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哦,我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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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這劍拔弩張之時,沈靜強逼自己鎮定下來。
    為什麽堂堂一國皇子會揪著國公府的一介侍女不放?即使那個侍女一副比起服務人好像更擅長殺人的樣子。
    還有這個七皇子左一個焦姑娘右一個焦姑娘是怎麽回事?
    剛想到這裏,沈靜便看到門口探頭探腦的身影,沈靜看著越發麵熟,好像就是那個焦昕?
    她示意擋在自己身前的兩個侍女讓開,不緊不慢地走到七皇子行了一禮,柔聲道:“七皇子過府為皇後娘娘解憂,孝心可鑒。如此這般,本府自然配合。”
    七皇子以為沈靜自暴自棄,囂張地將扇子甩開:“不錯,那請夫人與我走一趟罷。”
    沈靜點了點頭道:“隻是臣妾去是為了向皇後娘娘陳情,臣妾並未對彩娟下毒手,反倒是她不知為何,心狠手辣,幾次三番置我於死地,昨晚院內眾人皆可為臣妾作證!”
    七皇子紙扇輕搖,金粉翻飛,朦朧間竟有幾分華貴:“哼!昨晚在場的都是國公府侍從,都是你的人,誰敢說實話?我看你如此狡辯,不過想要找人做偽證,本皇子可不能容忍,昕昕……焦姑娘昨晚也在場,不如聽聽她的說法。”
    沈靜無奈地望著這半屋子的金粉,心想,真是難為他周圍粉末最多,還這麽能說。
    七皇子話音剛落,在門口鬼鬼祟祟的少女快步而入,剛要屈膝行禮,就被七皇子用扇子微微挑起下巴:“昕……焦姑娘何必如此客氣,待本皇子為你懲治了這毒婦,再謝,也不遲~”他右嘴角上揚淺笑,配合向左歪的腦袋,收回紙扇輕搖,臉頰兩側的鬢角跟著飛起一個不多不少的角度。
    沈靜怔在原地,什麽鬼,為什麽周圍的人都習以為常的樣子,這裏不是古代嗎,現代也沒有這麽搞的吧?
    但這不是最讓她震驚的,焦昕的臉和她以前的某個學生對上了,但當時那張臉一年四季掛著黑眼圈,甚至曬成了均勻的小麥色,也不怪昨晚沈靜完全沒有認出來麵前這個精致細膩的版本。
    沈靜本想到皇宮裏見機行事,現在她有了另一個大膽的想法,如果她不是唯一一個穿越者呢?
    她目光灼灼,望向焦昕:“如今彩娟是焦小姐的侍女,理應與她知會一聲,我也需要將府裏的事務交代於她,莊園新種的三又十分之三畝柑橘還得由她親自看守。”
    焦昕麵色驚愕,一把將麵前不斷飛出金粉的扇子推開,連連後退。
    若是剛才沈靜隻不過賭個極小的可能性,如今她敢肯定這個焦昕百分之百就是她的學生。
    她轉朝七皇子:“殿下既然已將焦姑娘請來,那我們應當聽聽焦姑娘的說法,有七皇子殿下主持,事情能在國公府麵前解決再好不過,何必驚擾了皇後娘娘?”
    沈靜轉頭看向焦昕,緩緩道:“焦昕……焦姑娘別著急,好好想想,就從你一天分三次給橘子樹澆水開始說起吧。”
    霽音和茜寶一頭霧水,平日裏夫人疑心病卻重得狠,每天和焦昕鬥得雞飛狗跳。
    怎麽現在反倒指望焦昕替自己說話,焦姑娘再善良也不可能這麽做啊!
    七皇子則是聽說過不少國公府的家事,見沈靜自掘墳墓,他恨不得拍手稱快。
    他傾心於活潑可愛的焦姑娘許久,這次也是為了在心上人麵前一展雄風才走這一遭。換做平常,他才懶得管麻煩事!
    叫這個壞女人再欺負昕昕!
    想到這裏,七皇子借著金扇子的遮掩偷偷欣賞自己的心上人。不過方才壞女人的話也提醒了他,說到底這是件小事,隻有牽連出大事,才能抓住她的把柄。如果抓不到,難免招母後一頓罵。
    現在就隻差焦昕輕飄飄的幾句話罷了,昕昕,快把這個壞女人做的所有事情都說出來,說得越重越好!
    沒想到,焦昕兩眼發光,含著十足的驚喜,甚至露出了有點狗腿的笑容。她轉頭朝七皇子舉起手掌,信誓旦旦:“殿下,昨晚我親眼所見彩娟謀害夫人,如我所言有失,必遭天打雷劈。”
    接著,她小步蹦達到沈靜身後,扶起了一直跪在地上的沈靜,柔聲道:“夫人快起來,殿下英明睿智,必不會讓夫人遭此冤屈。”
    在場的人無不懷疑今日太陽是從西麵升起的。
    沈靜躬身道:“殿下前來,臣妾自然要給一個交代,還請殿下將賊人彩娟帶走治罪,國公府絕不姑息此等罪人。若過後皇後娘娘有疑問,隨時傳喚妾身和焦姑娘,國公府上下忠心日月可鑒!”
    最後,沈靜俯身就是一個大禮:“妾身恭送七皇子殿下!”焦昕等人跟著齊刷刷跪拜大喊,房間裏隻剩下七皇子一人坐在椅子上。
    七皇子始終年紀尚小,拉不下臉皮來強留,隻好讓士兵去帶彩娟,自己搖著扇子離開了,臨走前,還半遮著臉朝焦昕拋去一個含情脈脈的眼神。
    沈靜瞧得一陣惡寒。她朝保護自己的霽音和茜寶丟了句“別跟著我”,一把拉住焦昕快步流星。
    兩人步履匆匆,走出了院落。。
    焦昕終於憋不住想要和沈靜說點什麽。沈靜立刻捂住她的嘴及時製止她,說道:“咱們去個好說話的地方!”
    焦昕聽話地點了點頭,把沈靜帶回自己的院落,遣散了所有的仆人。
    還沒等沈靜坐下,焦昕如炮彈般撲到她身上,淚眼婆娑,哽咽著大叫:
    “沈老師!您怎麽來了?”
    沒錯,焦昕真的是在沈靜手下畢業的研究生。
    多虧了強烈的求生欲,沈靜大膽確認了對方的身份,暗示焦昕配合自己。
    作為一名現代穿越過來的植物學研究生,焦昕跟著沈靜足足種了三年橘子才順利畢業,她怎麽可能不記得那三畝多的山頭呢?
    “我也不知道,麻煩你先幫我把頭上的東西拆下來一些。”沈靜方才跪得時間不長,但感覺自己脖子快被珠翠壓斷了。她下意識想推一下眼睛鏡架理理思路,結果隻摸到空蕩蕩的鼻梁。
    焦昕一邊手腳利索地幫她解發髻,一邊問道:“您在穿過來之前有沒有發生什麽特殊的事情,比如出了車禍,實驗太累猝死之類的?”
    沈靜走上前輕拍了一下她的後背,玩笑道:“能不能盼點兒好的,信不信回去之後把你拉回去幫我守橘子?”
    “我之前就是在打電話,新項目的資金終於批下來了,有點高興。”
    焦昕把手裏的釵環遞給她,納罕道:“不是吧,您是高興死的?不過目前看來我們都是魂穿,就是玄學,沒有回去的希望了。咱都二三十的人了,一朝都變回十多二十歲。真的爽!”
    沈靜正色道:“所以現在這裏是什麽情況?即使今天那個小男孩是皇後生的,也不至於能隨隨便便闖入大臣的府邸。還有彩娟才被撈起來不到十個小時,動作未免太快了!”
    焦昕也不再插科打諢,語氣嚴肅:“沈老師,具體的情況我過後慢慢跟您解釋。我們所在的安國公府在朝堂上式微。但您現在是安國公夫人,我又在這裏住了好幾年,我們算是跟安國公綁定了。”
    談到未知的未來,兩人都有些低落。焦昕清了清嗓子,換個話題:“所以還是眼前更要緊,那個彩娟是皇後宮裏派來盯梢的眼線,而且是正大光明塞進來的。至於她為什麽會和原來的‘您’產生矛盾就不清楚了……”
    沈靜打斷道:“對了,我現在的身份是不是和你關係不怎麽樣?”
    焦昕的表情瞬間極其精彩,疲憊地回答:“沈老師,我隻能說我鬥累了。”
    能把一向想得開的焦昕鬥成這副模樣,看來不止是“不怎麽樣”的程度,沈靜隻希望以後沒有這麽多幺蛾子吧。
    她抿口焦昕遞過來的茶水,輕聲道:“但我能肯定地告訴你,是彩娟想殺‘沈靜’。”她伸出三根手指在焦昕眼前擺了擺:“三次致命攻擊,要不是躲避及時,我已經死了。”
    焦昕見狀,握住了沈靜的雙手,堅定地說道:“老師,我們一定能會活到時空隧道發明的時候,然後回到自己的時代。”
    沈靜“噗呲”一聲,露出了十幾個小時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目前情況不明,沈靜想到如果待的時間太長,可能會把焦昕牽扯到危險中。
    畢竟,彩娟和彩娟背後的人可不是吃素的。
    “我今天就走了,給你布置個作業,我晚一點來找你檢查。”
    焦昕臉色大變:“老師,把上交時間延後一點啊!”
    沈靜看焦昕活蹦亂跳的模樣覺得好笑,不免想起原來兩人雞飛狗跳的生活,起身放心離開了焦昕的住處。
    焦昕本想送她回“沈靜”的院落,但一出門,霽音和茜寶正安靜地等在門口。
    “夫人的頭發怎麽散了,是不是……”茜寶關切地問道,一旁的霽音眼神帶刀刺向焦昕。
    沈靜笑著解釋道:“我們不過談論了最新樣式的發髻罷了,但我手笨,沒有弄好。”
    “走吧,我們回去。”她忽略焦昕戀戀不舍的眼神,一手挽一個侍女離開了。
    她其實不記得回院的路,但每到岔路口霽音和茜寶都會主動帶方向,不一會兒三人走到了一處外表看上去寬大精致的院落。
    雖然昨晚就睡在這裏,但是她還沒有好好看過自己的住處。整個院子被青瓦白牆環繞,牆上鑲嵌著各色圖樣的鏤空石窗,大門上的匾額用草體書寫“隨遇而安”。走進大門,隻一條鵝卵石直通房屋小徑,將整個院落分成了兩半,除鵝卵石路之外的地上長滿了雜草,把小徑遮得七七八八。這樣的景象落到旁人眼中是荒涼無序,落到沈靜眼中卻是十足的生機勃勃。
    沈靜蹚著草走進正屋,正屋的房門前也掛著一塊匾額,上用柳體書曰:“疾風勁草”,正是應景。她推門而入,已有一個男子背對房門,佇立其中。
    依然是讓沈靜印象深刻的過於挺拔的背影,大紅的官服上縫了腳踏祥雲的白澤,頭上戴了方方正正的獬豸冠,身上有種上位已久的氣勢。
    不用想也知道,在這個時間能正當待在這裏的,隻有自己名義上的便宜丈夫安國公。
    沈靜提起了百分之二百的精神,不敢放鬆,手指下意識地取下了鼻梁上的“眼鏡”,擦了擦不存在的“鏡片”,又把“眼鏡”戴回鼻梁上。
    男人轉過身時,剛好看到的就是沈靜擦拭眼睛的習慣動作。他的眼睛不經意地掃過沈靜的雙手,最後那張俊朗的臉隻是麵朝著沈靜,靜默不語。
    沈靜被這深切的眼神盯得渾身不自在。
    仿佛有千言萬語想宣之於口,卻在最後一刻生生吞回肚中,隻敢憋出了苦澀的淚水,不肯有更加多餘的表達。
    又像是盛滿了無數深沉的思念,如時間的絲線停滯不前,纏成一團亂麻,無法理清,無法自拔。
    最後是沙漠中的旅人發現了希望之洲,雪山上的攀登者於皚皚白雪中與盛放之花相遇,隨波逐流的浮萍抵達了盈滿月光的彼岸,是希望,也是擔憂。
    短短一瞬,沈靜以為自己看錯了,因為它很快化為探究和懷疑的小刺紮向沈靜。
    “你,回來了?”男人嘴唇輕啟。
    男人眼神不好,語氣是意外的隨和,隨和得讓沈靜以為她隻是出了趟差,現在回到辦公室,在跟同事寒暄。
    於是,她下意識答道:“嗯,我回來了。”
    “哦,你還活著。”
    僅僅五個字把沈靜拉了回來。
    什麽叫做“哦,你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