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判刑
字數:4346 加入書籤
一月三號。
庭審聽證的時間,法院裏已經坐了十來個人。
所有人都很安靜。
之前負責這起案子的女警也在,大家心照不宣地,克製住情緒等待著最後時刻的到來。
雲姝穿上了黑白灰色的衣服,和往常喜歡鮮豔色彩的習慣背道而馳。
她就不聲不響地坐在那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楚肖欽和陸明珠隔著兩個空位坐在同排,他們彼此之間並不互相注視或交流。
另一邊是寧家人以及代理律師,死氣沉沉的,寧華智臉上虛長橫肉,寧母整個人都蒼老了十歲,不停動來動去,嘴裏不知道在念叨什麽,眼睛一直望著嫌疑人出現的方向。
很快,法警帶著寧斯雲出來。
距離被捕不過兩天而已,寧斯雲臉上就長出了青色胡茬,身形消瘦到顴骨都有點突出,眼神陰沉地掃過辯護人席。
比起上次的拘留十二天,這兩天顯然更受罪,大概是自己知道逃不過牢獄之災了,心理壓力比較大。
寧母一看他出來,就站起來要跑過去,被拉住後又在座位上站著捂嘴哭。
誰都能感覺到她的心如刀絞,偏偏寧華智看不見,他似乎隻顧著自己心煩,粗暴地把她拉下去坐著,撞在座椅上發出“咚”一聲響,也當沒聽見似的。
寧斯雲往那邊看了眼,隨後再次看向辯護人席,和雲姝平靜的目光對上。
庭審有很長的流程,不過雲姝沒什麽感覺,她隻是那樣看著寧斯雲。
看他略顯滄桑的模樣,還有陰沉狠厲的表情。
她記性不錯,至今還記得當初第一次見寧斯雲時他的樣子。
他和聞堇年祁舟站在一塊兒,就算坐姿談吐都不那麽正經,但英俊的麵容,低調中透著昂貴的衣服,隨口消費過十幾萬的做派,也足夠彰顯他的高高在上的身份地位。
是和他們隔著一條鴻溝的公子哥。
把她送給周京墨時,他眼裏也有過一點愧疚。
不過在她看來,那點愧疚太淺了,如同一片掉進池塘裏的枯葉,隻在水麵上沾起一丁點漣漪。
轉瞬即逝的東西,隻有他自己自欺欺人,當作深情的開始。
看看現在,他哪裏有什麽深情,不過是在沒有徹底得罪他之前,他願意給出一點淺薄的包容。
然後呢?雲姝目光迷失焦點,繼續回溯。
然後是他在拖走聞堇年時看她的那一眼,擔心裏帶著回避。
再然後是,他們在北城社區找到她時,他那時候的眼神也有擔憂,或許也有多一點點的愧疚。
還有,在蕭家的郵輪上,他很肯定地說著她太小看寧家時,表情裏還有著可笑的憐憫。
再到他上次從警局出來時,他們隔著人群相望,他的眼神平靜很多,不知道是無聲的輕蔑,還是已經得知自己的結局也好不到哪兒去的沉重。
接著,回溯停留在她那天拍他照片時。
憤怒下的他反應要真實得多,表情裏就沒有那些假仁假義的深情,縱容,愧疚和憐憫,隻有怒氣。
一張張臉在虛幻的時光通道裏逐漸重疊,最後附著在眼前那張臉上,慢慢變清晰。
法官的聲音也逐漸清晰,拉回她的注意力。
“…能夠作為定案依據,本院予以確認,下麵對本案進行宣判…”
全體起立,沉靜聽著宣判詞。
“本院認為被告人寧斯雲非法綁架拘禁原告雲姝三人,肆意侵犯他人隱私權…證據確實充分,指控罪名成立,現判處如下——”
法官的聲音在莊嚴肅穆的最高法庭裏回蕩,外麵的白噪音像鴿子被放飛遠方。
“被告人寧斯雲,判處十五年有期徒刑……”
塵埃落定。
雲姝抬頭看向法院的玻璃窗,那裏有光線傾瀉而下,驅趕走了濕冷的寒氣。
隔壁的被告家屬席位上,寧母大聲叫喊著,聲嘶力竭喊著“斯雲”,其中還混雜著對別人尖銳的咒罵。
寧華智木然著臉,手蓋住眼睛一言不發。
頹喪和蒼老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她耳朵忽然被捂住。
顧行則幹燥溫熱的掌心隔絕了寧母的咒罵,他低下頭說話,雲姝隻能聽見他一個人的聲音。
“恭喜。”
她閉眼在他掌心裏輕輕蹭著,咽下喉嚨裏的堵塞感,說:“謝謝。”
被護著走出法庭,外麵有著長長的階梯,聽審席的人都慢慢往下走。
寧知夏路過她身邊時,站定也說了句:“恭喜。”
她回一句:“同喜。”
楚肖欽和陸明珠站在兩米開外,沉默不語地看著她。
她看過去幾秒,雙方都沒有開口的打算。
最後她略點頭致意一下,轉身和顧行則往下走。
看他們出來,林特助拿了個封口袋下車,遞給顧行則。
顧行則再轉交給她。
“是什麽?”她問。
“身份證,戶口本。你原本帶的那份已經找不到,這是新的,警方特殊辦理。”
這兩樣象征著受法律保護的公民身份的證明,落在她手裏,讓她有些發愣。
在離開家以前,在山區裏,身份證這種東西就是被層層塑料布裹起來放置的卡片而已。
大家都習慣隻用戶口本,用也不多,她也隻是在最初入學時用過一兩次。
後來在醫院陪護爸爸,她才特意去辦的身份證,那時候離剛成年也沒多久。
再後來到了這裏,沒有公共出行必要,也沒有需要證明自己身份的場合和機會,這兩樣東西都快被徹底忘在腦後。
現在公平回來了,光明正大的身份也回來了。
雲姝翻開戶口本,第一頁寫著一家三口的戶口歸屬地。
第二頁的戶主頁上,印著嶄新的“雲煥誌”三個字,下一頁是“黃素清”,最後是她的名字。
…她已經很久沒看到過這兩個名字。
除去埋在山上的兩座墳頭,原來還有一個東西直接明了記錄著他們的和她的關係。
她睜大眼睛看著,手指在兩個名字上挨著摸過。
然後回頭看向法院頭頂那個很大的法徽。
正巧陽光大盛,把莊嚴的紅黃配色照耀得像在發光。
耀眼灼目,讓她眼睛都被刺得發酸。
百般情緒在這一刻如同進水的井眼,緩慢但不可阻擋地蔓延升高。
雖然沒有明顯波動,但更有塵埃落定,翻不起浪的沉甸甸的實在感。
她笑著抹掉兩滴眼淚,反身抱住顧行則。
“回家吧,外麵好冷。”
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