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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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順著看過去,心下了然:“錢夫人的日子,過得還真是別具一格。”
“鄉下帶過來的習慣,餓怕了,”李玉好似是想到了什麽,冷笑道:“怎麽,大人也瞧不上這些東西?”
自從記柳昨日離開,直到現在,李玉都沒開過門,若非盛禮等人造訪,她能關門閉戶到不得不出去采購物品。
“這錢夫人是把自己醃在花缸裏了麽?香的人頭疼。”其中一個衙役看李玉不在,忍不住調侃。
李玉不知發生何事,她剛剛平複的心跳,複又劇烈抖動起來。
她看著盛禮不容拒絕的模樣,無奈起身,說:“走吧,大人。”
昏暗的光透過雲層,仿佛未開刃的短刀分割了錢家堂屋,讓人深切感受到,站在光留下的地方是黑的,站在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是冷的。
盛禮的話堵住了李玉最後的退路,她好似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才沒有直接跌倒在地。
李玉向後退了兩步,半邊身子靠在房門上,嘴裏帶著哭腔:“這怎麽可能是他呢?民婦已經說了,他出去跑貨了,這邊躺著的怎麽可以是他呢?!”
“錢夫人痛苦的,究竟是錢慶豐已死?還是他的屍體被人在百花湖裏發現了?”李玉在他問完後身子一顫,哭腔霎時停頓,不多久又繼續響起。
盛禮也是耐心等著,他相信李玉心中已經了然,無需多說。
兩人保持著這樣的狀態,一直到驗屍房外傳來敲門聲,來人說:“盛捕快,文大人喊您去一趟。”
盛禮應聲:“好。”
隨後他低頭看向蹲坐在地麵上的李玉,說道:“錢夫人稍等。”
他出門對著外麵傳話的衙役囑咐道:“安排一間客房給錢夫人休息。”
後又想了想,重新低聲安排:“罷了,先將她關押起來,大人那裏,我自去解釋。”
傳話的衙役嘴巴半開,彎腰作揖的手還沒鬆,麵露驚訝的看著盛禮。
待到盛禮走後才反應過來,立刻將李玉收押。整個過程中,李玉一句話都沒說,臉上明明白白的寫著心如死灰四個大字。
與此同時,盛禮正站在文月城前麵回話。
“怎麽讓你出去調查個屍體身份,你就給本大人帶了個凶手回來?”文月城一邊的眉毛微微挑起,饒有興致的看著盛禮,等著他回話。
盛禮說道:“回稟大人,李玉身上的香氣濃重,屬下懷疑她是想借此掩蓋什麽味道。”
“比如......屍臭,”文月城接完話就坐回了他的判官椅,雙腿交叉疊起,用手撐住腦袋繼續問道:“那你怎麽知道屍體曾經藏在豬圈裏?”
“李玉自己告訴我的。”盛禮回想起,出門的時候,李玉曾經無意識的看了豬圈一眼。
下意識的反應最是真實,就好像人出門後突然回頭,看看大門是否落鎖,是一個道理。
此時屋外天際突然劃過一道閃電,“轟隆!”一聲,憋了一天的大雨終於傾盆而下。雨絲連在一起,打破了半日的煩悶,門外稀稀拉拉的腳步聲傳來。
盛禮繼續對著他說道:“文大人,證據回來了。”
話音剛落,文月城書房的木門響了起來,在連片的雨聲中顯得格外刺耳,擾的他心煩意亂,他看向門口,說道:“進來。”
一名身穿冠服的少年推開門出現在兩人眼中,他在盛禮身後站定,將他在錢家查到的東西據實稟報:“回稟大人,在錢家豬圈底下翻出一卷帶血的草席。”
隨著少年的稟報,外頭的雨勢也越來越大,而在福來客棧,正準備回村的爺孫也被迫留下。
記柳無奈說道:“雨太大了,我去和大叔說一聲,換個時間回去。”
重新把記某安頓下來後,記柳頭也不回衝進雨裏。
“大叔,”待她靠近集市,便看到賣菜大叔站在屋簷下躲雨,臉上悠哉,雨聲將記柳的聲音掩蓋,她不由放大音量:“大叔,我在這裏。”
大叔的視線被吸引過去,他看到記柳棉質的衣物擋不掉濕意,除去頭發遮住的那一塊是淺色的,其他地方的顏色發深。
大叔一把將記柳拉到屋簷下,心疼道:“這天氣說變就變,我也不會冒著大雨走啊,你這丫頭身上都濕了,染了風寒不更麻煩?!“
“我擔心您等不到我們會著急,”記柳急忙解釋道:“心想著您也不會走,就是放心不下,趕來說一聲。”
大叔聽完,笑了一聲,剛想罵她太傻,便聽到不遠處傳來女人的聲音:“記柳?太好了!還好你在這兒!”
記柳回頭望去,伴著雷聲轟鳴她看到張嬸撐著傘快步朝這邊走來,神色慌張的臉上透著焦急。
等不及張嬸走到她身邊,就聽見張嬸說:“不好了,你姐姐被衙門帶走了。”
閃電劃破長空,仿佛一柄剛開刃的利劍,清晰地照映出記柳臉上的僵硬。
“為什麽?”雷電炸響的聲音伴隨著記柳的喃喃無措一同落到張嬸的耳朵了,她忍不住湊近一些,把記柳離開後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細細道來:“......錢家娘子被帶走之後沒多久,官府又來了個衙役小哥兒,我問了一嘴,隻說昨日百花湖裏發現的屍體是老錢的,請你姐姐過去認屍。”
“不過我瞧著不太對,”張嬸當時看到衙役小哥從錢家出來的時候,手上捧著一卷草席,雖說別在身後,但還是讓她偷摸看了個仔細:“衙役小哥兒從錢家拿出來一卷草席,我看到露出來的那點,上麵好像是沾著血的。”
記柳蒼白的臉色有些駭人,眉頭緊皺好似吹陣邪風就能倒地不起,張嬸上手穩住她說道:“上午你還讓我關照一下你姐姐,你走後沒多久,衙役就來人把她帶走了。若不是又來了一趟人,我還真發現不了錢家娘子已經不在了。”
“記柳,你在聽我說話嗎?”一口氣講了這麽多,記柳幾乎沒有回過一句,張嬸忍不住有些擔心。
她本也不是個會說話的人,隻得訥訥安慰記柳:“你也別太擔心,錢家這兩口子我很清楚,隻要老錢在家,成日裏都在吵架。老錢也是個見色忘妻的主,總是和朱家那寡婦糾纏不清,我們周圍的人家沒哪個不知道的。”
從李玉一進入驗屍房,便不斷試圖將眼睛從屍體上挪開,她不願再去麵對那張臉。
李玉一進入驗屍房,便反複試圖將眼睛從屍體上挪開,她努力將嘴裏的口水咽下去,生薑刺激的味道瞬間把她辣醒,隨即接茬冷冷回道:“民婦不懂大人在說什麽,民婦的丈夫前兩日出門送貨了,他是個藥材商,時常要四處走動的。”
遊離的眼神瞬間將她的心思暴露無遺,盛禮深深歎了口氣,他說:“錢慶豐臉上有道疤,是之前山匪截殺留下的,對吧?”
盛禮親自將她帶到驗屍房,示意仵作給他準備兩套用具,隨後將李玉留在原地便離開了。
李玉站在院中,鼻尖縈繞著濃濃的臭氣,是她這幾日非常熟悉的味道。
就在她腳底出現酸痛的時候,盛禮回來了,他帶著李玉含住生薑,點好麻油後,便推著她走了進去。
“這次請錢夫人過來,是想讓你來認屍,”他一邊說一邊觀察李玉的表情,確認她沒有常人傷痛的激烈反應後,繼續說道:“錢夫人仔細瞧瞧,可是你家丈夫錢慶豐。”
木桌上的屍體仵作清理過了,整體看上去還有個人樣,不像之前裂開黏糊在一起的,令人作嘔。
李玉問完後,盛禮並沒有回話,跟在後頭的兩位衙役麵麵相覷,不敢多言,四人一路無言到了衙門。
盛禮和兩位衙役優先一步出門,他回頭盯著關門的李玉,注意到她的目光在屋內一處流連後,身子不自覺頓了一下,落鎖的手都跟著慢了下來。
他指著死者被砸爛的麵部說:“錢夫人,這具屍體臉上的皮並未完全腐爛,那道疤依舊可以分辨,您......想看看嗎?”
李玉還想繼續反駁,卻被盛禮止住,他篤定的說:“臉上有疤的不少,可是有道從左耳劃到左下頜的疤卻十分少見,不止在這昭灃縣,就算是百花節人流繁雜,亦是難得一見,錢夫人您還無法辨別嗎?”
想想可不是,年紀輕輕就要守寡,李玉弱不禁風的模樣,知道這些也不曉得能不能熬得下去。
李玉端著三杯熱水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兩位衙役麵露惋惜的看著她,隻有盛禮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的坐在椅子上。她將熱水分給他們,說道:“大人們,喝點水吧。”
未等兩人應和,那個衙役臉上邪笑四起,補充道:“一定是想討好丈夫,結果用力過猛了。就這味道,錢慶豐在床上能做的下去嗎?嘿嘿~~”
“行了,你早晚死在這張嘴上,”另一個衙役出口製止,在別人家裏道人是非委實過分了,更何況:“你想想,那躺在衙門裏的屍體幾乎爛在一塊兒,很有可能是錢家娘子的丈夫,多可憐啊。”
隨後她便把盤子放在一邊,坐下後,溫和問道:“大人想問民婦什麽?”她應該是在離開的時間段整理過心情,再次出來後十分冷靜,清冷的臉上竟還擠出一分笑意。
“隨我走一趟吧,”盛禮睜開了眼睛,目不斜視的看著李玉,不知是不是天氣的關係,他的聲音聽著比之前冷硬:“錢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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