀錢。你自己呢?”記某聽到記柳給他買了件衣服,心裏熨帖嘴角帶笑,嘴裏偏生說不出好聽的。記柳成日裏粗布麻衣,讓她買件新的,總是不肯,估計這次也是。
記柳怕記某在意,便掏出了常用的理由,說:“我一天到晚爬山下田的,買了也浪費,舊衣服改改還能穿。”
“你就買了肉糜啊?滿腦子都是肉。”記某暗暗翻了個白眼,忍不住想起記柳小時候,村裏哪家燉肉,她都能聞著味兒過去,人家一上桌,她就能敲門。蹭吃蹭喝到,記某吃飯時間都不敢出門。
記柳傻笑一聲,要不是記某一直吃素,她也不能練成狗鼻子,八歲以前除了喝的羊奶,吃的都是素的,記柳有些時候看自己都是綠的。
“哦,對了,爺爺給,今兒個多了六兩二錢。還好聽到他們聊天說縣裏有人高價買山藥,不然損失好大一筆銀子呢。”記柳將懷裏今天買完衣服和肉糜剩下的錢,掏出來交到記某手中,嘴裏還止不住惋惜:“要是後山還有山藥就好了,我全都挖出來賣了,說不定沒幾天就能把屋頂修葺一下。”
“您說那些人買那麽多山藥幹嘛?”記柳把頭朝記某那邊靠了靠,嘴裏還含著一口肉糜炒蛋,話音含含糊糊:“今天我把山藥送到渡口,來接的人,把山藥抱上船的時候,我都看見了。好家夥,那邊三艘船掀開簾子,裏麵裝的全是山藥,這得走了多少地方才能買來啊。”
記某手指一點,把記柳的頭推開,毫不在意的說道:“許是哪家用的多,管那麽多幹嘛?”
記柳癟了癟嘴,忍不住抱怨道:“爺爺,讀書多了都您這樣嗎?兩耳不聞窗外事的。”
記某也沒回她,記柳也習慣了,她也沒管記某,自顧自的說起:“我看那盛家小爺出來做捕快是對的,那麽多老學究圍著他,不得憋壞了。”
“你說什麽?”記某突然抬頭看著記柳,他追問道:“捕快?誰做捕快?盛禮?”他的聲音越來越高,雖說這不是記某第一次對她大聲講話,但是大多都是嚇唬她,這次不同,語調裏的憤怒不加掩飾暴露出來。
記某眼裏的震驚掩藏不住,他一把抓住了記柳的手臂,追問道:“是那個盛家嗎?真的是盛禮嗎?他怎麽能去做捕快呢?”記柳不明白官場製度,可記某清楚的很,雖說現在很多百姓因著畏懼管家威嚴,對於衙門捕快也是能躲則躲,但是旌國的條例寫的清楚,捕快實打實屬於賤籍。
賤籍是什麽?賤籍代表著不能參加科舉,也代表著沒有上頭開口,永遠無法進入朝堂。
記柳手臂被抓的有些疼,她看著眼前激動的記某,無措的喊了聲疼,記某發現自己失態,立刻鬆開手,扶正被他弄亂的筷子,穩住情緒,嗓子裏不時發出類似老舊風箱拉扯的聲音。
“怎麽了?”記柳問了一句,她驚訝於記某的反應,沒忍住將心中的猜想說出口來:“爺爺認識盛家小爺?”
“以前聽說過。”記某倉促回話,可他還是不死心繼續問:“你確定盛禮當捕快了?莫不是聽錯了?”
記柳仔細回想了一下在陳氏成衣鋪子裏聽到的對話,堅定點頭回道:“我確定沒聽錯,他們說盛家小爺當了捕快,今兒縣衙剛放的榜。不過......盛家小爺是不是叫盛禮,我就不知道了。”
在記柳說完後,記某沉默了很久。記柳也不敢打擾,埋下頭安靜吃著飯菜。
等她喝下最後一口絲瓜湯,記某突然問了一句:“百花節還有多久?”
記某話題跳的快,記柳反應了一會才跟上,“每年百花節都在五月,約莫著還有半年。”她在蓮花村住了十幾年,連縣城都是第一次去,知道的也不詳細。
參加百花節啊,那可是記柳十幾年來一直想做的事情。
聽村裏去過的人說,那天昭灃縣百花爭豔,到處都是攤販,晚間沿路掛滿花燈,還可以在百花湖裏放蓮花燈。
據說將願望放進蓮花燈裏,湖裏的水會把它送到天神的懷裏,夢想就能成真。
百花節那三天,一到戌時就會煙花四起,整個天空都被照亮了。記柳每年隻能在蓮花村遠遠看著,她也和記某提過,去參加一次百花節,看一場漫天煙花。
她回想著當時記某的話,好似是這樣的:“美則美矣,不過刹那芳華。”他提醒記柳不要去相信轉瞬即逝的美麗,沉溺於此,終將付出代價。
記柳沒聽懂,她隻知道她想看煙花,但是記某不肯去,為此還和記某置了一段時間氣。
記某坐在桌前,眼神朝外望去,想了很久才對記柳說:“你不是一直想去參加百花節麽?明年我們一起去。”
去參加百花節的事就這麽定了下來,記柳卻不是很高興。她在集市裏了八年的菜,學的最快的就是察言觀色,記某這次突然提出要去參加百花節,明顯是為了盛家那位小爺。
她也是沒想到,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參加的百花節,因著一個素未謀麵的人得以達成。
就這樣記柳每日去鎮上賣菜,記某在家裏幹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兩人的日子又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日子一晃,馬上就要到百花節了,爺孫倆準備提前一天出發,在縣城裏先安頓下來。
正好村裏有個經常四處送貨的牛叔那日也要去縣城,記柳和牛叔打了個招呼,她和記某就擠在牛叔馬車的貨物堆子裏一起出發了。
“牛叔,多謝您能帶我們去縣城。”記柳在馬車上和牛叔閑聊。
牛叔操著一口本地口音,對記柳說:“嗨,有什麽好謝的,不過順帶手的事兒。你倆這麽多年都沒去縣城參加過百花節,這次怎麽突然想去了?”
記柳看了一眼坐在布料上的記某,和牛叔說:“早就想去了,每年都有事情耽擱,這次怎麽著也得去湊湊熱鬧。”
“要我說也是,這麽多年,連鎮上那群菜販子都去看煙火了,你還要去賣菜,小小年紀還是要多玩玩。”牛叔說完瞥了一眼記某。
記柳聽出牛叔意有所指,隻能順著他的話岔開話題,畢竟還麻煩人家捎帶著呢,她說:“您不也是,百花節還要去送貨,牛嬸真是好福氣。”
“苦了我也不能苦了她呀,誰讓我總要出去送貨,時常不在家,家裏的事情都要她管著。”說起牛嬸,牛叔美的合不攏嘴,笑的一股子憨氣。
記柳聽說牛嬸是隔壁村的村花,多少小夥子去提親都沒成,愣是被牛叔給騙來了。
牛叔是個地地道道的莊稼漢子,身材壯碩,性情敦厚,就是長相有點不盡如人意。牛嬸正相反,她臉上白的跟羊奶似的,身材嬌小,安靜地站在那裏,說是哪家的小姐也不為過,就是不能張嘴,脾氣有點火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