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開簾子，一股暖流鋪麵而來，地麵上已經有蔬菜長出了嫩芽。
    蹲下身形，身手抓了一把鬆軟的泥土，再觸碰一下稚嫩的綠芽。
    他已經不記得對門住的是誰了，但是卻還記得去年他們家還是曾經貼過春聯的。
    徐三忽然有了一種公務員感覺。
    抬頭向深處望去，沒有燈火，沒有炊煙，顯然這家已經沒有人了。
    戰火紛飛，誰有能保證自己能見到明天的太陽呢。
    大年三十，放假回家。
    摸著黑，點起了煤油燈，倒了一杯水，一口氣灌下。
    舒服多了！
    披上衣服，來到院子，順著梯子爬上了牆頭，在順著牆頭爬上了屋頂。
    站在屋頂，眺望平安城。
    此時的平安城好像恢複了一些生氣，雖然沒有萬家燈火，但大部分的人家也都掌起了燈。
    難得啊，鬼子今天沒有管這些。
    看了一會，小丫頭許冬梅從屋子裏鑽了出來，緊了緊衣服就奔著梯子就跑了過去。
    她熟練的爬上了梯子，準備翻越牆頭。
    “小梅子！”徐三輕輕地喊了一聲。
    小丫頭四下張望，尋找著的聲音的來源，看到了黑影，本能的害怕，便向後縮了縮：“是徐叔叔嗎？”
    “是我。”徐三答應一聲。
    “娘讓我看你回來了嗎？”小丫頭說著，便再次跨過牆頭，順著牆頭向著徐三爬了過去。
    小丫頭的動作很熟練，顯然平時沒少幹。
    很快她就爬到徐三的身邊，“叔叔，你在房頂幹什麽？”
    “在看平安城！”
    “平安城有什麽好看？”
    “今天的平安和平時不一樣，因為今天過年。”
    “那我也想看看。”
    “好，叔叔扛著你，這樣才看的遠。”
    “哦，太好了。”小丫頭歡呼了一聲，就想跳起來慶祝，但卻被徐三一把拉住。
    開什麽玩笑，這房頂溜滑地，可禁不住你這麽折騰。
    小丫頭很輕，不費什麽力氣就被徐三放到肩頭。
    輕輕地站起來，小心地走到房頂的最高處：“看清了嗎？”
    “看清了，真好看，好多家都點了燈，沒想到我們平安城有這麽多人。”小丫頭興奮的抓這徐三的頭發說道。
    小丫頭隻有六歲，大概從記事開始平安城就被鬼子占領了，所以在她的記憶裏，可能連年應該怎麽過都不知道。
    看了一會，小丫頭才想起娘的吩咐：“對了，娘說今天過年，要吃餃子，剛才讓我看看你回來了沒？如果回來了，讓我叫你過去吃餃子。”
    把小丫頭輕輕地放了下來，“好，一會叔叔就過去。”
    小丫頭對著小手哈了一口熱氣：“你一會一定要來啊。”
    重新回到屋子，找了一套相對幹淨的衣服，再提上一瓶酒，徐三便翻過牆頭來到了馬翠蘭家。
    推門而入，屋子裏熱氣騰騰的，馬翠蘭正坐在炕頭上包著餃子。
    看徐三進屋便迎了上去，“徐兄弟，你果然回來了，來，先喝口水。”說著便給徐三倒了一杯水。
    徐三接過水杯喝了一口，放在一旁，“嫂子客氣了。”
    洗了手，徐三準備過來幫忙：“什麽餡？”
    “白菜豬肉！”小丫頭在一旁興奮的回答。
    “還有肉，今天有口福了！”徐三笑著包了一個餃子扔到蓋簾上。
    小丫頭看著徐三包的餃子，忍不住也想過來試試，可被馬翠蘭瞪了一眼：“下次你在包吧。”
    “讓小孩子包幾個吧，她也就是想玩玩。”徐三在一旁給小丫頭求情。
    “她包的不嚴實，捏不緊！一煮就漏了。”馬翠蘭笑著說著，然後繼續低頭趕麵皮。
    又包了幾個，徐三問道：“嫂子，包錢兒了嗎？”
    “包錢兒？沒....”馬翠蘭笑著搖了搖頭，包錢兒這個習俗他倒是記得，但是前朝的錢已經不流通了，她也沒有，而現在的硬幣......
    徐三從兜裏摸出了一個大洋，“嫂子，趕個大皮。”
    看到徐三拿出大洋，馬翠蘭立刻阻止：“啊，使不得，這......”
    “過年了，討個吉利。”
    見馬翠蘭沒有動作，徐三自己薅起一塊麵，趕了大麵皮，不過他技術不咋樣，這個麵皮明顯的薄厚不均。
    把大洋用燒酒涮了一下，拿起麵皮，儈了點餡，將大洋包了進去。
    就這樣，一個大號的餃子出爐了。
    馬翠蘭笑了，“這不一眼就看出來了嗎？”
    “叔叔為什麽包了這麽大一個餃子，裏麵還要放錢？”小丫頭在一旁好奇的問道。
    “因為過年啊！包錢是為了討了吉利，在子午交替的時候吃餃子，如果誰吃到這個包了錢的餃子，誰就會交到好運。”
    小丫頭聽後，便死死的盯著那個大號的餃子，留著口水：“那一定是我。”
    餃子很快就包好了，徐三看著餃子，問道：“咱們是什麽時候煮？是現在還是一會三更天再煮？”
    馬翠蘭看了看現在已經有點犯困的小丫頭，有點猶豫。
    徐三笑了，“小梅子要不要放煙花？鬼子雖然不讓咱們放爆竹，但是在自家院子裏放點煙花還是沒關係的。”
    “煙花？爆竹？”小丫頭眼巴巴的瞅著徐三，因為她不知道這些是都是什麽東西。
    “就是好玩的，過年必須要玩的！”
    小丫頭聽到是好玩的後，困意立刻全都沒了，“好，那我要玩，我要玩。”
    “好，叔叔去給你拿！”
    徐三哪有什麽煙花，他所謂的煙花不過是用子彈和縣大隊換的導火索，大概有個二十多米。
    拿出一半，另一半他打算正月十五的時候放。
    用剪子剪成半尺長的一段段在綁在木棍上就是個簡易的煙花。
    導火索被點燃，發出了刺啦啦的聲音，閃爍著橙黃色的火花，看著這跳動的火花，徐三終於感到終於有那麽點年味了。
    “哈哈，哈哈~”小丫頭拿著木棍快樂的在院子跑來跑去，馬翠蘭則是緊緊地跟在身後，生怕熊孩子把屋子點了。
    縣大隊手搓的導火索質量很不錯，用料均勻，燃燒穩定，沒有斷頭。
    重新做好一個新的，小丫頭的跳著腳討要，徐三把木棍交她的手中：“這個給娘玩好嗎？”
    “好！”小丫頭拿起木棍，轉身交到了馬翠蘭手裏：“娘，咱們一起玩。”
    徐三點燃了馬翠蘭的手中的導火索，火花再次絢麗的跳動，她有點害怕，試圖遠離，但最終還是在小梅子鼓舞下，晃動起手中的煙火。
    橙黃色的火花，帶著拽光，劃破黑暗，給人帶來了憧憬的光明......
    導火索隻有十幾米，即使省著點玩，也禁不住小丫頭折騰。
    留下一點，三個人重新回到了屋子。
    “嫂子，我那個大棚裏你種的什麽菜，我看已經發芽了。”閑著也是無事，徐三便詢問起自家大棚的事。
    “小白菜和油麥菜，我這裏正好有種子，就先種上了，這些菜熟的快，差不多一個月就能吃了，今年早春，你說的黃瓜茄子那些，等一個月即使不用你那個大棚也能種下了。”
    徐三若有所思，她大概明白馬翠蘭的想法，等一個月就能正常種植，這樣就不會浪費大棚了。
    “種菜這些我不懂，全靠嫂子費心了。”
    “叔叔，叔叔，那些菜是我種的，我還給它們澆過水呢！”小丫頭在一旁搭話，為自己請功。
    “好，小梅子最乖了，叔叔一會請你吃肉，大塊的肉。”
    “真的？”
    “真的！”
    接下來的時間，兩人商量起怎麽合理運用大棚種植反季節蔬菜。
    馬翠蘭不懂什麽是科學種植，但是他對於蔬菜的生長周期還是很清楚的。
    而徐三呢，基本是個農盲，他能提供的隻有什麽菜怎麽做才好吃。
    時間過的很快，三更天的梆子終於響了。
    已經開始點頭的小丫頭在聽到梆子聲後，立刻來了精神，開始幫著馬翠蘭準備餃子。
    “嫂子，你先忙，我回去弄倆菜，一會就過來。”
    “要有肉！”小丫頭在一旁提醒徐三，告訴他別忘記了自己的承諾。
    倉庫內，徐三在一堆“美食”中挑選了兩道菜，鬆鼠桂魚和東坡肘子，這可都是實打實的硬菜，就是不知道係統做的怎麽樣。
    商品名稱：鬆鼠桂魚
    商品種類：食品類
    商品功能：補充體力可強化）
    特殊功能：食用後可使心情愉悅可強化）
    生產產商：紅日影視道具有限責任公司
    備注：小心魚刺
    商品名稱：東坡肘子
    商品種類：食品類
    商品功能：補充體力可強化）
    特殊功能：食用後可使心情愉悅可強化）
    生產產商：紅日影視道具有限責任公司
    備注：吃肘子先叨皮
    沒有強化，徐三直接把兩道大菜端了出去，趴上牆頭，呼喚小丫頭接了過去。
    係統出品必屬精品，隻是看和聞，徐三就感受到這兩道菜絕對是五星級的大廚的水準。
    小丫頭小心翼翼的端著菜把它放到了桌子上，然後便忍不住伸出小手蘸了一點鬆鼠桂魚湯汁，放到了嘴了。
    鮮美的味道瞬間在口腔裏爆炸，由舌尖開始到舌根，再到喉嚨、然後沒了......湯汁太少了......
    小丫頭偷眼瞄了一眼，娘正在煮餃子，徐三在扭著頭瞅著窗戶上貼花。
    見沒人發現，小丫頭這次伸出了三隻手指，使勁澮了一下，然後迅速的放到嘴裏。
    這次她終於體驗的了完整的味道，那美味的湯汁通過唾液流淌到胃裏之後，便產生了一種讓人愉悅到極點的美味，無法形容！
    小丫頭閉著眼睛一臉陶醉，半天都處於幸福的狀態。
    一直到馬翠蘭喊她端餃子，她才依依不舍的離開了飯桌。
    餃子端上了桌，小丫頭卻連瞅都不瞅，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鬆鼠桂魚。
    “哎~”馬翠蘭輕輕一聲歎息，這個亂世，可真是苦了孩子。她長這麽多，這大概是第一次吃這麽大魚吧？
    小丫頭看著母親歎息，心想，我偷吃被看到了？
    拿起筷子，給母親夾起一塊魚肉，放到了母親的碗裏，“娘，辛苦了！你先吃。”
    馬翠蘭看著碗裏魚肉，再瞅了抽小丫頭：“給徐叔叔夾了嗎？”
    聽了娘的話，小丫頭又給徐三夾了一塊，接著給自己夾了一塊，然後眼巴巴的瞅著他，仿佛在說，“快動筷，快動筷！”
    馬翠蘭看著桌子上的兩道菜，估計是不是他做的，所以出口說道：“徐兄弟，這又讓你破費了，這倆菜要不少錢吧？”
    “沒破費，這倆菜我是找隊裏的墩子弄的，不要錢！我就是帶回來熱一下。好了，估計現在應該到12.....應該是子午相交的時辰了，咱們年年有餘。”說完便把碗裏的魚吃了下去。
    幾乎沒用嚼，徐三就把它咽了下去。
    徐三找不到形容詞，反正他覺得這是他兩世為人吃過的最好吃的魚。
    接著，馬翠蘭也動了筷，雖然好吃，但是他可比徐三和小丫頭的矜持的多。
    馬翠蘭就覺得眼前的就是兩頭狼，一頭大狼，一頭小狼，兩雙筷子上下紛飛，不一會，一條魚就被吃的隻剩下一個腦袋和一條尾巴，還有一根光溜溜的魚刺。
    如果不是魚頭太難看，估計小丫頭會連魚頭都不會放過。
    魚吃完了，還有肘子。
    於是小丫頭的筷子向著肘子伸了過去。
    “啪”
    小丫頭的筷子被母親打了一下：“還沒吃餃子呢，過年哪有不吃餃子的？”
    “哦。”小丫頭收回了筷子，夾起一個餃子，然後揉了揉滾圓的小肚子，一口吃了下去，隻嚼了兩口便咽了下去。
    馬翠蘭看到小丫頭這個表現，便假裝生氣，“怎麽了，娘做的餃子不好嗎？”
    “好吃，好吃，娘做的餃子最好吃了。”小丫頭眨著眼睛說著瞎話。
    徐三憋著樂，叨了一塊肘子皮扔到嘴裏。
    吃肘子先叨皮。
    這塊肘子皮可是有著與魚肉不同的味道，肥而不膩，鬆軟彈滑，隻需要用舌頭一壓，便會化為粘稠的汁液遍布口腔。
    而且吞咽之後，有一種從靈魂到肉體的充實感。
    小丫頭這邊又吃了一個餃子，可是眼睛還盯著桌子上的那個肘子。
    “好吃就多點！”馬翠蘭說著，就把那個大了好幾號的餃子夾到小丫頭的碗裏。
    “啊！”小丫頭苦著臉，看著眼前的大餃子，她現在覺得如果自己把這個大號的餃子吃下去的話，你們她的小肚子就裝不下肘子了。
    “你不是說你要吃這個包了錢兒的餃子嗎？”馬翠蘭還是假裝生氣地盯著小丫頭。
    小丫頭不敢反抗，隻能惡狠狠地盯著大餃子使勁，最終還是拿起了筷子。
    大餃子被吃掉了，小丫頭也癱坐在椅子上。
    她真的是吃不動了，現在的她也隻能望肘興歎了。
    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大洋：“徐叔叔，給你錢。”小丫頭把錢遞給了徐三。
    “這錢誰吃到了就是誰的。”徐三沒有要。
    “那我要這麽多錢幹什麽呢？”小丫頭好奇的問道，她現在對錢的概念雖然很模糊，但是她卻知道大洋很值錢，即使母親勞累一個月，也賺不到這麽多。
    “可以攢下來做嫁妝。”
    “嫁妝是什麽？”
    “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
    最終，肘子除了開始徐三吃的那一口，就沒有人在動筷了，馬翠蘭和徐三心照不宣，把這個肘子留給了小丫頭。
    吃飽喝足的小丫頭開始下地活動，消化食，準備拜年，然後好出去放掉最後那點導火索。
    馬翠蘭放下筷子，站了起來，拱了拱手：“徐兄弟，過年好！”
    徐三也站了起來，“嫂子，過年好！”
    “咣！”
    “咣！”
    見到母親開始拜年，小丫頭立刻按照先前娘的囑咐，一個頭嗑了下去：“娘，過年好！徐叔叔過年好！”
    “小梅子也過年好！”徐三笑著從兜裏拿出一個兩毛錢紅包遞了過去。
    屋子裏依然很冷，可此刻的徐三內心卻感覺到一絲溫暖。
    燒炕，燒水，清洗了一下身上的灰塵，徐三便躺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一陣燥熱襲來，徐三翻身坐起。
    臨行前，他曾經和馬翠蘭說了一下這個大棚的大致用法，沒想到她竟然真的能在這座大棚種出蔬菜。
    抬手摸一下煙道，有點燙手。
    轉身走出了大棚，看著自家的牆頭，那副梯子還趴在那裏，與之遙相呼應的是馬翠蘭家的梯子也趴在那裏。
    院子還是那樣的清冷，不過比上次回來要幹淨許多。
    臥室炕上的被子被已經被疊好，放在炕頭。
    徐三不知道這些嫩芽是什麽蔬菜，但是他卻能在感受到這些嫩芽的薄薄生機。
    推開大門，還是熟悉的影壁牆，轉過之後，便是那熟悉的院子，還有那個蔬菜大棚。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幾點了？
    鞭炮是別想了，這個時期也能隻能在遠離城鎮的鄉村才能聽到炮竹的聲音。
    步入縣城，大街上沒有行人，比前段時間封城還要冷清。
    畢竟是華夏人，雖然所處不同的時間，但是這個根是不會改變的。
    比平時要早一些回到了平安城，抬頭望去，平安城還是那麽死氣沉沉，沒有生氣，一點過年的氣氛也沒有。
    隻有新出現春聯才讓徐三感到了那麽一絲過年的氣氛。
    落鎖，開門，無意間回頭，卻發現對門同自家一樣，沒有春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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