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你比我想象中更加深沉，你好像並不具備感情，你明知道滕倩是喜歡你的，在你進來之前，你就找過她，我說的對麽。”

    恒天輕聲低語，但是這一段話卻恍若驚雷，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左元凡的想法和計劃。

    楊銘從來都沒有聽起左元凡說過這件事，但是當他看到左元凡眼裏的驚駭的時候，就意識他的後路已經被恒天截住了。

    驚恐湧上心頭，這讓左元凡說不出話來，如果恒天做出了有效的應對手段，那麽左元凡這麽多年以來的經營，都將因為他無法離開這座角鬥場而失敗。

    是的，他不會死，楊銘也不會死，這是他的自信也是唯一的保證，他們可以在這裏度過多少年直到年邁死去，可是除此之外他們什麽都做不了，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才讓人絕望。

    左元凡怔怔地看著恒天，他的眼神裏帶著祈求，他祈求恒天不要說出他已經摧毀了左元凡的計劃，他祈求恒天給他一個可以翻盤的機會。

    “在我來之前，我找過她，你說，她會不會放棄家人去選擇你給的這份虛無縹緲的愛情呢。”恒天沒有保留，他還是發動了摧毀左元凡心裏防線的致命一擊。

    左元凡睜大了眼睛雙手撐住地麵才能讓自己的身體不倒下去，他最終還是失敗了，在恒天多少年的算計裏，他沒有一點勝算。

    鐵門在陰影裏被再次關閉，恒天自始至終都沒有跟楊銘說太多的話，因為在他看來，所有的核心都隻是在左元凡的身上，隻要把左元凡擊潰，他們就會認清現實，他們老老實實在這裏老死，這就是恒天想要的。

    他來這裏，就壓根不是給左元凡機會的，他在那棟辦公樓前就已經給過左元凡機會了，隻是很可惜的是他沒有把握。

    左元凡受到的打擊是巨大的，從這一點上來說，恒天完美地執行了自己的計劃，後來的幾天裏，即便是在深夜，左元凡也經常會莫名其妙地驚醒，他會驚恐地看著自己的處境而不知所措。

    他一次又一次地想要承認自己，但是卻又一次被一次的推翻，拜他所賜，楊銘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睡好，他無法沉浸下去到武葬野的那一邊。

    起初，楊銘以為隻需要給左元凡一個緩和的時間就好了，至少這件事情對於楊銘來說也沒有那麽可怕，他的目標和左元凡不同。

    楊銘想要的隻不過是有一艘可以回到聯邦的船，在武葬野那邊綁定了梟，即便在這裏他也可以感受到和梟之間的聯係，現在他作為主導，必要的時候他真的可以把梟拉過來。

    他和左元凡有很明顯的區別，在左元凡眼裏，一旦錯過了合適的時間，那麽就不會再有機會，可是在楊銘看來，即便花上幾個月幾年的時間，隻要不死，那麽他就總是能夠離開這裏。

    他們的目的不同，所堅信的事情也就不一樣。

    那之後的幾天裏，左元凡依然堅持著他下跪求存的想法，他一遍又一遍用這種方式讓他們兩個人活下去，他始終堅定一旦暴露了那張麵具的真實底線，那麽他們連簡單活下去的機會都沒有。

    也正是因為他這樣做的方式，每天來角鬥場的觀眾越來越少了，反而多了一些過去少見的生麵孔，即便是滕倩作為角鬥場的負責人，也在楊銘和左元凡的戰鬥上不出麵。

    或許是她認為自己沒有在恒天的麵前堅持，她對左元凡有所虧欠，這幾天的時間裏，凡是左元凡下跪的對手都欣然自殺。

    甚至手快一點的，對手還沒有等到左元凡跪下就自盡了，楊銘深知這是滕倩彌補他的方式，可是這樣並不能讓左元凡開心。

    “有人找你。”在黑暗的視線裏，被楊銘判斷是革新軍另一個派係的影衛站在監牢的鐵門前看著楊銘說話。

    就像平時他會叫自己站上擂台一樣，他總是不會說多餘的話。

    楊銘被帶到了那間審訊室裏，之前他和恒玉在這裏有過交談，楊銘不明白這個要見自己的人是誰，不過想來應該是好事，因為沒有什麽比左元凡病態的信任更糟糕的了。

    審訊室的燈光忽然關閉，楊銘不知道是誰做的，他在黑暗裏皺著眉頭，潮汐緩緩關上審訊室的門。

    “這樣就不會有人會知道我今天來見過你啦。”潮汐的聲音很低，語氣裏夾雜著狡黠和慶幸。

    “你怎麽會來這裏？”即便楊銘始終認為自己是一個比較鎮定的人，在看到潮汐的時候也忍不住感到震驚。

    “別看影衛表麵上光鮮，他們其實都沒什麽工資的，我可是花了不少呢。”

    “抱歉，我現在還沒有償還你這筆支出的能力。”雖然看不見，但是楊銘想著自己現在的臉上應該是很紅的，他記得自己在離開的時候交代過潮汐的話，他會帶著錢去改善潮汐的生活，可是他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做到，甚至連離開這座監牢都遙遙無期。

    “沒事的，我看過伏荼剛的新聞了，我在新聞上看到了你的照片，你就是那個‘暴逆者’，媒體上都這麽叫你。”潮汐從袋子裏拿出飯盒，那裏麵都是做好的食物，從村子到這裏，一路上她應該是加快了腳步，不然在路上就應該冷了。

    “好爛的叫法。”楊銘倒是第一次聽見自己還有這樣的諢號。

    “雖然不知道您有多強大，不過您是一個可以信任的人。”潮汐把飯菜推到楊銘的麵前。

    即便他們麵對麵坐著，楊銘也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這是第一次潮汐在自己的麵前說起敬語來，過去在楊銘的印象裏，她總是一個自立自強的女孩，她不會對任何人說敬語，尤其是同輩人麵前，在潮汐看來，一旦尊敬的話說多了。

    那麽那些話也就不顯得尊敬了，可是今天潮汐這樣對楊銘說話，不知道為什麽，楊銘的心裏忽然不太舒服，雖然不知道潮汐是什麽意思，楊銘是清楚的，這同樣也意味著他們之間的關係會加上莫名其妙的橫杠，他們可能會背離遠走越遠。

    “我知道您是狩子的時候，我其實很開心，想著我保護了那麽多人，終於會有一天也可以接受其他人的保護。”潮汐的腦袋忽然耷拉了下去，她為自己的小算計而感到羞愧。

    楊銘歎息一聲，到這裏楊銘就聽明白了，可是潮汐依然在掙紮，她是個聰明的女孩，所以不願意說得模糊，她強迫自己必須要說清楚，隻有這樣才能讓楊銘明白自己的意思。

    楊銘剛想開口安慰這個女孩，可是她又重新抬起頭來，在看不見的地方，她攥緊了自己的手指，好像用盡了渾身的力氣做出了決定。

    “您不是一直想報恩嗎？”

    “是的，你說。”楊銘沉默片刻。

    “趙新日被調走了，據說是升遷，我們的村莊會迎來一次徹底的搜查，我沒有辦法保護那些孩子，要是真的被發現了，村名也會受到連累……我請您……保護我們。”

    “如果我能出去地話。”楊銘想了想，又說，“一定會的。”

    “那還請……還請您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她的眼裏閃爍著落寞的光，她還是把那份小心機說出來了，楊銘的回答如她所願，她大概是開心釋然的吧。

    “我們拉鉤。”楊銘輕聲說。

    “您不會認為我向您祈求所以認為這是個好機會有別的心思吧雖然很心動但想一想我們還是需要時間來熟悉才是。”潮汐看著楊銘伸出的手。

    “你正式的回答呢。”楊銘無視她的話。

    “好。”潮汐應聲。

    他們的手指合在一起，潮汐注意到了楊銘並沒有動她送來的飯菜。

    楊銘回到地牢的時候第一眼看見蜷縮在牆角的左元凡，他現在的狀態就像是失去了靈魂，沒有人知道他的靈魂留在了哪裏，他仿佛隻剩下一個軀殼，木訥地在監牢的過道裏遊蕩，然後靠在牆角裏睡去。

    “你要放棄了嗎？”楊銘忽然開口。

    可是左元凡依然不說話，他隻是縮在牆角裏，像是在竭力逃避現實。

    “我知道你還醒著，如果你放棄了，那你還堅持這樣的事情有什麽意義，每天隻需要混吃等死不是更好，恒玉會隔三差五給你加餐，滕倩也對你關照有加，我沾點你的光不是美滋滋過一輩子？”楊銘又說。

    “如果連這樣的事情都不做了，所有人都會嘲笑我，所有人都知道我失敗了，我左元凡隻有這點本事。”

    “那你現在這樣，他們就不嘲笑你了？”楊銘蹲在左元凡麵前。

    “隻要我還堅持，他們心裏就有根刺，他們會惦記著我有一天可能會做點什麽，隻要他們還恐懼，我就還沒有輸。”

    “自我催眠也要有個限度，你下跪的時候就已經丟掉了尊嚴，你現在想把我的尊嚴也一起丟掉嗎？”楊銘按住左元凡的肩膀，強迫他翻過身來。

    “你有沒有看到那些觀眾，他們都來看了，為什麽，因為他們以踐踏尊嚴為樂趣，你已經沒有了尊嚴，每一場戰鬥都讓人覺得無聊，因為結果是注定的，他們不會恐懼，因為任何人都看不出來你的鬥誌，如果你告訴我這是你刻意設計的局，那麽你很幸運地把我也騙入局了。”

    “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麽做，繼續色誘滕倩，讓她無限地偏離我這邊？看不到希望的事情為什麽要努力，我們已經無可救藥了！”

    “你他嘛的說這話真是輕鬆啊，你把我帶進來的，你有沒有想過怎麽把我帶出去？”楊銘指著左元凡的鼻子，“你不是就想要個機會嗎？我給你，我一定會給你一個機會，如果在那之後你依舊還是一灘爛泥，我不如先殺了你雪恨！”

    楊銘已經沒有耐心等待左元凡調整好自己的一天了，在憤怒的狀態裏，他一記手刀斬在自己的脖子上，就此暈倒了過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