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黑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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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時一刻,牛車已經行至縣城外的荒郊野外。
褚淵道:“朱二叔,可否停一停?”
朱老二名朱正,從其名字可看出其人正直,問也沒問褚淵緣由,牛車沒多時停靠在路邊的樹下。
他望著前方道:“有什麽事抓緊辦,待會兒改過午了,到時候人都敢回家中中飯,生意該沒法做的。”
朱正和褚山年級相近,從前沒少在一塊往西山打獵。如今褚山比他早走,留下的孩子無依,人要講良心,能幫得上兩小子的地方,他不可能推辭不答應。
褚淵和徐琬雙雙心中一暖,抬眸一對視,不必明言,也知他們想到一處。
這位朱二叔是個可靠人,雖然沒有明白的示好,每一個舉動都是滿滿的關照。
褚淵牽住徐琬的手,自打作業牽住之後,他恨不得時刻想纏在一塊。
可惜,古人介懷,此等親昵的動作在他們眼中,是大逆不道、丟人現眼的事。褚淵可以不在乎別人指指點點,但他不能讓徐琬被人指指點點。
兩道身影往旁的小樹林一鑽,尋了一個還算隱秘的地方。徐琬從腋下拿出包袱,往地上一放,解開係帶結,從裏麵拿出一根炭筆,幾根黑乎乎的毛發髻子。
徐琬二話不說往褚淵身上招呼,將他濃密的劍眉畫成兩道粗粗的毛毛蟲。
兩根毛發髻子粘在他筆挺的鼻翼下方,瞬間讓他老了十幾歲,變成另一個人的樣子。
褚淵裝扮好了,徐琬轉過身去,淅淅瀝瀝地忙活半響。
待她回轉身時,褚淵薄唇微微抽動,狠狠地憋著笑意。
“你對自己真是好狠那。”
徐琬微微揚起嘴角一笑,一張白皙的臉,此刻被她折騰的灰蒙蒙的。細細的柳葉眉變成兩條褚淵同款的粗眉。隨著她笑,眉稍弓起,甚是滑稽。
其中最別致要數那一對漂亮的杏眸,經過她畫龍點睛之後,增添了許多絲皺紋,包括嘴角兩側也都多了兩條深深的皺紋,臉頰兩側有數不清的黑麻子,使她完全不像她了。
更像個醜顏的三十來歲的婦人。
徐琬道:“怎麽樣?還看得出是我麽?”
褚淵點頭又搖頭,緩聲說道:“因為我知道是你,所以你變了樣子,也能認得出是你。”
“若是換做別人,應當是認不出來的。”
講真,徐琬自然的忽視褚淵前一句膩歪的話,隻將後一句聽進耳裏。
她盈盈一笑,那細細條條的皺紋看起來越發的真實。
“那就好!”
她的容貌出眾,往哪裏站都會吸引許多人不懷好心的人。想要徹底避免,這是她暫時能想到的最好的主意。
喬裝打扮,稍後她也需要這一張臉做一件大事!
兩個人裝扮過後,沒有耽擱時辰,立馬回到牛車上。
牛正坐在牛車前端,背著身問道:“大小子,可以走了?”
褚淵應道:“朱二叔,咱走吧。”
咯吱咯吱…車軲轆被老牛拉著,滾呀滾呀滾呀滾。
朱家老大在縣城開鋪子,朱正手裏有路引,因而沒付銅板便順利進縣城。
因為朱老大的緣故,朱正時常在縣城和村子往來,他知道縣裏哪條大街攤販占道的最多,和褚淵小夫妻倆知會一聲,直接給他們送到那裏。
到時,朱正幫著褚淵把牛車上的木桶統統搬到一塊空地上。
臨走前,牛正和褚淵道:“我去你朱大伯鋪子裏,等你們賣完了,過去找我。”
褚淵上午去請人的時候,聲明讓朱正用牛車送他們往返,一日付十五文銅板。朱正一口應下,心中卻是打算著不會收他的銅板。
褚淵鄭重地說道:“朱二叔,有勞你跑這一趟了。”
朱正毫不介意地拍了一把他的肩膀,盯著他畫的古怪的臉龐,“不要說這話了,那我先走了。”
到底沒問出口這對小夫妻把臉塗成那樣,為了什麽……
徐琬湊近褚淵耳邊,低聲道:“記心裏啊…快點賣涼粉了,要不然咱別想回家了。”
話音剛落,一個看起來很是麵善的老太太上前問道:“你們賣的是什麽?”
徐琬頓時打起精神,她笑著解釋道:“大娘,是對身體好的涼粉,不管是大人小孩,吃下去可以去火氣。直接吃清爽可口,拌點糖吃很是好吃……”
老太太看了片刻,咬咬牙道:“給我來兩碗。”
“……”
……
九渠村李家。
密不透風的屋子裏,林桃躺在床榻上,養了幾日,她臉色仍舊蒼白。
李敬抱著孩子坐在床邊,心疼道:“要不是那日我好睡,你也不會吃這個苦。”
他說著說著眼眶濕潤,眼看著眼淚要掉下來。
幾日來,每當倆人獨處的時候,李敬總要自責一番,然後哭得稀裏嘩啦。弄得林桃覺得她很是無奈。
身子不見好轉,可她精神卻是好一些了。回想到那一日的事發,林桃心中有後悔,也有識人不清的難受。
見不得丈夫再把責任攬到身上,林桃抿了抿嘴,小聲說道:“是褚…褚杏把我推倒的。”
李敬身形一頓,把眼淚憋回去。
震驚地問道:“你說什麽?是褚家二房那個褚杏?”
林桃無力地點點頭,她如今對這個人很是無感,連再說一次她的姓氏都不願意。
霎時,李敬濕潤的眼裏充滿怒火,他氣地捶床。
“她怎麽敢!怎麽敢!”
林桃連忙握住他顫抖的手,安撫他,將那日的經過一一說出來。
“……我見她可憐,才出於好心去幫她解圍。沒想到……”
她倏然抬眼,眼中俱是堅定不移。
“幸好讓我早知道,李敬,往後我再也不敢輕易出手去救人。我絕對不會再“舍命”救一個沒良心的人。”
李敬又是憤怒又是心疼,他回握住她的手,“以後我不會讓你受傷了。”
林桃的身子虧損得厲害,說了這麽些話,她便覺得乏了。
她推了推李敬的手,半張著眼道:“我有些困了…”
李敬替她掖了掖被子,給她一道安心的目光。
“桃兒睡吧,咱們孩子有我看著呢。”
沒一會兒,屋子裏便響起贏弱的呼吸聲。
李敬抱著孩子悄悄走到門邊,跨過門檻出去。
一出林桃的屋子,李敬朝著正房跑,喊著:“祖父!爹!你們可得給我做主啊!”
“嗚嗚嗚嗚嗚……”
……
李村長對他的大孫子什麽都認可,唯獨這好哭的毛病令他煩不勝煩。
李敬人未到聲音先到,李村長隻好拿李明開刀,桌下踹了李明一腳。
李明很是委屈,覺得有這種害他挨踹的兒子,把小時候沒挨夠的踹,年過中年都補回來了。
村長媳婦扶著大孫子,看著他懷裏抱著曾孫,心裏一緊,罵道:“敬小子!都當爹的人了,還這麽瞎衝,你這要是把孩子摔了。我看你祖父怎麽揍你!”
李敬這會兒委屈極了,祖母還教訓他,眼淚花花。
“祖母……”
村長媳婦看他要哭頭一痛,指著裏屋道:“你祖父在裏麵…快去…”
李敬把孩子往村長媳婦懷裏一塞,朝著裏屋方向奔去。
他一看見皺著臉的村長就道:“祖父,桃兒是被褚杏推了一把,才大出血的!”
聞言,李村長和李明同時眼一凝,李村長沉聲問道:“此話當真?”
李敬抹了把淚說:“是真的!是桃兒告訴我的!村長你快替我做主啊!”
他哭哭啼啼把林桃告知他的經過,斷斷續續說給兩位長輩聽。
李村長父子對視一眼,臉色很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