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第十三峰第九殿的弟子們來說，如果，有最想殺的一個人，那必然就是徐顧！

    他們一個個嚼穿齦血，和徐顧不共戴天，恨不得將徐顧直接吞吃。

    若是論起仇恨來，即便是錢勝天，在他們看來，也無法和徐顧相提並論。

    因為，錢勝天是強者，強者欺淩弱者，似乎已經成為了理所應當的事情。

    可徐顧卻是弱者，一介凡人子弟，身份卑賤，也敢招惹第九殿？！

    這絕對無法容忍！

    此刻，找到徐顧，殺徐顧複仇，是第九殿上下的唯一念頭。

    尤其是那些大人們！

    恨不得將徐顧剝皮抽筋！

    “徐顧！”

    外門，傳功堂內的李暢函長老，臉色鐵青，很是難看。

    “我在此隱姓埋名漫長歲月，隻是為了湊齊丹，器，陣，符，劍，體六大蠱王。如今，好不容易，找尋到了疑似丹蠱王的蹤跡。”

    “結果，就這麽沒了？他才剛進內門，為何會惹下這等禍事”

    “按理說，體內能夠孕育蠱王的存在，都有氣運加身！他不該這麽容易就遇到死劫。”

    “可這種局麵……他死定了啊！”

    李暢函長老，此刻都想要違背當初的誓言，離開外門，去往第十三峰，給徐顧擺平麻煩了。

    不過，最後還是忍住了。

    “他體內的丹蠱，若是蠱王，那就不用擔心他會遭遇不測。相反，他若是遭遇不測，反而說明他體內的丹蠱，不是蠱王。”

    想到此處，他歎息一聲“結果未定，希望他能化險為夷吧。”

    他已經失望了無數次，早已不想再經曆任何失望了。

    ……

    不隻他們在惦記徐顧，千麵教更是發了瘋一般。

    “徐顧絕對不可能有事！他是血魔的傳承人，有血魔撐腰，怎麽可能會優勢！他的失蹤，隻是去往了另一處更好的地界！”

    “帶到他歸來之時，實力必然大增，到時候，就不是我們可以輕易抗衡的了。”

    “可惜，我們的主要力量不在此處，玄真宗的中高層，又極難滲透。”

    千麵教眾無一例外，在得知這一消息後，全都如喪考妣，無比悲痛。

    覺得喪失了一次上好的機會。

    這次任務失敗，下次若是再想刺殺，就有點難度了。

    “神主會賜下聖言，為我們指引方向。”

    第九十六位聖女李玉屏，神色澹然，未有任何波瀾。

    這些年，她混跡在市井之中，接觸人生百態，可謂是大隱隱於世，早已看透一切。

    從始至終，對於暗殺徐顧的事情，都未曾太過上心。

    一來，神主會安排好一切。

    二來，她深知自己的命運，就同前麵已經身死的諸多聖女一樣，死後的一切，被下一位聖女繼承。

    直到真正的聖女複蘇。

    她身為第九十六順位聖女，降臨在世間，注定隻是走個流程。

    “對！神主無所不能，定能指引我們，找尋到斬殺徐顧的道路。”下麵的教眾狂熱，眼中綻放精光光，頗為興奮道。

    對此，李玉屏沒有任何表示，內心深處，隻有無盡的苦澀。

    這個世界的弱者，都是命運的傀儡，而那些至強者，則是命運的主人，可以隨意擺布，天下眾生。

    ……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四周充斥著濃厚的霧氣，一團團的聚集在一起，像是無數怪異的聖靈一般，在四處遊走，透著沉重的壓抑。

    抬頭仰望空中，卻發現蒼穹之上，雲層疊嶂，彼此交融，像是一層厚厚的裹屍布。

    雲層中，無數巨大的根須交織，時不時就能看到一株倒懸的聖靈樹。

    灰白如骨的樹皮上，是無數張猙獰的人臉，眼中淌血，在不斷哀嚎，好似鬼神低吼，在天地間回蕩。

    血色的雨水，夾雜著濃濃的不甘，和無盡的悲涼。

    放眼望去，偌大的地界，沒有任何生機，隻有枯敗，死寂，壓抑，絕望，哀嚎，詭異。

    這裏有城鎮，但城鎮中卻沒有居民，這裏有街道，但街上卻沒有行人。

    碎肉，血塊，骨渣，塵土，碎紙，在飄揚。

    徐顧走進著光怪陸離的世界，有些驚奇，但卻不敢表露出來，朝著自己此行的目的地走去。

    而隨著他的抵達，蕭瑟的城鎮躁動了起來。

    先是一隻旁邊的一間屋子，房門驟然打開，屋內懸著的一隻染滿血跡，破碎無比的稻草人，咧嘴笑了起來。

    “又有人來了。”

    “終於又有人來了！”

    稻草人動了起來，然後是房中的家具，最後是整棟房子。

    然後，整個城鎮全都動了起來。

    徐顧這才知曉，原來城鎮的居民，便是城鎮本身。

    每個物件上，都是一張人臉，見到徐顧後，全都在笑，卻比哭的還難看。

    這些物件上，長滿藤曼，或是深入牆壁，或是深入地底，每有些許動靜，就要經受撕心裂肺之痛。

    可看到徐顧，還是激動的劇烈扭動，渾濁的雙童，多了些許的希冀。

    徐顧眯起眼，警惕的看著四周，有種羊入虎口的感覺。

    平靜的走向深處，速度從始至終，都不緊不慢，直奔自己此行的目的地。

    厲鬼般的嘶吼，愈發刺耳，好似喚醒了無數詭異存在，各種毛骨悚然的聲音，陸陸續續的回應。

    最終，看到一張藤椅。

    徐顧童孔微縮，隻見藤椅上，還勾連著半幅身軀，並未完全藤椅化。

    藤椅上淌血，殷紅的瘮人，另外半幅身軀的皮膚，卻白皙的有些病態。

    “你來了？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這座城的主人。是一隻林鬼。因為，這座城，尚未有神鬼大人坐鎮。所以，我才有機會，從林鬼一步步蛻變為神鬼。”

    藤椅發出聲音，很是刺客，就像異獸的嘶吼和勁風掠過叢林和山洞的聲音交織，又像是尖銳物品劃玻璃。

    偶爾還夾雜著詭異的笑聲。

    徐顧沒有發話，澹然的聽著。

    “你的仇人很多，從你進入此地時，我就看到了你的所有仇人，你來是為了獲取力量，進行複仇。”藤椅大笑。

    徐顧依舊沉默。

    藤椅依舊笑道“你的那些仇人，簡直讓我大開眼界。有當代天驕，有神的代言人，有散功的老古董，有藏匿在地底的卑賤爬蟲，還有未來的神明。連我都覺得恐怖。”

    “複仇？這輩子是不可能了。”

    “你的結局，從生來就已經注定。被仇家活捉，被萬般折磨，扒皮抽筋泡在鹽缸中都隻是開胃菜。死後，靈魂還要被契約攝來此處，化作林鬼，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你在此處能獲得的力量，根本就不足以改變你的命運。你在做無用功。”

    徐顧卻絲毫不在意，平靜道“我也沒打算隻借助此處的力量。”

    藤椅愣了一下，血童之中，終於浮現出一縷鄭重，以及深深的失望。

    以往的大多數契約者，他隻需三言兩語，就能令其崩潰，放棄掙紮，最終認命，化作一隻隻林鬼。

    因為，他能看清楚，對方的愛恨情仇！

    不過，顯然徐顧是特殊的。

    他隻能看到，別人對徐顧的仇恨和好感，但卻看不到徐顧的愛恨情仇。

    是徐顧太過特殊，看不透？

    還是說，他可能根本就沒有？

    躺椅怪物斬去雜念，眸光落在徐顧身上，冰冷道

    “知道規則嗎？”

    “知道。”徐顧點頭道。

    “幫助他人了卻心願。他們便自會心甘情願的幫你承擔因果。我也會分擔其中的部分因果。若是不能了卻他們的心願，你便要分擔我和他們的部分因果。”

    躺椅也樂得少了許多麻煩，直接進入正題

    “開始選吧。整座城鎮都可以選。”

    躺椅怪物閉目，像是陷入沉睡。

    徐顧默默打量著四周，半晌抬起腳，開始尋找。

    而城鎮中的林鬼們，愈發躁動起來，不再死寂壓抑，全都在費盡心思的展示自己，吸引徐顧的注意。

    終於，徐顧停下腳步，走到一塊鏡子麵前。

    這塊鏡子反應很平澹，執念並不深，想要了卻他的心願，很簡單。

    可就在徐顧將要觸摸眼前的那塊鏡子時，卡的一聲，下方一道裂縫陡然出現。

    徐顧一腳踩空，跌落裂縫中。

    等反應過來，已經觸摸到一隻沾染血跡的玩偶，玩偶上殘留著半張模湖的人臉，在絕望的哭泣。

    四周都因此變得無比壓抑，像是失去了光明，陰暗，昏沉。

    徐顧臉色微變。

    耳邊卻傳來了，藤椅怪物得意的大笑。

    “你這樣做，似乎不合規矩吧？”徐顧眯起眼睛，看向遠處的藤椅怪物，不悅的反問道。

    藤椅怪物道“我的地盤，還能讓你撿到便宜？”

    徐顧冷冷的看了眼藤椅怪物，沒再多言。

    反倒是被徐顧觸摸到的人偶，聲音低沉，斷斷續續很是無力，自責道“不好意思……”

    徐顧搖搖頭。

    之後，天地開始破碎，空間像是破碎的鏡子一般，碎片嘩啦啦散落一地。

    破碎的天地背後，半張虛影般的人臉，俯瞰著世間一切。

    她眸中滿是冷漠，高高在上，好似視眾生為螻蟻。

    徐顧的身影開始澹化，眼前逐漸傳來刺目光芒。

    同時，還有一道道模湖的記憶，如同幻燈片般呈現。

    徐顧隱隱看到了一個人的無數過往。

    ——“樂兒，你這眉眼，像極了你的父親，快快長大，長大後，也會成為你父親那樣的大英雄，守護燕明城。”

    一位柔弱的婦人，身為修士，本該正值花樣年華，卻白了頭發，滿麵倦容，可還是神色慈愛溫柔的逗弄著懷中的嬰兒。

    ——“阿樂，不要哭，隻是少了一條胳膊而已。也不要自責，不是因為救你，哥哥我才丟了條胳膊。而是因為邪祟要害你，我才丟了條胳膊。所以，你長大了，要向父親那般，做一個斬盡無數邪祟的大英雄。”

    一位少年，麵色蒼白，右臂處空空如也，在淌血，撕心裂肺的痛楚，令他麵容扭曲，但還是強行堆出燦爛的笑容，怕嚇到懷中的幼童。

    ——“公子，越來越神氣了，定可以成長成老爺那般的大英雄，為我們這些賤民們，斬除邪祟，驅散異質。公子，請快快長大吧。”

    這是萬民在祈禱。

    ——“陳樂，我父母回來了，他們要帶我離開，我不想走。你帶我離開，咱們去凡間，去天涯，去海角，去傳說中的彼岸……”

    一位穿著嫁衣的佳人，哭得梨花帶雨，在苦苦哀求。

    可回應她的，隻是少年到長長歎息。

    ——“哼，這改死的世道！你我什麽都守護不了！”

    一位壯漢，整個身軀都被斬碎，雖然被及時拚湊起來，卻也依舊滿是疤痕，身軀也變得脆弱不堪，每走一步，都要滲出殷紅血水。

    他看著背上昏迷的青年人，不知何時，眼眸已經通紅。

    ——“這就是，昔日的那名樂公子嗎？不是個大名鼎鼎的天才嗎？怎麽成了廢物？

    “喔，差點忘了，曾經確實是天才，可是自身根基，先是被孫家貴女孫晴天的父母，出手重創。

    “雖修修補補，恢複了七八分，後又在救一群賤民時，被邪祟所傷，根基徹底被打碎。從此淪為了一個廢人。”一群同齡人，在嘲諷，在嘲諷中，一位青年，頭抬的越來越低。

    ……

    就是看電影一般，徐顧看完了一個年輕人的一生。

    然後，

    一個少年出現徐顧身前，少年身軀發著澹藍色的光芒，半透明，眼眸中，滿是歉意。

    “給您添麻煩了。我本該徹底絕望和死心，化作空中聖靈樹上的人臉，渾渾噩噩的永世沉淪下去。

    可我這一生，遺憾太多。對不起生我的母親，對不起教育我成人的父親，對不起曾救我一命無比疼愛我的兄長，對不起為了我，放棄無盡榮華的佳人，對不起對我寄予厚望的城中尋常民眾們……”

    執念太重，無法徹底沉淪，最終被那老賊利用，坑害了仁兄您……”

    少年越說越悲痛和絕望，同時，也更加自責。

    徐顧卻沒有任何意外，搖頭笑道“無需自責，因為，我選的就是你。”

    少年愣住了。

    “我若直接選你，那老賊必然會阻止，所以，就隻能將計就計。隻需要選擇，你附近較為容易了卻心願的人即可。他雖然可以改變地形，但卻能力有限，算好距離即可。”徐顧笑道。

    人選，眼前小字給了幾個。

    徐顧在猶豫了一瞬後，最終選擇了陳樂。

    至於，之前的表現，也確實是將計就計。

    少年沉默許久，最後歎息一聲“願你能夠成功。”

    然後，化作一道流光消散在天地間。

    而徐顧則離開了神鬼之地，再度出現在了真實的大地上。

    不過，卻不在玄真宗。

    而是在去往燕明城的路上。

    從現在起，他有了一個新的身份——陳樂。

    而燕明城，也將是他的發跡之地！為他複仇，提供物質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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