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天人永隔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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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外公艱難地抬起手。
    宋允川立馬會意,他俯身低下頭。
    當溫熱的手掌緩緩擎住那隻夾著儀器蒼老而枯瘦的手時,病床上滿頭銀發的老人僵硬地側過頭,眼中遊絲般的光好似亮起來了幾分。
    外公病情突然加重,醫院已經下了病危通知。
    宋允川:“外公,我回來了。”
    外婆看著趕來的外孫,長長舒了口氣。她知道,即便此刻天人永隔他們也都沒有遺憾了。
    宋允川剛囑咐完國內其他城市的朋友收到畫之後轉寄給自己,便接到了外婆的電話。
    老伴離世,後事必須有人來主持,遺囑,家產,都必須盡快公之於眾。
    這便是富人家的“冷漠”。
    宋允川握著外公的手,殘存的體溫好像他還活著。
    他曾經幻想過,有朝一日能帶著牧知予回家告訴外公這是他的孫媳婦,他曾幻想過未來的某一天他們祖孫三代膝下承歡。
    如今都隻剩下了他自己的遺憾。
    “帶著孩子回去吧。”
    不知過了多久,宋允川從病房裏走了出來,聲音中還隱忍著些許的哽咽。可那語氣中的淡漠仿佛這隻是一個毫不相幹的路人甲般。
    如果有埋怨如果有憤怒,也許宋雅琴還能對兒子說上幾句軟話,可是如今麵對兒子的冷漠她無所適從。
    “你走吧,葬禮的時候通知你。”宋允川低頭看了看擺弄著玩具的小男孩,繼而抬眼看著母親。
    宋雅琴:“我想進去看看......”
    “生前不盡孝,現在裝什麽孝順?”宋允川的姑婆忽然情緒激動的站出來指責道。
    原本不讓她進病房,不讓她帶著小兒子來認外公,宋雅琴已經很窩火了,姑姑的一句話瞬間點燃了她的所有情緒。
    “和你有什麽關係!我父親過世了,我連看看都不行了嗎?”宋雅琴伸手想要推搡攔在門口的姑姑,卻被宋允川一把抓住了胳膊。
    “雅琴,你爸因為什麽而走的?你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不再是小孩子了。”宋允川的外婆神情嚴肅,她拿著遺囑,放在了宋允川的手裏。
    “孩子,接下來會有許多你要親自接手處理的事情。”
    宋雅琴看著遺囑,表情中透露著失落:“媽,爸爸沒有留給我什麽嗎?”
    “宋雅琴,你還有人性嗎!你還是個人嗎?放著好好的大家閨秀不做跑去當小三,活生生氣死了你爸,現在又好意思來爭家產?”親戚裏不知是誰忽然罵到。
    宋雅琴騰的一下紅了臉,她捂住小兒子的耳朵,剛想開口爭辯卻聽到母親那蒼老而有力的聲音響起。
    “我們宋家的女兒,還輪不到外人來非議!”
    宋允川外婆的拐杖狠狠敲在地麵上,這根從前老爺子的拐杖如今握在她的手中那份不怒自威的氣場隨之也撲麵而來。
    走廊裏,頃刻間鴉雀無聲。
    外公的身後事由宋允川一手操持。
    葬禮那天,宋允川一襲黑色西裝站在禮堂門口靜靜注視著外公生前的學生、生前的生意夥伴從全世界各地紛紛趕來吊唁,人群中蒸騰的眼淚化作了天空中的雨滴,一滴一滴滴落在宋允川的頭頂,就像是外公那嚴肅卻慈愛的手。
    “一下,不委屈;兩下,不退縮;三下,自己扛......”宋允川在心裏默念著。
    深夜
    當人群散去,宋允川在外公的遺像旁看到外婆坐在那裏默默留著眼淚。
    外婆小小的身影籠罩在遺像的陰影之下,好像外公依舊保護著她。
    外公還在世的時候,外婆是個極其溫柔的人,小時候宋允川還常常笑外婆什麽都做不好隻知道看書寫字,如今他好像才懂得,不是外婆什麽都不會,而是她什麽都懂得,所以才依靠著外公。
    如今,她的樹倒了,人們才發覺原來她也是這樣一棵筆直的樹。
    “外婆,別著涼了。”宋允川脫下西裝輕輕披在外婆的身上。
    外婆哽咽著:“孩子,從前我和你外公都忙著外邊的事情,常常忽略了你。”
    宋允川蹲在外婆腳邊,托著外婆的手,輕輕拍了拍。
    外婆繼續道:“其實那天給你打電話時候我有些害怕,怕你不願意回來看他最後一麵。”
    宋允川:“怎麽會,你們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天南海北,隻要你們需要無論哪裏我都立馬趕回來。”
    外婆眼中的淚水不斷落在宋允川的手背上,濺開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你母親,怪我們沒有教好她,可她畢竟是你母親,還有…”外婆一隻手覆上宋允川的手緊緊握著。
    “希望以後你會有個幸福的家。”
    宋允川點了點頭:“外婆,你放心。”
    你放心,從今往後我是你的樹,我來庇護著你度過餘生。
    你放心,無論哪裏,從今往後我都會帶你在身邊。
    你放心,你的女兒,我也會照料。
    你放心,未來她也一定會待你如同親外婆一般。
    我們會有一個幸福的家。
    宋允川本就是個不善言辭的人,說不出什麽長篇大論來,可是他知道做比說要踏實得多,強大起來成長起來,去保護所有他愛的人是此刻他給自己的使命。
    她知道現在的搶救隻不過是活著的人最後的掙紮,可是他們不需要了,這一生,老伴與她與外孫之間並無遺憾。
    她回過頭看了看趴在床邊無聲抽泣的宋允川和已經閉上眼睛的老伴,帶著對往昔的留戀,走出病房去應付其他的親戚,承接他們的一聲聲“節哀順變”。
    看著跪在門口的女兒和素未謀麵的孩童,宋允川的外婆默默扶起了她。
    “一下,不委屈;兩下,不退縮;三下,自己扛......”
    童年時,外公一邊摸著宋允川的頭,一邊開解著小小少年的痛楚。
    當第三下輕拍在宋允川的頭頂,而後無力地重重跌落在床沿的刹那,隨著那儀器上長長的滴聲響起,埋頭在外公臂彎的宋允川再也控製不住崩潰的情緒。
    外婆拍著他無聲顫抖著的背:“孩子,想哭就哭吧。這是你外公最後一次庇護你了,往後的路自己好好走。”
    外婆直了直有些僵硬的背,攔住了門口趕來的醫護人員,為老伴和外孫置出一道不被外人叨擾的防線。
    那隻曾經有力的大手,那隻曾經叫他識字作詩的大手,又一次撫上他的頭。
    此刻靜默,無數的回憶在祖孫三人的眼前一幕幕浮現。
    “你爸走的很安詳,沒有留下遺憾。”
    宋允川外婆輕輕拍了拍自己女兒的肩膀,對著不遠處的律師招了招手。
    病房外,家中親友悉數趕到,看到紅著眼風塵仆仆的宋允川,大部人鬆了口氣。
    老爺子離開前能看到最疼愛的外孫,想必也是無憾了。
    外婆希望宋允川可以盡快回家,以免留下祖孫二人最後見不到麵的遺憾。
    從南港匆匆趕老家中已經是淩晨,宋允川一刻不敢懈怠,馬不停蹄趕去醫院。
    走廊盡頭,牽著男孩的宋雅琴及其不自然地錯開目光想要回避兒子。可宋允川隻餘光瞥了一眼,搭在門把上的手微微頓了頓,便輕聲走進了病房。
    看著病床上周身布滿儀器的外公,一貫堅強的宋允川頃刻間如孩童般脆弱,好在最後一絲的理智攔住了他奪眶而出的淚水,深呼吸整理好情緒,宋允川走到了病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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