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裏一向都人多,盡管蘇戚他們兩人已經來得很早,掛號的隊伍前麵依舊十幾個人。

    蘇戚在對隊伍的末尾心不在焉地用手背摸了摸秦欽的額頭,她抓著他的衣袖歎了一口氣,“你要不要喝水？”

    秦欽搖了搖頭，“不是說厲菁菁在這裏嗎？你不找她？”

    “你一個人可以？”蘇戚抬頭帶點懷疑地望著他。

    秦欽給她一個笑容,挑眉道：“你看我不可以？”

    蘇戚自覺秦欽也沒有脆弱到一定要人陪同的程度,在販賣機處買了一支礦泉水給秦欽,便心急火燎地找jj去了。

    等秦欽掛號後，都已經排隊進了醫生的辦公室的時候,蘇戚都沒有回來。

    醫生給秦欽做了一個檢查,他看著秦欽低垂著腦袋，看起來麽有多少精神。確實，燒到了三十九度還能有精神，醫生都要懷疑自己三十多年的經驗是不是錯的了。

    他吹了一個口哨，對著秦欽努了努嘴，“小夥子，燒到了三十九度還能一個人到醫院裏來，挺厲害的嘛？”

    秦欽隨意地點了點頭，拿過了醫生寫的單子。

    另一邊，蘇戚在驗血的長廊裏看到了jj，她一個人坐在凳子上，穿著雪紡裙，側麵看上去安靜而美好。如果不是jj的背景在醫院，說不定會有人拿著相機‘哢擦’一聲將這一幕拍下來。

    蘇戚走上前，腦海裏想道jj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不說話，看起來還是挺文藝的。

    像是察覺到有人靠近，jj轉過頭來，朝著蘇戚一笑，“蘇戚你來啦。”她一隻手摸著肚子，另外一隻手輕輕拍了拍她旁邊的座位。

    蘇戚坐在她的旁邊，上上下下掃了她一眼，都沒有看出她生病的樣子，但是她會出現在驗血處，確實有些怪異。她注意到jj手邊拿著病曆本，於是問道：“jj你怎麽了？病曆本給我看一下？”

    “蘇戚，我懷孕了。”她的臉白裏透紅，說話的時候，蘇戚都覺得她的背景是在飄花，她的右手撫摸著她還是平平的小腹，“蘇戚，你知道嗎，我的肚子裏孕育著一個小生命。”

    蘇戚看著她的樣子，有一瞬間的不知所措，心裏陡然形成了一個不大好的想法，她甩了甩自己的腦袋，拿過了jj手裏的病曆本。醫生的字寫的龍飛鳳舞，蘇戚當然是不可能看得懂。

    她做了幾次深呼吸，才壓下心底怪異的想法，她既害怕這隻是jj心底的一個臆想，又害怕jj不知為何就懷孕了。“jj，你怎麽知道自己懷孕了……”

    “我知道啊……”她低頭，像是提及這個問題讓她感到了嬌羞，“它就在我肚子裏，我月事好久沒有來了。雖然我有時候會孕吐啦，但是我還是覺得好幸福。”

    “孩子是誰的。”

    jj轉過頭看著蘇戚，嘴角彎起的幅度增加，“是柳胥的，他還不知道我懷孕了，你說他知道了會不會高興？”

    柳胥？是在那幾天裏發生的事情嗎？他怎麽可以！柳胥大笑著的樣子突然衝入蘇戚的腦海中，她的手不自覺地握緊，突然一下子實在沒有辦法接受這個消息。

    “你們……jj，是什麽時候的事情……”她突然抓住了jj的手腕，似乎是讓jj驚嚇了一瞬。蘇戚隻好收回了自己的手，兀自握成拳頭。jj的理由有理有據，也是，那時候他們兩個單獨處在一起，蘇戚根本沒有想過會不會發生這種事情……

    “我也忘記了。”jj說得一臉無辜。

    “為什麽不告訴他……”

    “我想給他驚喜呀。”jj黑色的眼珠閃爍著光芒，就像是夜空中閃耀著的辰星。

    “那你姐姐呢？”

    “姐姐？”厲菁菁的眼睛突然睜大，她茫然地望著前方，像是突然想起了不美好的回憶，她慌張地朝蘇戚搖頭，“不要，不要告訴她。蘇戚，求你了，你不要告訴她……”

    “可是她是你的姐姐，”蘇戚安撫地拍了拍她的後背，“別怕，jj，她是你姐姐，她不會害你。”

    “可是……”她猶豫了一會，堅定道，“這件事不能讓她知道。”

    “為什麽？jj你想要保這個孩子？”

    jj點了點頭，直直地看著蘇戚，“為什麽不，它是我的孩子！”

    蘇戚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好在jj很快就放鬆了下來，她對蘇戚說要去一趟衛生間。

    蘇戚乘著她去衛生間的功夫，直接打電話到柳胥的手機上，“嘟”一聲之後，她幾乎是無法抑製朝電話的人喊道：“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為什麽jj懷孕了？你對她做了什麽，她還是一個病人！”

    柳胥那一邊像是有些不明所以，“蘇戚，你在說什麽？”

    “柳胥，jj懷孕了。”她一字一頓地說。

    她聽見電話那一端，沉默了許久，才複又聽見柳胥嚴肅的聲明，“我發誓，我什麽都沒有幹。我和她是清清白白的。”

    正好是這個時候，蘇戚聽見了驗血的窗口喊了一聲厲菁菁的名字。

    她皺著眉對柳胥說：“這些話，還是留到以後再講！”

    從窗口裏拿走厲菁菁的驗血報告單，蘇戚看著跟在孕酮後麵的一串數字，低聲問裏麵的護士，“請問這個情況，是沒有懷孕嗎？”

    護士白了蘇戚一眼，似乎是不想要回答這個問題，“自己想多了，哪裏來的懷孕。”蘇戚恍惚舒緩了一口氣，還聽見護士在叨嘮著什麽酸兒辣女……

    她抬頭，就看見向她走過來的jj，臉上分明帶著欣喜的笑容。

    jj的馬尾辮隨著她的步伐左右搖晃，她走到蘇戚的身旁，歪著頭看了看蘇戚手中的化驗單，笑道：“是我的化驗單嗎？”

    她笑得真摯而爽朗，伸過手就要將她的化驗單拿到手上，蘇戚在這一刻突然不想要將化驗單交到她手裏，不想要她這一刻的笑容消失。她就是這樣，一直想要保護著jj，想要一直讓她認識的厲菁菁維持著她當初的樣子，記憶中的厲菁菁天真浪漫，陪著蘇戚走過了十幾歲的年紀。蘇家事變，蘇戚當初覺得一切都崩塌，所有人的人和物都變了模樣，可是隻有厲菁菁，還想是往常一樣，可以和她分享任何事情。

    她想讓jj維持同一個模樣，甚至想過永遠不讓jj知道她的妄想症，不想讓她承受治療過程中哪怕一點點的傷害。這樣，她會維持蘇戚認識的那個jj。

    蘇戚所不能奢求的純真美好，全都在jj身上滿足了。她受人保護，恣意妄為而又不需要承擔生活中的風險。蘇戚很想讓jj一直這樣生活下來，可是萬一哪一天她不能夠給蘇戚足夠的保護，jj所受的傷害隻會更大……

    在jj的手伸過來的時候，蘇戚本能地一躲，沒能讓jj拿到化驗單，她撇過頭來疑惑地看著蘇戚，“怎麽了？”

    蘇戚拉著jj坐在了一旁，斟酌著說：“jj，你真的覺得自己懷孕了？”

    “對啊。”jj兩手交纏在一起，絞了絞自己的幾根手指，低著頭看起來有些羞澀，“我這個月都沒有來，而且我經常反胃。”

    “也許是不準時？”

    jj突然抬起頭來看著她，她把目光望向了蘇戚手中的化驗單，將化驗單抽了過來。她大致掃了一眼化驗單，上麵都是一些醫學名和數據，jj根本不能從這些數據分析出她到底有沒有懷孕，她轉過頭來望著表情嚴肅的蘇戚，“我是不是沒有懷孕。”

    蘇戚緩緩地點了點頭。

    她手中的紙突然被jj揉成了一團，jj的眉頭皺著，似乎一下子還沒有消化這個消息。過了一會，她又把化驗單舒展開來，她站起身，在窗口處把化驗單拿給了護士看。

    蘇戚不用想也知道她在幹什麽，隻是慢慢地走到了她的身旁。她不能一直讓jj活在虛妄幻想之中，那樣太自私。她不想讓jj以後承受更大的痛苦。

    “小姑娘，不可能搞錯的啦。這些數據都是對的，你再化驗幾次都一個結果。”蘇戚聽見護士對jj說，護士對著jj，似乎要更有耐性一些，語氣也比和蘇戚說話的時候要好上很多。

    “那個……”

    jj還想要說什麽，蘇戚拉住了她，“jj，虛驚一場，懷上了才麻煩呢。”

    她執拗地搖了搖頭，“蘇戚，我能感受到它……”

    “那現在檢查不出，以後再檢查？”

    聽見蘇戚這個意見，jj似乎是滿意了，和蘇戚肩並肩走在走廊上。這個時候，蘇戚已經把高燒的秦欽王道了腦後邊。

    “為什麽那麽想要一個孩子？”蘇戚不能理解作為年紀不大的jj，竟然會那麽期待她肚子裏的孩子。

    “蘇戚，我等了六年，才讓它重新回到我的身邊。我不想，再失去它了。”她們兩個人手挽著手，一起走到電梯門中，jj的語氣有些愧疚，又帶著失而複得的欣喜。

    “什麽？”蘇戚沒有聽懂她的話，隻好自己揣測，“jj，六年前你懷過孕？”

    “嗯。”她大大方方地承認了，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但是姐姐逼著我到了醫院。”

    原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並不是突然發生。六年前的那個時候，蘇戚還在國外。

    兩人走出醫院門口的時候，恰好碰到了快步走進來的柳胥。

    jj眼尖，叫了一聲就往柳胥的方向跑過去，“柳胥，我在這裏！”

    柳胥轉過頭來一看，就看見了挽著手的兩人，他走上前，但是距離jj三步遠的時候又硬生生地停住了。jj快步上前，就想要撲到柳胥的懷裏。

    柳胥猶豫了一會，在jj上前的時候，還是緩緩地將她的手抓住了，不過jj倒是沒有撲倒在他的胸口上。

    “你沒事吧？”柳胥鬆開她的手，看著她。

    jj大力搖頭，露出笑臉，“沒事，不過這家醫院竟然不能查出我肚子裏的寶寶。柳胥你是知道了我懷了寶寶才趕過來的嗎？”

    “是……吧。”柳胥顯然不知道現在是什麽狀況，醫院沒有檢查出寶寶？他挑眉看了一眼蘇戚，蘇戚朝他搖了搖頭。

    “我懷了寶寶你高不高興？”jj昂著臉期待地望著柳胥。

    他挑眉，“我為什麽要高興？”

    jj頗為委屈地就說：“這是你的寶寶。”

    他舉起雙手，“我什麽都沒有做過！”

    jj瞪著他，一副柳胥是負心漢的樣子。柳胥又怕自己刺激到jj，隻好向蘇戚露出求助的眼光，哪裏想到蘇戚也瞪著他，像是一副要吃了他的樣子。

    蘇戚站在jj的身後對他又搖了搖頭。

    柳胥似有所覺，皺了皺眉，卻順著jj的話對jj說：“你有了寶寶就不能長時間站著了，我先送你們兩個回家吧？”

    jj點了點頭，蘇戚才想要和他們兩個走，突然想到醫院裏還有另外一個人，才伸出去的左腳又收了回來，“秦欽還在醫院，你們自個走吧……”說完，她對柳胥和jj揮了揮手。

    jj和她說再見，而柳胥的表情太美，蘇戚不打算看。

    蘇戚給柳胥發了警告的短信之後，才找到了正在打吊針的秦欽。秦欽一個人坐在一排空位置上，他左手打著點滴，腦袋斜靠在座椅上用右手撐著。秦欽閉著眼，臉上呈現出病態的蒼白，嘴唇也因為缺水幹裂，蘇戚才發覺自己走了將近一個鍾。

    她躡手躡腳地坐在了秦欽的旁邊，秦欽沒有發覺。秦欽在休息，蘇戚也不想打擾他，她又無聊得厲害，隻好抬頭看吊針上麵寫的字，最後變成了看點滴一滴一滴地滴下來，而蘇戚則在心底默默地數數。

    直到脖子發酸，她轉了轉自己的脖子，就感覺到背後有一雙手按住了她的脖子，手指尖有些泛涼。蘇戚回頭，果然看見了秦欽不知道什麽時候已近醒來了。

    他的眼睛因為發燒帶著些無神，指尖在蘇戚的脖頸上輕輕地按了幾下，他才問：“什麽時候過來的，怎麽不叫醒我？”

    蘇戚朝他眨了眨眼睛，“你猜？”

    “嗯？”他笑了笑，“反正我現在看到你了。”

    秦欽起碼還要打三個小時的吊針，蘇戚中午隻好在外麵給兩人買了午餐，兩個人在醫院中解決了鮮蝦粥。

    下午依舊是蘇戚開車回去，秦欽在車上接了李然的電話。

    蘇戚在等紅綠燈的檔口裏像是無意問道：“你和李然什麽時候那麽熟了？”

    秦欽卻沒有直麵回答蘇戚的問題，他抓住蘇戚的手在他的臉上蹭了蹭，“你不喜歡李哲？”

    “嗯，為什麽這麽說？”她的眉頭飛快地皺了一下，又恢複了原樣。

    “盛木很多人都不喜歡他，李然不喜歡，厲萌萌也不喜歡。”秦欽繼續說道。

    “那為什麽我也不喜歡？”

    “你不喜歡他的話，我就把他趕出盛木，這樣好不好？”秦欽還在玩她的手指尖，抬頭笑意冉冉地望著她。

    她的心不知道是因為他的話還是因為他的笑容漏了半拍，她愣了一會，秦欽就放開了她的手，抬頭看了看紅綠燈，說道：“綠燈了，蘇戚該開車了。”

    蘇戚轉頭，果然紅燈已經變成了綠燈，她開車的途中多次看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秦欽，最終還是忍不住問他，“你手上有對付李哲的牌？”

    他睜開迷茫的眼望著蘇戚，然後他點了點頭，緩緩地對蘇戚說，“可以這樣說。隻要你喜歡，我就用這張牌。”

    蘇戚肯定，她這一次是因為秦欽的話而覺得胸腔上的心髒跳動得更厲害了。

    她緊緊地抓著方向盤，“嗯？你做事隻憑喜好？”

    她好像聽見秦欽有些委屈的聲音，“我是聽秦太太的話……我在討好秦太太……”

    她的心又瞬間跳漏了半拍一樣。

    蘇戚瞪了他一眼，被人討好的感覺就是這樣？感覺像是心底突然被羽毛撓了一下，有些癢癢地，但是又不難受。她的唇角無意識地勾了起來，手裏飛速地打了一個急轉彎，心底有些飄飄然起來。

    可她剛想到李哲，心裏卻突然一頓。為什麽是李哲呢，為什麽偏偏他說她討厭李哲呢……就像是秦欽突然知道了她的想法，突然知道了她不為人知的過往。

    這不是她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但還是覺得不安……

    李木木吸毒的事情始終還是被捅了出去，網絡上已經是一片罵聲。盛木幾年來的效益就一直在走下滑路，再加上這次的負麵影響，盛木的狀況隻會更差。蘇戚想，李然也許想要把一個人推出去，他選擇了手中權力最大的董事李哲。

    至於秦欽的想法，蘇戚目前還不知道。

    他看蘇戚抿著嘴，眼睛一直盯著正前方，側身過來問道：“在想什麽？”

    蘇戚朝他聳了聳肩膀，不得不說，秦欽給她的誘惑很大，他提出來的誘惑讓她覺得心底的不安都是一種假象。

    她非常誠實地回答秦欽的話，“李哲確實不是很讓人喜歡，但是你想要對他做什麽，據我所知，除去厲萌萌，他在盛木是一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