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之下，漆黑的漠山孤崖邊。
    兩道身影煢煢孑立。
    “殿下，你湖塗啊！”
    “此行如此凶險，你竟然假冒蕭影跑到這裏來？”
    ……
    “田先生，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
    “你看，你稱呼都錯了，蕭影私下從來隻稱呼我為主人，不會稱呼我為田先生。你還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
    “主…”
    “殿下請住嘴！勿要自降身份！”
    “……”
    前方，一道披著黑色披風，帶著鬥笠的男子，負手望著天上的月亮。
    他麵容平凡，眼眸卻滿是無可奈之意。
    渾身的塵埃，為他添加了幾分夜裏風霜。
    眼角的皺紋，使他多了幾分難言的疲憊。
    後麵，一位同樣打扮的黑衣女子，正皺眉張口欲言。
    “那個…我真是蕭影。”
    聽到這話，前麵的男子轉過身，盯著女子的後腰處。
    男子目光如炬，冰冷似刀。
    女子下意識退後幾步，道：“田先生這麽看著我做什麽？”
    “剛才那一戰，你不小心受傷了，我為你包紮時…”男子低聲道，“發現你後腰處有一個印記。”
    “……”
    “蕭影沒有這個印記。”
    女子一愣。
    剛才那一戰，她確實不小心受傷了。
    “還有，殿下的武功，也是我教的。”男子閉上眼睛，歎聲道，“之前你一直不用，我確實認不出來，但我心中是有察覺的，隻是無法確認。”
    “畢竟，蕭影和您，太像了。又經過這麽久的培訓…”
    “可剛才那一戰，你施展的十步劍法，在‘十步刺星’的最後一招上，變成了我教你的洞簫劍法中的‘千簫映泉’。殿下莫非以我在那亂戰中看不出來？”
    “……”
    女子沉默片刻。
    “田先生，怎麽知道蕭影後腰沒有印記？”女子問道。
    “她是我救的，也是我教的。我自然什麽都知道。”男子澹澹道。
    “所以，田先生…”女子頓了頓，“是看過蕭影的全部了？連她的身體也看過？”
    “……”男子。
    “殿下，這不是重點。”
    女子冷哼一聲，轉過身。
    “田先生對自己的弟子，真是一絲不苟呢。連身體都看完了。”
    “守望者沒有男女之別。”男子道，“習武之人，自然要確認根骨，渾身有無缺漏。另外，殿下，請勿轉移話題。”
    “我不是殿下，我是蕭影。”女子道。
    男子皺眉，擺手道：
    “罷了，既然這樣，那接下來隻能改變計劃了。”
    聞言，女子再度轉過身，道：
    “田先生，接下來準備怎麽做？如今計劃已經成功一大半，接下來我們隻需順利離開。”
    “沒那麽簡單。”男子搖頭道，“蠻夷大軍必會發起極其瘋狂的反撲，這諾大的西漠草原上，幾無藏身之地。天山那個位置，定會被他們封鎖。”
    “按照原計劃，是偽裝成蠻夷兵悄悄離去。”
    “隻是，這其中太過危險了，隻要被發現，就必定會死亡。”
    女子眼前一亮，隨即道，“田先生不告訴我全部計劃，這不計劃的挺好的麽？我還以為你打算犧牲自己。”
    “這個計劃還不錯。”
    “你們守望者精通各種暗殺偽裝，再加上有田先生指導，偽裝成蠻夷軍隊返回，完全可以戲耍他們，成功脫身！”
    “這樣，還能將損失降到最低！”
    “是啊。”男子又是無奈搖頭。
    “先生搖頭作甚？有什麽問題？”女子問道。
    “若是殿下沒來，這必是最好的選擇。”男子道，“守望者人人精通暗殺易容，我教過他們蠻夷的各種習性，甚至各種習慣，偽裝起來必不可能出絲毫差錯。”
    “可是，殿下你行麽？”
    女子一呆。
    “你若是蕭影，自然是沒有任何問題。”男子道，“可您是殿下，我哪怕將您化妝成蠻夷，你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學會蠻夷的一些簡陋習性，粗鄙口語。”
    “一旦偽裝進入蠻夷大軍，必會暴露！”
    “屆時，你的處境將極其危險…”
    “……”
    “……”
    “我…我…”
    女子沉著道，“你怎知我學不會？”
    “那你隨我說艾基青奧哼。”
    “艾…基青…奧哼？”女子說了一句道，“這是…這是什麽意思？”
    “就是幹你娘的意思。”
    女子聞言瞬間瞪大了眼睛，她側過身，臉色因為羞惱而產生了些微紅暈，斥聲道，“這是什麽粗鄙之言！
    ”
    “蠻夷軍士常將這種口語掛在嘴邊，您看，你都說不順暢。”
    “…我…”
    男子一臉認真道：“殿下，您是天生貴體，也不能說這些東西…就算你學會了，也說不順暢，更別說這還隻是言語了，要是一些蠻夷軍士的習性，更會玷汙了你尊貴的身份。”
    “總而言之…您實在不該假裝成蕭影，來到這裏…”
    “那你把我當成蕭影就行了。”
    “我可以把你當成蕭影，到時候那些蠻夷大軍不會。”
    “沒關係…反正，我不會耽誤你的計劃。”
    “不可！”
    男子斥聲道：“殿下你是大荒城之主，未來要淩駕中原，成為萬萬人之上，前無古人的曆史第一女性帝皇！身份如此尊貴，豈能被這些蠻夷軍士玷汙了？”
    “別說你的身體，哪怕是你穿過的衣服，甚至是一根發絲，都不能留給這些蠻夷！否則就是對你最大的侮辱！”
    “……”女子聽得眼眸直跳，臉色不由泛起陣陣紅暈。
    好在此時被鬥笠遮擋。
    “本…我…哪有你說的那麽誇張？”女子擺手道，“田先生嚴重了，眼下，還是大家的安危更重要…還是按照原計劃行事吧。”
    男子一揮手：
    “不行！要改變計劃！”
    “改變計劃？”
    女子一怔。
    “沒錯。”男子轉過身，眼眸如鷹視狼顧般，斜睨某個地方。
    女子側身看著，隻覺此刻的田先生，散發著一股冰冷狠戾的味道，宛若一隻飛在雲層的雄鷹，隱藏著自己的利爪，隻待某個時刻出手擒住自己的獵物…
    “那個位置…”女子順著田先生的目光看了過去。
    什麽都沒看到。
    但她天生聰慧，擁有極強的戰略意識，一瞬間就想到了什麽。
    “先生，難道你是想…”女子呼吸一緊，渾身竟是微微熱了起來。
    “蠻夷皇庭，古澤塔。”
    “皇庭？”男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接下來，殿下請不要離開我太遠，否則我無法護你的安危。”男子道，“蕭影作為我的貼身護衛，也不需要離開太遠，所以請殿下注意一些。您的身份，其他人也不需要知道，知道的越多，暴露的風險越高。”
    “嗯。”女子頓了頓，“蕭影睡覺，也貼身麽？”
    “不用。”
    “好的。”
    數日後，一行人千裏奔襲，殺至蠻夷皇庭，古澤塔。
    蠻夷皇庭，雖大軍盡數出，但卻還有數千的精銳留守於此，同時還有蠻夷護國番寺的高僧守護。
    想要殺進去，其難度之高，難以想象。
    一行人先是劫掠草原某小部落的行商，偽裝進入古澤塔，而後趁著夜色直接偷襲留守的精銳部隊。
    “精銳部隊若是成功解決，那麽很快就會吸引蠻夷這邊護國番寺的域外高僧，蠻夷之前出動了一匹，眼下被我們甩掉了，但如今殺到皇庭，必然要硬麵戰鬥。”
    戰前，男子正對著一百多人的守望者進行詳細的計劃劃分。
    殺入皇庭，這是他們此行從未想過的事情。
    但男子的軍令大於天，加上此舉過於驚世駭俗，卻也足夠令他們為之震撼和信服。
    “但，此行。我要說另一個計劃。”
    男子眯著眼，“高鴻！”
    “屬下在！”
    “你等會率領其餘十餘人，與蕭影，前往蠻夷皇庭的後方。”
    “後方？”
    “後方乃是蠻夷皇庭的聖山，狼居胥山。傳聞乃是這西漠草原的第一高山，是最接近天的高山！”男子冷冷發布命令，“我要你們帶著她，前往此山！”
    守望者軍士一臉懵。
    “據我所知。”男子沉聲道，“等會開啟戰鬥後，這些精銳部隊我會以極快速度解決，後續的高僧也不是我們的對手，這時候皇庭必會發令，讓守護這蠻夷千古聖山的大拓部出手。”
    “這是蠻夷最後一支的精銳王牌部隊，隻有當蠻夷發生滅族之危時才會出手，否則一般隻會守護在聖山。他們的實力，最強。”
    “蠻夷皇庭撐不住，必會讓這大拓部出手。趕來皇庭。”
    “屆時，我要你們帶著蕭影，前往狼居胥山，以她皇女的身份，祭天！並將這一幕，現場作畫，留紀念，然後立刻複製，灑落在整個蠻夷皇庭！”
    聽到這個計劃，守望者的人都傻了。
    “那先生你這邊…”
    “我這邊無礙，區區大拓部而已，我自有辦法。屆時，我自會來見你們。”
    ……
    狼居胥山。
    常年冰封，望之巍峨雄壯，有種與蒼天相連的悠遠感。
    隻有一條近乎垂直的道路，直通山頂！
    看上去，宛若一條天路！
    看著就令人產生一股畏懼感！
    若是有人守在這裏，簡直是致命的，就算是億萬大軍，恐怕都極難登上！
    “如先生所料，這裏的大拓部果然全部都遷走了！”
    “東西都帶齊了麽？”
    “萬蒼香，皇衣，我中原神位，就是祭品找不到…”
    “無妨，區區蠻夷的天，不需要祭品。”
    “我們隻是來這裏告訴他們，這地方，是我們的了！”
    “哈哈哈…”
    女子在十人的擁簇下，一步步走上了山頂。
    每走一步，都渾身在顫抖。
    這可是蠻夷的聖山啊！
    黎朝自從立朝以來多收蠻夷困難，從未使之屈服過。
    如今，她一介皇女身份，能來到此地祭天，宣誓主權，真是前無古人！
    這個想法，她從未想過！
    原本，她隻是以為田先生，想要達到蠻夷皇庭。
    卻沒想到，隻是調虎離山，實質竟是先讓她來此完成這曠古無一的驚人之舉！
    她知道，一旦此事傳出去，她的聲望將會在如今的混亂的中原大地達到一個怎樣的可怕的高度！
    那是大荒城再強都無法達到的地步！
    是足以讓她完成曆史跨越的一步！
    想要登頂，沒有令天下人信服的聲望，是不可能的！
    而這，就足以讓她擁有這般聲望！
    行至山頂，寒風獵獵，她卻熱血澎湃，臉頰泛起陣陣暈紅。
    風霜，早已吹不冷她此時的血液。
    祭天的流程，其實不重要，重要的當她身著黎朝皇服，麵露威嚴，手持中原大地的萬蒼香，在這巍巍的聖山爐火上插上之上，隨後高舉雙手，威迎天下的無上姿態！
    絕世無雙！
    在這風雪交加的火焰中，黑紅相間的皇服宛若點點龍鱗，散發著如星辰般的光輝。
    在這一刻，後麵的十餘人，立刻將這一幕，以及周圍的細節無一不記錄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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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好像不是蕭影…”
    “好像就是殿下…”
    其中，作為負責人的高鴻，看出了幾分端倪，卻並未點破。
    蕭影和大荒之主蕭黎的氣質，根本上還是有幾分區別的。
    此刻的女子，散發的氣勢太強了，尤其是那目光中的皇威與身披皇服的絕世貴氣，隻有真正的皇者才擁有！
    “就是不知道先生那邊的情況如何了…”
    直至天黑。
    一道人影慢慢從山上走了上來。
    “誰？”
    “是我。”
    男子的聲音澹澹傳來。
    幾人猛地鬆了口氣，轉身看去。
    隻能看到一個渾身幹幹淨淨的男子，慢悠悠走了上來，仿佛不像是經曆了一場大戰的樣子。
    “等等！”
    女子忽然道，“你們先下去，我與田先生有話要說。”
    幾人一愣，一臉古怪看了她一眼。
    “下去吧。”男子揮手道，“下麵的同伴有些傷勢，你們下去照顧一下，準備好啟程。”
    其餘人紛紛離開。
    見此，女子朝著男子小跑過來，雙手搭在男子肩膀上，語氣有著不加掩飾的興奮：
    “田先生，如此想法，真是太厲害了！”
    男子退後兩步，道，“殿下過獎了。”
    “你退後做什麽？還怕我不成？”女子見狀不悅道。
    “君臣有別，不可僭越。”男子道。
    “你…”
    女子皺眉落下雙手，輕哼一聲，“田先生，你幫助我這麽多，如今又讓我在這狼居胥山祭天…看來，你是相好後麵的計劃了？”
    “自然。”男子點頭道，“畫像完成，很快就能傳遞到整個蠻夷大軍。對無數蠻夷而言，這聖地乃是他們的信仰之地，我們在他們信仰之地祭天，便是將他們最信奉的事物給摔個粉碎。”
    “他們的軍心，將跌至穀底，不再對我造成任何威脅。”
    “我離開時，曾讓那幾位守將密切關注蠻夷大軍退軍後的狀況，一旦有異，立刻追擊。”
    “如此形勢之下，蠻夷大軍必會元氣大傷！”
    女子頻頻點頭。
    “與我想的一樣。”她道，“看來，你早就想過這個辦法，為何不提前說？”
    “說多了，容易發生意外。”
    “並且，這個計劃隻是意外…相比於上個，更凶險…”
    “是挺凶險的…”女子笑道，“隻是我看對田先生而言，好像沒有什麽差別…”
    男子不語。
    女子說完，走過去，想要扶住男子。
    男子卻依舊退後半步道：
    “殿下，君臣有別，不可僭越。”
    “你都稱呼我為殿下了。”女子澹澹道，“那本宮在此發令，允許田先生僭越一次！”
    “……”
    “你受傷了，我看出來了，你教過我武功。”女子扶住男子，“本宮怎會看不出來？本宮扶一下你怎麽了？”
    “那也不行。”男子搖頭道。
    “你！”
    女子神情一滯，眼神立刻有幾分惱怒，衝過去就抓住了男子的臂膀，“本宮就要扶你怎麽了？”
    然而還未抓到，那手臂卻爆發出一股極強的內息，瞬息將女子衝飛出去。
    男子見狀隻是輕輕提起腰間軟劍，輕輕一甩，便攬住後者的纖細的腰肢。
    “我雙手剛才使用過極強的招式，如今內息紊亂，氣力澎湃，殿下的修為萬萬碰不得。”
    男子無奈道。
    “……”
    女子臉色微紅，但很快鎮定下來，隻是若無其事道，“原來是這樣，本宮還以為，我如此紆尊降貴，田先生都避諱如虎，莫不是對本宮有異心？”
    “不敢。”
    “那你好了後，可敢僭越本宮一次？”
    “……”
    男子默然不語。
    ——
    王牧睜開雙眼，腦中回想的諸多畫麵，開始慢慢沉凝。
    古河戰役，是遊戲中期到後期的轉折點，是皇朝路線中，皇女蕭黎攻略情感的轉折點，也是天下大勢力的分割點。
    每一步，都至關重要。
    無論是發現蕭黎的身份，還是後續改變計劃，都是重中之重。
    想要完美通過古河戰役，這就是王牧經過無數次試驗後的最優解。
    如今眼下，想要讓這些修士，偽裝成蠻夷元靈回去，顯然是不現實的。
    這些家夥人，他們燒殺搶劫還行，偽裝就算了。
    會術法還行，如今不會術法，混進去一下就被發現出來了。
    所以，隻能按照原路線，直接擊潰蠻夷大軍的軍心，這樣，再直接殺回去就行了。
    並且這些家夥比較強，也不需要調虎離山，直接從蠻夷皇庭殺到狼居胥山就搞定了。
    王牧簡單與他們說完這些計劃。
    聽完後，所有黎洲修士都驚呆了。
    “太強了！”
    “我激動了，這計劃太逆天了！”
    “不愧是登仙境修士的道侶啊！這都敢想？”
    “不行了，聽得我熱血沸騰！走走走，立刻去大幹一場！”
    “這古河戰役，我還從未這麽爽過！”
    “我們幾大皇朝打了這多年，怎麽就沒出過你這麽牛嗶的人？”
    “王牧兄弟，你出去後，要不來我們驪月皇朝吧，我與我主，封你我我們皇朝的大國師，想要什麽，我們皇朝都有！”
    “……”
    王牧含笑拒絕了這些人的招納。
    心道，他對這些才不感興趣，當初要不是為了攻略蕭黎，鬼才想去趟古河戰役這趟渾水？
    緊接著，一行人按照計劃，十分順利的殺到了狼居胥山的山頂。
    確實很順利。
    沒辦法，數量和質量都當年的守望者要高。
    加上過於莽了，打起來自己都不怎麽動手。
    “此行，堪稱傳奇。”玉麟將軍感慨一聲，看著鳥鳥升起的香煙道，“若這場戰爭，真有發生過，也不知道那是怎樣的結局？”
    “任何結局，都沒有這個牛嗶。”
    確實，在場所有黎洲修士沒有絲毫懷疑。
    王牧看著狼居胥山，此情此景，和遊戲中倒是別無一二，說是一模一樣都不為過。
    然而，就在這時。
    那鳥鳥香煙，在虛空中升起，纏繞，最後竟是化作一道巍巍的人影。
    人影身著黑紅相間的威嚴皇服，帶著一股古老而聖皇的氣息，頭戴皇冠珠簾，簾下是一張略帶模湖，卻絕世無雙的冰冷容顏。
    見此，眾多黎洲修士大吃一驚，不知這是誰。
    隻有王牧心中一震，下意識一驚：
    “皇女蕭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