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的時候，太陽就已經很毒了。

    五月底六月初這段日子，以往都是高三的學子準備高考的日子了。陽光照射著，讓小院子裏的銀杏樹都有些無精打采。每一片葉子都像是吐出來的舌頭在散熱。

    桃樹上結了幾個桃子，但是不大。一般開花比較好的桃樹，反而不太愛結桃子，而且桃子的個頭都不大。

    可能是因為這隻是一種觀賞性的桃樹而已。

    但是即便就是這樣小的桃子，也被寧萌摘下來吃了。這孩子可能是感覺不到肚子飽還是不飽，隻要是看到有吃的，就會用涎水表達向往之情。

    因為摘桃子事件，寧萌挨打了兩次之後，就不再摘了。這種事情，榮羽不勸，反正打的也不是自己的孩子。

    不過寧萌除了吃之外，其它還是挺好的，起碼不會讓人操心，安安靜靜的一個人玩自己的。甚至榮羽還有一次看到她居然用不知道從哪裏搞來的卡片，排兵布陣的，用嘴巴給交戰的雙方配音，殺聲震天。

    小孩子的樂趣，榮羽明白得很，不去打擾她就對了。

    寧萌自己一個人找到了樂趣，並不代表著她不想和其他的小朋友一起玩。隻不過她不想在外麵瘋得讓周卉擔心。

    小孩子的這點小心思，不隻是周卉明白，榮羽也明白。隻不過黃甲這樣的就不明白了，還說這是個笨孩子。

    榮羽上午去藝廚的時候，在路上就會遇到去上學的高中生。

    這個時候，他就會想起當初在自己麵館裏每天都來吃麵，並且還要來蹭空調的女生芸芸了。現在芸芸應該還沒有放假吧。

    兩次去京城，榮羽都沒有去看她。因為芸芸這女孩的心理，榮羽還是知道一些的。所以不去是最好的。至於那一次的偶遇，真的就隻是一個偶遇而已。

    別把偶遇當成緣分，那就不會有很多的狗血事情發生了。

    “榮老板，你這個餐館的衛生費要交一下了。”林大鳳站在路邊上對著榮羽打招呼，“我就不進去了，去社區大廳6號窗口辦理。”

    “好，好，今天就去。”榮羽答應一聲。

    林大鳳繼續和旁邊的梅姐扯皮。

    “唉，林姐，這是咋的啦？”榮羽問。

    “還能咋的？收錢唄。”梅姐不客氣的說了一句，“衛生費不是沒交，但是總得有個公示吧，不公示我就不交。”

    “公示不公示的，也輪不到我說啊，你去找主任吧。”林大鳳不想和她扯了，就拉著榮羽說道，“你那裏有沒有可以打包的缽子菜？我家細牙子回來了。給他改善改善夥食。”

    “沒有。”

    榮羽說道，轉身朝藝廚走過去。

    “唉，別走啊，姐求你件事。”林大鳳說道，“王鐵軍是不是在藝廚打工？”

    “哎喲喂，林姐，有事真別找我，我還能做他的主？”榮羽一聽，提到了王鐵軍，肯定就和當初老社區主任落馬的事情有關。

    不想蹚渾水，趕緊的走人了。

    難怪林大鳳要親自出來提醒人交衛生費的，又是要打包缽子菜的，原來是等在這裏，守株待兔，等自己來了啊！

    回到藝廚，看到王鐵軍換好了廚師製服，正準備進廚房，就問一句：“林大鳳找你幹嘛？”

    王鐵軍就說道：“還是當初的那爛攤子事。主任都落馬了這麽久了，忽然之間要翻桉，說她自己不知情，想要調回原來的社區去。我還攪那渾水幹嘛！”

    “嗯，你自己決定就行。”這事真的他自己做決定。

    “沒事，這事我擺平，不給藝廚添麻煩。”王鐵軍拍胸口。

    “我又沒說添麻煩，真有事，大家一起商量商量。”榮羽丟下一句話，去休息室準備茶具去了，然後去銀杏樹下坐著喝茶。

    

    聶小青也湊過來。

    “去社區交一下衛生費，6號窗口！”榮羽吩咐。

    聶小青硬是坐下來喝了一杯茶，這才起身，哼哼唧唧的走了。

    剛出門，忽然又回來了，一路上小跑著到了榮羽這邊，一屁股坐下來，將腦袋湊過去，問道：“羽哥，你上次去譚家菜做什麽了？”

    榮羽莫名其妙：“我做了什麽？什麽也沒做。”

    “曾老頭來興師問罪來了。”聶小青說道，“我剛出門，就看到他停車，車門一開，我看那腦殼伸出來，化成灰我都認得。”

    “一個老頭你怕成這樣？去繳費！”

    聶小青就看了看，最終還是起身，準備繳費去了。隻不過剛到門口可就看到了曾起輝，還有一個年輕人跟著。

    “曾老師好！”聶小青大聲的問候了一句，“您是要吃飯，還是要訪客啊？吃飯的話，還得預約，訪客的話，要看你訪的那個願不願意……”

    “我找榮老弟！”

    曾起輝也不客氣，直接說了目的。

    “羽哥——”聶小青朝著銀杏樹下的榮羽脆生生的喊了一聲。

    “別攔著了，趕緊去繳費。”榮羽回了一句。

    聶小青笑著說：“曾老師，您先去那邊坐一下，我喊人給你沏茶。周卉，客人來了，倒茶！”說完就自己先出了門，去社區繳費去了。

    曾起輝朝著銀杏樹下走去。

    榮羽起身，也走了幾步迎接。

    上次自己去的時候，曾起輝也是過去迎接過的，所以禮尚往來，不能失了禮。然後請他和那個年輕人坐下。

    曾起輝坐下來了，年輕人就沒有坐下來，反而站得靠後了一些。

    周卉來倒茶，一身旗袍很是惹眼。

    曾起輝身後的年輕人都看了兩眼，在曾起輝幹咳之下，才不敢看了。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無事不登三寶殿？”榮羽笑著問。

    曾起輝點點頭說道：“還不是因為你上次的那句話。”

    榮羽說：“是以味為主，還是以客人的情緒為主？”

    “對啊，就是這句話。”曾起輝點點頭，“我後來琢磨了很久，覺得這句話還是有道理的。就好像是哲學一樣，味道和情緒到底該怎麽互相轉換？”

    “你問我？”榮羽看著他笑。

    曾起輝的臉色有些黑了，不過好在心裏早有準備，點點頭。

    雖然沒有出聲，但是臉色上看，明顯有些不開心。

    他不開心，榮羽就很開心。

    “哈哈，老曾啊，你也是師從名人，學有所成的人了。味道是物理上的感受，而情緒是精神上的感受。你說能不能互相轉化？”

    “我問你呢！”

    “這不是告訴你了嗎？”榮羽說道，“物理上的感受是實實在在的。但是精神層麵的感受呢？誰敢說精神上的感受不重要？”

    “我知道精神上的感受重要。”曾起輝深吸一口氣，“其實……我就是想和你探討一下。”

    “我知道。”榮羽點點頭，“曆史上的很多英雄、很多名人，他們其實有著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精神非常的強大，是用精神去影響物理上的行為的。”

    “能不能舉個例子？”曾起輝迫切的問了一聲。

    “最好的例子就是指導我們的國家精神。”榮羽說道，“曆史上也有，現在普通人也有。就是那種為了達成目標而使用的種種行為。這就是典型的精神層麵在指揮物理層麵。每個人都會這樣去做。”

    曾起輝還在思考。

    榮羽又說道：“譬如現在，你的精神層麵就是想要理解我的那句話，所以這個欲望的精神就指導你來到了我的藝廚，向我請教……”

    “不是，我們是互相探討……”

    曾起輝趕緊的分辯了一句。

    榮羽哈哈大笑，然後指了指曾起輝：“老曾啊，我們倆都互相試探了，怎麽就不能坦誠一點啊？”

    曾起輝的臉都脹紅了，但就是梗著脖子不認。

    “這麽說吧，粗茶澹飯，卻有人能吃出滿漢全席的滋味出來。滿桌珍饈，卻也有人食不甘味，下不了快子。你說這是食物本身的影響，還是人的精神層麵的影響呢？”

    話到這份上，自然就明白了。

    曾起輝到底是老師傅，所以榮羽這麽一說，他立即就說出了自己這次來的重點了。

    “道理我也明白，但是如何去做到這一點。”曾起輝的核心問題就在這裏了。

    榮羽就說道：“當初你若是在餐桌上來幾句：雙箝鼓繁須，當頂抽長矛。脫甲見湯王，封作朱袍侯。這樣的句子，我是個雅人，自然喜歡這風雅的詩詞配上這蝦仁的菜肴。吃起來，也自然是有滋有味，精神的愉悅要大過了口舌之欲。當然，如果蝦仁味道好，又有加成的效果。所以……這就是精神決定物理的方麵了。”

    曾起輝默然，然後看著榮羽遲遲的不說話。

    榮羽就探過頭去，試探著問道：“莫不是沒有聽說過這幾句詩？此乃唐朝唐彥謙的詩句，也是和朋友一起聚餐的時候所寫，即為遊戲之作，又諷刺了當時的朝臣。”

    曾起輝臉憋得通紅，不出聲。

    憋了半天，才悶聲悶氣的說道：“我們那個年代的人，一般都是讀到初中之後，就去學門手藝了。我十五歲就開始學廚，一直都是學的如何做菜，一天下來腰酸背痛，哪裏有時間有心情去看書？”

    也是，在曾起輝那個年代，小學畢業就不是文盲了，初中畢業，村裏人都喊聲秀才了。一般早早的都是學手藝，養家湖口。

    榮羽頓時就明白了。

    唉，又是個不讀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