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真的好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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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銘坐在二號教學樓的台階上,天空已經黑了,基本沒什麽來往的學生,科技股失去作用的小鬧劇在教導主任的壓製下成功平息,即便科技股依然沒有恢複。

    而學院內部實際上也並不需要過於依賴科技股的存在。

    二號教學樓相對獨立,這裏大多數是作為實訓使用,地理位置在學校也屬於比較偏僻的地方,隻有少數專業的學生才用得上。

    圖書館在學院的另一邊,挑燈夜讀的學生也不會從這裏路過,學院的戒備很嚴,雖然在學院裏瞎逛是被允許的,但是在常欣然的要求下,她還是不願意被太多人注意到。

    這個過去在饒金的交際場上可謂是大殺四方的端莊女人也會有害羞的時候,此刻的她在路燈昏黃的光芒下舞動,喉嚨裏發出悅耳卻極低的歌聲。

    常欣然會選擇這裏,是因為兩側各有路燈,其中一個壞了,每三秒鍾就會持續亮滅的過程,像是有規律地頻閃,這樣常欣然在必要的時候可以讓自己的身體更好地埋入陰影裏,然後再度出場的時候改變了動作提高了聲音。

    這樣就簡單地完成了角色的轉換,她的演出是孤獨的,這是騎士與公主的劇目,她一個人演出了所有角色,時而是高高在上的王族,時而是卑微且尊敬的侍衛,甚至也會是滿口惡毒的反派角色。

    按照常欣然的話說,這是她吃飯的東西,不管在任何時候都不能放棄磨練技藝,過去在斯卡拉歌劇院還沒有那麽多觀眾的時候,都是常欣然自己上台表演騎士與公主的。

    而現在她在燈光下已經進行了一個小時,她一遍一遍用手帕擦去自己身上的汗水,用這個間隙來喚醒自己對下一幕下一個動作的記憶。

    楊銘帶著鐐銬在台階上坐了很久,黑夜是對手上的那東西最好的掩飾,他可以平靜地在校園街道上行走,不會引起任何的注目。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在楊銘的旁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個手拿著照相機的學生,他拍攝在燈光下起舞的常欣然,在學院科技股失去了作用的情況下,他作為狩子居然使用數碼產品。

    不過學院裏的人也不都以能力的展現為己任,總有一個學生雖然是狩子但是會向往另外的生活,能力不是他們的全部,那麽用不用這種東西也就無所謂。

    常欣然已經演到了第四幕,騎士為了公主殺死了大臣,而騎士就要在議會上麵臨權勢的審判。

    常欣然忽然犯了難題,這一幕可不好演,出現的人物太多了,對話也過於複雜,她環顧了一下四周,除了那個拍照的學生之後,稍遠一點的地方還有對情侶在互訴衷腸,有兩個散步的女聲在朝這邊走來。

    還有野貓野狗在垃圾桶裏覓食。

    想來想去,還是坐在台階上的那個人最好使。

    “你這模樣正合適,道具都省了,蹲下不用你說話。”常欣然把楊銘拉到了燈光下。

    想了想,又讓楊銘往後退了退,果然還是在黑暗中的設計好一些。

    “沒有人能控製我做什麽。”

    “的確,這台詞真的好像他。”常欣然喃喃自語。

    不夠她好像又想要了什麽,把楊銘推到燈光下,讓自己蹲在黑暗中。

    “我演騎士,你演審判我的一眾老家夥們。”常欣然忽然說。

    “好啊。”楊銘本就是喜怒無常的,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你可知道你犯了什麽罪。”楊銘裝模作樣沉聲說話。

    一時間還真的有些味道,不過確切地來說也應該是本色出演,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本身就是囂張跋扈的,他們見證了在權力麵前妥協的人或物。

    “我有沒有犯罪,我的行為是不是罪,不應該由你們來說,不是因為別的,隻是因為你們不配。”

    常欣然沒有披盔戴甲,甚至她的身上一席白裙,蹲下來的時候她把高跟鞋脫掉放在一邊,她的年紀明明遠遠算不上少年,但是開口的時候卻一股少年氣躍然而上。

    不愧是在斯卡拉歌劇院當了這麽多年的負責人,和那麽多劇目打交道,自己演起來也得心應手。

    可是楊銘的表情顯然有些不對勁,他一時間有些沒能接上來,因為常欣然的台詞聽得他恍惚。

    那不像是常欣然會說出來的話,反而像是他說出來的話,那應該是他的台詞。

    “可是你殺了人,那原本是我們信任的大臣,犯錯了的人就要受到懲罰,這是國家運轉的規則。”

    楊銘隻能硬著頭皮接下來,他想象著那些小說或者是電影中的反派是什麽樣子,他作為一個麵具,本不應該有這些記憶和認知,不過好在身體對那些的涉獵不少,簡單的幾句對話倒是也能應付得起來。

    “不是站著走路的就可以叫人,你們宰殺牲畜的時候也不見你們心懷罪孽,有種你就叫人把我關進牢裏!”

    常欣然完全沒有壓力,甚至台詞沒有頓挫,她沒有台本,可是每一句話卻又渾然天成,好像她曾經親眼見過這一幕,不隻是在舞台上,而是在遙遠的地方,真的有這麽一個國度。

    騎士和公主的故事,曾經在她的記憶裏上演過。

    “你當然可以拒絕承認你的罪行,可是總會有人要承擔,比如,你所愛著的公主。”

    楊銘忽然感受到了,這一幕變得清晰起來,他的手隨著鐐銬一起顫抖,他們之間的表演漸入佳境,而原因則是此刻楊銘感受到了常欣然身上的變化。

    她仿佛大概是入戲了,隨著記憶回到那座殿堂前,她過去是旁觀者,而現在,她仿佛是當事人,她跪倒在殿堂上,默然地看著高位上的議員們。

    恐懼、緊張、麻木、不甘、驚訝各種各樣的情緒匯集在一起,常欣然此刻的眼神迷離,她仿佛是一個矛盾體,騎士和公主兩個人的身體和靈魂在這一刻重合在她的身上。

    距離太近,這些感情和情緒連同記憶一起被傳達到了楊銘的身體裏,這本就屬於靈魂的一部分,雖然沒屁用,但是楊銘切實地感受到了那份無形但有力的能量。

    即便此刻的楊銘是麵具的意識在主導,可是他還是被這股能量的衝擊愣住了,兩股力量裏無疑分為騎士和公主,公主的力量近乎於無。

    但是騎士的力量卻仿佛要貫穿天際,掙紮和絕望幾乎可以比擬世間最銳利的刀刃,騎士和公主隻不過是一場表演,在斯卡拉歌劇院相當叫座的劇目。

    可是如果這一幕真的在某個地方上演過,對情緒敏感的此刻的楊銘,敢打包票發誓,騎士根本不像是驗出來的那樣有禮謙遜隱忍甚至是愛憎分明,那騎士本質上明明是一個惡魔,他滔天的殺意根本無法被壓製,而他會在議員麵前低頭,在那裏破敗的王國裏低頭,隻不過是為了公主。

    “不,你敢!”常欣然飾演的騎士忽然怒了。

    她的眉眼溢出殺意,在斯卡拉歌劇院的這些年,接觸怪物多了,也學會了一些東西,這其中當然見過一些擇人而噬的眼神,有樣學樣當然也別具一格。

    或許對於普通人來說這怒意的爆發相當有震懾性,可是比起楊銘來,僅此而已。

    “我當然敢,這世上怎麽會有我不敢做的事情!”

    簡單的戲劇終於迎來了崩潰,戴上麵具的楊銘根本不會有好好配合這種事情,他把常欣然撲倒在地。

    開口的幾個回合裏他實際上就已經忍不住了。

    “你怎麽敢這樣跟我說話,不是這鐐銬你怎麽會活到現在,過家家也要有個限度。”

    楊銘把常欣然撲倒,燈光下不再有人,楊銘冰冷的眼神撲麵在常欣然的身上,可是她全然沒有畏懼,深邃的眉眼間反而是釋然。

    “你為什麽會憤怒,不隻是你本就喜怒無常,不隻是你憑借自己的喜好在做事,而是你病態的心理,你本以為自己是獨一無二的,哪怕你知道自己心理變態。”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你知道自己麵對的是什麽,那家夥跟你說過!”楊銘反而被氣笑了。

    常欣然怎麽會不知道現在的自己連怪物到狩子甚至是人類全都算不上,他隻不過是麵具的化身,是暴戾的根本,他占據這身體,隻是為了更好地吞噬靈魂,僅此而已。

    可是這女人偏偏要他說什麽心理變態,他有沒有心都是個問題。

    “你會憤怒,是因為你看到你自己,那個騎士,好像是跟你一樣的人,一樣掙紮一樣被約束,你沒有把自己帶入高高在上的議員身上,而是帶入了騎士身上。”

    “明明實力足夠摧毀一切,但是卻要被螻蟻一樣的家夥壓在身下,原來,他所受到的,是這樣的屈辱。”常欣然忽然明白了。

    她飾演騎士,隻是想要站在騎士的角度去思考他的境況,可是男女之間是不同的,他們在意的事情想問題的角度也不同,而恰恰同樣不是人類,麵具卻能夠完美地和騎士共情。

    在楊銘的身上,常欣然反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是誰,怎麽可以打人呢?”

    “學院內禁止暴力不知道嗎?”

    在不知不覺當中,周圍聚集了不少的學生,他們看出來了兩個人的狀態已經是演戲之外了,被撲倒的常欣然劃傷了皮膚,雖然隻是皮外傷,但是她的裙子上沾著灰塵和一抹豔紅。

    她沒有喊疼,哪怕那對於女性來說幾乎是下意識地行為,她也不恐懼,再凶狠的魔鬼此刻也戴著鐐銬。

    學生們起初被他們的表演所吸引,常欣然在燈光下起舞,在空無一物的地麵上認真地說著台詞,她好像是孤獨的,但又卻在和遠方的靈魂對話。

    這一幕被學生們所看見,聚集的人也就越來越多,他們本身是在欣賞一場不錯的表演,為此他們都刻意地噓聲,不忍打擾燈光作為舞台的兩個人。

    可是現在出現了變故,學生們隻是譴責了楊銘所做的事實。

    聚集的學生裏那個拍攝的家夥還在,人群騷動他也沒有停止按下快門的手指,人多了他就另找了一個角落,甚至拉過來一把椅子墊在腳下。

    他隻不過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他身上穿著學生的校服,作為狩子身處狩子的世界,但是卻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他就像是個透明人,不被其他人關注,也不被驚擾。

    “我做什麽,還需要向你們解釋嗎!”

    楊銘用力地踩踏地麵,這一腳本可以讓地麵塌陷,可是什麽都沒有發生,想象中的力量沒有出現,反而是他過於用力而導致腳有些發麻。

    鐐銬限製了他全部的力量,佐伊就是一個做事會做絕的人。

    “當然需要解釋,學生與學生之間不管任何矛盾都不能用暴力解決,為所欲為的人渣應該被吊在十字架上。”

    人群中走出一個人來,他身上的校服和其他學生的有所不同。

    “我是學院的學生會長,高天明。”他上前對著常欣然伸手。

    可是常欣然毫無反應,甚至沒有伸出手的打算。

    “可能你是學院的新生,不知道學生會,學生會在學院的地方是要超過老師的。“高天明又說,全然不顧自身矛盾。(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