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一場械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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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降”將至,莊稼人在享受完簡單的秋閑後,又開始緊張地忙碌起來。稻田裏金黃色的穀子,都要在近幾天的時間內收割歸倉,不然,過了“霜降”季節,穀子就開始從稻稈上脫落下來。俗話說的“過了‘霜降’不打禾,畝田一夜掉一籮”就是這個意思。水稻如此,山上的油茶桃同樣季節性強,“霜降”前幾天正是采摘油茶桃的最佳時間,過了這個最佳時間,茶桃殼就會自行爆裂開來,茶籽便一粒一粒從茶桃殼裏掉落下來,滾得滿地都是。從地上撿茶籽比在樹枝上摘茶桃,所耗費的時間就要多得多。因此,莊稼人一般都會趕在茶桃開裂之前把它從樹上摘回來。緊接著又要趕在“立冬”節氣來臨之際把旱地裏的番薯挖回家,以免番薯在土裏沾上“立冬”後的雨雪。番薯一旦沾上了“立冬”後的雨雪,不便於儲藏,容易腐爛,尤其是留作來年用的種薯,非得立冬前挖回進窖。莊稼人挖完番薯,往往還沒來得及坐下來歇口氣,小麥冬播又要開始。這秋末冬初啊!農事總是一茬疊一茬地湧來,一個個莊稼人忙得不可開交!
    一九二二年的“霜降”來得特別的早。老天爺又好像故意與莊稼人作對似的,連日來細雨蒙蒙,一陣一陣的秋風,把大地的氣溫一下子吹得下降了許多,人們開始感覺到了絲絲涼意。但這絲毫影響不了莊稼人采摘油茶桃的緊迫感。元州縣西邊的幾個主要產油鄉,漫山遍野都是人頭攢動,獸驚鳥飛的情景。男女老少,傾巢出門,他們身背竹簍,來回地穿梭在各茶樹之間。他們從小樹摘到大樹,從低枝摘到高枝,從山腳摘到山頂,又從山頂摘到山腳。碰上茶樹枝長的,就使勁把枝條拉到胸前,然而將背上的竹簍置於茶枝下,雙手並用,拇指、食指宛如母雞啄食,一粒一粒地將茶桃啄入簍中,有的甚至是用手捋,將茶桃、茶樹葉一並從枝上捋下來。茶桃落入簍中發出來的“咣……咣……咣……”的碰撞聲,猶如一曲優雅美妙的旋律,不時地驅散著莊稼人身上的疲勞和酸疼。
    采摘茶桃看似是一項簡單的農活,其實不然,它同樣包含著極強的技術性,有的人一天能采摘一穀籮擔茶桃,十桶為一穀籮擔;有的人再怎麽努力也隻能采摘一穀籮茶桃。采摘期間,許多人都是早出晚歸兩頭黑,有的還將午飯帶上山吃。莊裏莊外處處呈現出一片繁忙的景象。
    晌午時刻,陳柯三一把鼻涕一把淚,傷心地跑到家長公陳江萬家裏,他也不顧莊戶人家的規矩禮節,進門就跪倒在陳江萬的大廳裏,邊哭邊嚷:“家長公啊!不得了呀,您要為我做主呀,我今後怎麽活呀!”陳江萬一家大小正在吃著午飯,陳柯三這一跪一嚷,搞得他們一家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起初滿認為是陳柯三家裏死了父母大人呢!因為隻有家裏死了父母大人才會有此舉動。陳江萬不得不急忙丟下手中的飯碗,一邊快步走上前去扶起陳柯三,一邊問道:“怎麽啦?有什麽事慢慢說”。
    “家長公呀,不得了啊!”陳柯三還是一個勁地嚷嚷,半天沒有說出啥事來。
    “都這麽一大把年紀了,遇事怎麽這樣急,怎這麽不冷靜呢?進門就跪在人家廳堂裏,一點規矩都不講,你家那個過世了?是父親?還是母親?男人膝下有黃金,不是父母雙親過世了怎能這樣輕易下跪呢!”陳江萬的確有些生氣,這大白天的,進門就跪在人家客廳裏,多少有些不吉利呀!便一邊數落著他,一邊把他扶起來,讓他坐在竹椅上後,自己也順手拖了一張方凳坐在了陳柯三的對麵,等待著陳柯三的訴說。
    “老侄,別急,別急,喝口水。”陳江萬的妻子陳顏氏一邊遞來一碗半溫不熱的開水,一邊說道。
    陳柯三也不客氣,接過開水一飲而盡。過了好一會兒,總算喘順了氣,才慢慢地將事情的原委說了出來。
    今天上午,他們一家人去大布上摘茶桃,剛摘一會兒,就碰到另一夥人像采摘自家山裏茶桃一樣采摘他家的茶桃,他和家人趕快製止,那夥人不但不聽,反而強詞奪理,說這塊茶山從今年開始歸他們所有了。於是,一方要強行摘茶桃,一方不肯,雙方就拉拉扯扯打了起來,這夥人仗著來的人多,根本就沒有把他們一家人放在眼裏,在打鬥過程中,對方占盡了便宜,陳柯三一家吃了很大的虧。後來才知道這夥人是晏家塘人。
    陳柯三剛說完,他的二弟陳柯五也慌裏慌張地跑來了,事由跟陳柯三的一樣。接著又來了他的另一個堂兄,他們也遭遇到了陳柯三同樣的欺負。
    “豈有此理,這不欺人太甚嗎!”陳江萬聽後也感到有些憤憤不平,便自言自語地罵了一句。
    “晏家塘人強行摘你們的茶籽,並說那片山是他們的,總該有原因吧?”陳江萬的大兒子陳材發忍不住插問了一句。
    接著,陳柯三就原原本本地道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我老婆婆是晏家塘人,當時她的娘家是晏家塘有名的大戶人家,家業雄厚,田土山林頗多。據傳說,四鄉八鄰僅良田就有近百畝,還有油茶山五十多處。我老婆婆出嫁時,她的父母就把大布上那塊油茶山作為嫁女的陪嫁送給了我老婆婆。從此,這塊油茶山就歸屬我老爺爺的名下了。後來,我老婆婆的娘家落魄了,他們便想要回這塊油茶山,我老婆婆在世時一直沒有答應,他們也沒有辦法。到了我爺爺這一代,我老婆婆的娘家人又一次提出想要回這塊油茶山,當時,我爺爺顧及親情,想答應讓他們拿回去一部分,可那塊油茶山在我爺爺兄弟分家時就分到了各兄弟名下,我爺爺的其他幾個兄弟都站出來反對我爺爺的主張,堅決不同意把油茶山送還給他們,他們也礙於雙方還是表親關係,不好撕破臉皮,僅限於口頭說說而已,並沒有付之任何實際行動。今年,我爺爺的最後一個表弟過世了,他們的晚輩認為沒有長輩的障礙了,就可以隨心所欲地要回那塊油茶山了。於是,就撕破臉皮采取了這次實際行動。”
    說到這裏,陳柯三才停了下來,用舌尖舔了舔幹燥的嘴唇,久久地望著陳江萬,眼裏透出幾分無奈和祈求的目光。
    陳江萬的家,坐落在陳家坊莊上後屋的正中央,一棟六扇五直的土木瓦屋,緊緊地連接著其他同宗同室的房屋,他家一有什麽風吹草動,就會驚動左鄰右舍的人。片刻間,陳江萬家裏就擠了一屋子的人,大家聽後便七嘴八舌地說了開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是兵家之常識,人家都騎到我們陳家坊人頭上拉屎撒尿了,還講什麽麵子裏子。”一向快言快語的鏽二嫂打開了話匣。
    “是呀!是呀!明天我們也召集人去把那些茶桃搶回來不就得了!”銀四老漢也不假思索地附和著。
    幾個年輕後生,更是摩拳擦掌,提出以武力解決省事。要不晏家塘人還不知道我們的陳家坊人的厲害呢?
    ……。
    陳江萬見大家你一言我一語,都說得條條是道,一時難以取舍那一條,便大聲地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說道:“你們都說得有道理,但解決起來恐怕就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麽簡單了,請大家都先回去吧!讓我召集幾房長者合計合計,看能不能想出一個萬全之策來,爭取化幹戈為玉帛,和平把它解決好。”
    眾人見家長公都這麽說了,雖然話猶未盡,但也隻好陸陸續續地散了去。
    晚上,陳江萬便把陳家坊的上五房,下五房,中四房的長者召集到陳氏宗祠,對陳柯三兄弟大布上油茶山糾紛之事進行商議。
    幾房長者都發表了各自的意見,一致認為:晏家塘人大過分了,不能這樣忍氣吞聲,毫無反抗地讓他們把油茶山奪了回去,否則,四鄉八鄰的人都會覺得陳家坊人沒用。
    通過一番爭論後,陳江萬最終確定采取先禮後兵的辦法去解決這場糾紛。
    禮者,先派出使者,傳遞和平信息。即由陳柯三、陳柯五兄弟二人親自登門,遞送陳家坊人的意見和觀點,爭取用和平方式解決。
    兵者,就是著手“打”的準備。組織人員,動員力量,籌備錢糧,保障後勤,必要時向陳家山人請求支援。
    第二天上午,陳柯三、陳柯五兄弟二人,拿著家長公陳江萬寫給晏家塘家長公的信件,忐忑不安地來到了晏家塘。
    晏家塘,坐落在背橋鄉的南麵,與陳家坊相間八裏多路程,是一個美麗的小山村。村的東南北三麵環山,西邊麵臨背橋鄉最大的河流背橋河。山、河之間交疊出一個百十來畝的田港,田港形狀酷似一口水塘。元代中期,背橋河上遊白沙鎮的一個晏姓人氏,沿著背橋河道打魚捉蝦,發現了這個地方,不久便帶著妻兒來到此處安家落戶,並根據地形取名晏家塘。
    “一代親,二代表,三代親情自然了。”這是農村姻親關係的基本規律。一般到了第三代就沒有什麽來往了。陳家和晏家這門姻親到了陳柯三父親那代就沒有了任何來往。
    話說陳柯三兄弟二人到達晏家塘莊上後,不知道自己與莊上的那家人家更親些,也不知道他們的家長是誰,家住那棟房子。一時有點不知所措,因為昨天在山裏還打了架,兩人心裏忐忑不安地害怕起來。於是他們就不問大人,專問小孩,經過一番折騰後,終於在臨近晌午時打聽到了晏家塘家長公的住址,兄弟二人硬著頭皮走進了晏家塘家長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