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芝蘭玉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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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無話,天邊破曉。
    許灝躺在床榻之上,參悟《太上感應篇》,趙律齊府上布置輕簡,將他們三人安置於一處靜苑,周邊清淨,沒有雜人,很是適宜修行。
    神識聚集,探索混沌海,搖山之行後他的神念愈發強盛,溫養青苗之火,所能照亮的地方又多了一丈,有朝一日,他便能自己尋到下一天樞,增強自己。
    來趙府的路上,通過趙律齊,他了解到,整個成紀縣通靈修行之人隻占人口一成,而開啟天樞者如鳳毛菱角,少之又少。
    他問其原因,趙律齊苦澀一笑,說成為修行者需要天時地利人和,三者分別對應通靈功法,地域靈壤,自身天資。
    成紀低處邊陲,靈壤稀薄,經濟落後,世家宗門壟斷通靈功法,普通人根本難以接觸,不說成紀,整個鳳楚都是如此,隻是前者更為嚴重罷了。
    許灝不解,若強國,先強民,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他從不信奉,鄉野之人就天生不如城郭市民,若功法敞開,眾生通靈,修行強大,報效國家,豈不是更好。
    一道巨響打斷許灝修行,他神使強大,感應到府中有兩道強大的氣息,當即尋聲趕去。
    府院中,趙律齊衣衫破碎,跌坐在地,手臂有一道深深的傷口,血流不止,周圍下人趕來,婢女失聲,門丁連忙上前為其包紮止血。
    許灝前來諸人讓開,他們知曉此人是老爺的客人,老爺無妻無子,平日裏除了自己,來府上的客人便是最大了。
    趙律齊見許灝前來,忍痛吩咐諸人下去,獨留許灝一人,苦笑道:“自家府中遇刺,讓小友見笑了。”
    許灝看著傷口,又神識掃視四周,附近並沒有凶手,說明對方早已離去。縣令府中行刺,可見凶手並非常人。
    “縣令可知是何人?”
    趙律齊身為一縣之主,是靈橋境的強者,不知何人能傷他後全身離去。
    趙律齊苦笑搖頭,道“那人修為是靈橋巔峰,我不是其對手,他此行是給我警告,並非取我性命。”
    得罪了人,許灝心中暗道。
    隨即一道氣機渡去,為其止血,隻是傷口處並未好轉,敵人留下的氣機依舊緩緩滲透,侵蝕趙律齊的氣血,對方實力不俗,他自問解決不了。
    許灝頷首沉思,看著趙律齊麵露歉意。
    趙律齊運轉氣機,起身坐到一旁的木椅上,看出了他的想法,安撫道“小友不必多想,那人境界高你許多,你自然無法破除他留下的氣機。”
    隨即端起擺放在院中木桌上的茶水,淺嚐一口,看著許灝殷切道:“許小友,可否幫我一個忙?”
    許灝沒有猶豫,正色道:“縣令但說無妨。”
    “吳先生醫術高絕,生前救人無數,我也受其恩惠,你已是修行之人,你我之間不必多禮,我年長你一些年歲,你叫我趙兄便可。”
    趙律齊為許灝倒了杯茶,道:“如今城中醫術最高明的便是城北呂醫師,我想請你前去拜訪他。”
    許灝一愣,如此簡單?是要自己請那呂醫師為他療傷嗎,可門下隨便一人都可以勝任此舉,為何要自己去。
    趙律齊料到許灝心中疑惑,笑道:“你去了自會知曉,你一人去即可,那人喜歡清淨,屆時你自報家門,會有人為你開門,還有,你帶一罐龍吟茶,當做禮節。”
    隨即遞給他一張十兩銀票,許灝神色自若,欲推辭,但見對方麵帶笑意,神色堅定,許灝歎惋,接了下來,解釋道:
    “許灝家貧,暫且收下,日後必償還趙兄。”
    如此才不算落了修行者的氣節,許灝心中暗道,幼時書中所說,俠義之人最是視錢財如糞土的,自己不能辱沒了俠者之氣。
    許灝著眼前人手臂那股悄然肆虐的氣機,凜然道:“趙兄靜候佳音,我速去速回。”
    隨即返回靜苑,發現張道寧還在睡覺,陸小沁倒是早已起床,他簡單地對其交代一番,隨即告別,前往城北,拜訪呂醫師。
    街上熱鬧非凡,人來人往,路過中街時,許灝沒忘記趙律齊的囑咐,買了一罐龍吟茶,很快便到城北,尋到醫館。
    醫館在一道行人稀少的古巷中,門麵不算奢華,但很講究,暗沉紅木上刻著“呂氏”二字,大門也是朱紅色,城北就這一家醫館,因此很好辨認。
    許灝在門外打量,昨日趙律齊沒有請到對方,他心底覺得對方應當是個脾氣古怪,不太好相處的人。
    門沒開,他收斂心神,徐徐敲門,無人應答,又敲幾下,有了動靜,一道脆生生的聲音隔門傳來:“我家師傅不在,改日再來。”
    許灝頓首,看來自己要白跑一趟,忽然想起趙律齊要自己報上家門,難不成有玄機,隨即他又敲了敲,試探道:“在下磨石村人,許灝。”
    門那邊傳來腳步聲,漸漸遠去,許灝神識強大,知曉那人離去,不由失落,正欲離去,沙沙的腳步聲又傳來,聽其頻率,是同一人。
    旋即朱門打開,探出個頭,是個女子,麵容清秀,黃皮膚,臉上還有許粒雀斑,歪頭睜大眼睛,好奇地望著他。
    許灝微微一笑,果真有用,正欲進門,那女子一手攔住,道:“還沒同意你進去呢!”
    女子矮許灝一個頭,瞪著他,很是不滿,心道這人真是不客氣。
    許灝一愣,趙律齊說報上家門便會有人開門,這讓他下意識以為就可以進去,倒是疏忽了,隨即笑道:“在下親友受創,著急失禮,姑娘莫怪。”
    女子聞言才麵容緩和了些,問道:“師傅問你父母何人,年紀幾何?”
    許灝如實回答:“在下是孤兒,虛歲十六,養父吳元承。”
    話音落下,裏屋隱隱傳來一道破碎聲,似是瓷器墜地,女子吃驚,轉身先行離去,落下一道聲音:“將門關好。”
    許灝進門,關好門,通過一處窄道,光線微暗,兩旁皆是整齊排列的木櫃,裏麵傳來藥草獨有的氣味,他很是熟悉。
    穿過窄道,是一處庭院,虛窗靜室,寬敞明亮,院中有一土地,芝蘭正茂,玉樹亭亭,微風吹過,香氣溢來,沁人心脾。
    許灝好奇的走到院中央,那裏有兩人正閑坐,一人是那開門女子,居於下座,好奇的看著自己,另一人頭帶著鬥笠,連著麵紗,隻露雙眼,是個女子。
    此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原以為呂醫師是男子,不曾想是名女子,但不重要。
    “晚輩許灝,前來拜訪呂醫師。”
    許灝說罷,將袖中的龍吟茶放至桌上,頷首道:“晚輩聽聞前輩喜好,特地買來。”
    鬥笠女子點了點頭,看了眼旁邊的石凳,示意落座,然後盯著許灝看。
    他隻能看到對方眼眸,是一雙清澈靈秀的眸子,麵容也應當不俗,隻是不知為何要遮住,片刻後,隻聽得女子醇靜的聲音傳出:“你養父可還好?”
    許灝一愣,原以為此人與養父交情深厚,因此會讓自己進門,但許氏三年前早已離世,竟連這都不知。
    許灝沒有隱瞞,道:“家父三年前已離世。”
    呂醫師一頓,隨即釋然,道:“我有頑疾,久居深巷,並不關注外界,不得知他已故去。”
    對方是前輩,又出言解釋,自己有求於人,人家是否與吳氏有交情,都無過錯。
    之後呂醫師彈指,眼前出現一坐巨大的木樁,表麵平整,半丈高,沒有枝葉,亦無根須,顯然經過處理,呂醫師看著許灝,問道“你能否數得有多少道年輪?”
    許灝再次看去,木樁卻有些模糊了,隨即神識掃去,瞬間無比清晰,很輕易地便數到共有四百三十道年輪,他心中震驚,同時又惋惜,四百三十年的古樹,不知為多少人庇蔭,被多少雀安家。
    “四百三十道。”
    許灝脫口而出,適才許灝神念動用之時,呂醫師眼中閃過一絲訝然,顯然並不知他已通靈修行,當年她曾看過這孩子,資質平凡。
    “既然你已修行,我準備的望聞問切考驗,倒是奈何不了你,罷了。”
    呂醫師眼帶笑意,並不好奇許灝為何通靈修行,旋即開口問道:“聽軟兒說你有親友受傷,你且細細道來,我好對症下藥。”
    隨即許灝簡單將趙律齊的症狀說出,呂醫師聞言是先律齊受傷,一愣,心道真是個傻孩子,隨即不再細問,當下拿出一枚丹藥,交給他,道:
    “你拿這藥給他,藥到病除。”
    呂醫師又看了看軟兒,一手牽住對方的手,一手扶額,道:“賢侄,我身體不適,恕難作陪,改日你再來吧,軟兒,你送送他。”
    庭院清香幾許,自醉人,
    靜室幽居,歲月蹉跎,睹物思人,
    誰堪當年,青絲舞人心。
    兩人離去,呂醫師輕捧那罐龍吟茶,當年也有一男子送過他一罐,珍藏至今,她盯著院側土地裏的芝蘭,目光幽幽,思緒萬千。
    眸忍秋水,低語:“元承,芝蘭開香,玉樹生枝,可你在何方?”
    ……
    許灝收下藥丸,隨後被軟兒稀裏糊塗地送出庭院,臨走時軟兒又塞給他一木盒,仰頭道:“我叫溫軟,溫柔的溫,柔軟的軟。”
    許灝看著少女認真地表情,對方臉上的雀斑很好看,眼睛也是,他有種莫名的親切,是了,像村頭的小芳,但好看很多。
    “我叫許灝,許諾的許,三點水,風景的景,一頁……”
    不待許灝說完,乓地一聲,溫軟已經合上了門,門背後傳來假裝不耐的聲音:“我又不是文盲,囉嗦。”
    許灝看著朱門笑了笑,轉身離去,門前花叢有蝶飛舞,追逐嬉戲。
    路上他打開溫軟給他的木盒,瑩瑩發光,一股藥香撲鼻而來,不知是什麽丹藥,看起來很是不凡。
    他麵色微紅,隨即認真收好,哼著小曲,闊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