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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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稚生在直升飛機上,伸手拒絕了烏鴉遞過來的平板,而是一遍漫不經心地用手指攏著被狂風卷著的發絲,他時不時往下看看,又很快回過頭,若有所思。
烏鴉平日裏總和夜叉一起嘰嘰喳喳,但他也不是看不出來,剛才被氣得焦慮、一直保持緊繃的少主,以及現在看似平靜,實際上內心煩躁不安的源稚生。
源稚生看到潮水一樣在懸賞下的議論已經夠心塞的了,也不知道是誰又火上澆油,把這個帖子引到了混血種信息世界的“地下河”,獵人網站,現在直升機再緩緩下降,源稚生剛才瞥了一眼,看到人群、車輛、擠滿人的天橋,還有蛇岐八家竭盡全力的圍堵,不隻是對銀座地區的圍堵,還有輝夜姬、蛇岐八家的幾名代表和日本公權機關的協調。
源稚生的太陽穴隨著風在跳動,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對這些隱隱作痛的部位沒有知覺了,在職升級緩緩下降、他暫時沒有收到任何好消息、銀座也處於一個僵持的狀態之時,他可以短暫地放空一會,等到了地方,就得開始接下去的工作。
他再次想起了那天在懸賞下看見繪梨衣的照片,哪怕隻是從鏡麵中映出的模糊的身形,他可以從繪梨衣當時大概的姿態中看出,這個女孩是在很主動地對著鏡子,比劃自己的衣裙。
也就是說,她是開心的,而拍攝者離她也並不遠,搞不好是同行。
他腦補了很多種可能性,最後還是無可奈何地來到了銀座,先是大廈裏的死侍,再處理了政宗先生,結果繪梨衣也不見了。
最大的害處,是他害怕繪梨衣,這個小女孩因為自身的恐怖,從未直麵過這種因為**和掠奪而聚集的人群,如果應激,她會不會就無法控製,對整個銀座下達死亡的命令?
“能定位到了嗎?”源稚生捏捏自己的指節,拿設備太久了,一直保持一個姿勢,手指僵硬極了。
“少主,剛才發現了一個在b區內部靠近人群中心的樓內搜索到了一個快速移動的信號,但是剛對其進行追蹤時,這個信號在12層消失了。”烏鴉得到了開口的機會,老老實實地匯報起來,“或許是信號問題,馬上接近地麵了少主。”
夜叉感受到氣氛有那麽一絲鬆動,隨手隔著袋子摩擦著源稚生的刀———蜘蛛切和童子切,隨口說道,“什麽破設備,這麽近了都沒信號……”
回答他的隻有沉默,夜叉偷偷縮了一下肩膀,不再發牢騷了,“可能……有什麽東西妨礙了吧……”
陰雲愈發厚重,卻又離奇地裂開了一條縫隙,幾縷光徒勞地扯開裂隙,擠了進來,照在人群中的暴走族身上,一群毛躁的青年看見五顏六色的車輛在光線下更加絢麗,開始打打鬧鬧,嘴裏罵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調子和話語。
隨著雲層的移動,陽光大有要照到秦離身處的過道上,風在穿越過道時,微不可察地輕輕拐了一個彎,突然化成尖銳的箭矢,代替了麵具人手裏的棍棒,狠狠地敲擊了一聲,隨後,梆子脫離了麵具人的控製,被風卷走,骨碌碌地滾走了。
它有些僵硬地轉動脖頸,看了一眼落在地上左右滾動的梆子,再轉回來,麵具上的眼睛似乎在死死盯著秦離。
秦離在這長達一分半的演奏中,始終雙手插兜,眼神在女孩和它之間遊弋。
它明明看見,梆子聲響起後的幾十秒內,繪梨衣再一次出現了身體不受控製的狀態,可後來,這女孩竟眨眨眼睛,茫然地看著身邊的少年,不再受控製,也不再展露出想要離開秦離的表現了。
倒是那個少年,本來臉上充滿了戒備,在這一分半鍾後,臉上的肌肉放鬆了不少,甚至歪起了嘴角,似笑非笑。
“啊哈,我好想知道你們是怎麽做到的了……以前那麽多課沒白補,應該是從切除腦前額葉手術得到了靈感進化的腦橋中斷手術吧?”
繪梨衣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少年,她剛才開始就聽不見任何聲音了,就好像自己的耳朵附近真空了一樣……而秦離臉上明明是相當明媚的笑容,他甚至露出了整齊潔白的牙齒,但配上和剛才那縷裂縫中透出來的陽光一樣刺眼燦爛的黃金瞳,這個笑容怎麽看都瘮人極了。
“啪!”秦離伸手朝著繪梨衣的方向拍了一下手,繪梨衣又能聽見聲音了,她眼中的疑惑更加深重,但半信半疑掩蓋了一切,她猶豫著要不要和秦離拉開距離,可又提防前方更加詭異的麵具人。
至少秦離讓她捉摸不透,而這個麵具怪物,卻是**裸地對她意圖不軌。
可秦離猛地用力拉住了繪梨衣,麵帶笑容,再一次開口了。
“Чephыnлe6eдь(黑天鵝),Пhnшь,a3вe3дыгaлnплeдhnвet?(你是否還記得星星熄滅最後的光芒),Эt6ылatehь,taвшarrtyдyшьrвплeдhююeyhдy(那是窒息最後一秒留下的虛影,容不下肮髒和齷齪的泥土)”
麵具人突然失去了動靜,片刻後,秦離自嘲笑笑,“我的德語說的並不地道,所以,俄語對我更親切一些,這一首詩就送給你做見麵禮了。”
它終於給出了反應,不同於遇見一直到剛才的僵直和不自然,這一次,它緩緩地舒展了一下自己,仿佛在無聲地微笑,又像是悄悄地顫抖了一下。
“看來,你是不可能讓我今天成功回收繪梨衣了,”它說話了,這種生物發出的聲音和人聲十分相像,但毫無溫度和情感變化,“不過,有別人能回收也好。”
秦離臉色一變,這麽說起來,剛才他就把領域解開了……
“哢!”他察覺到一個細微的聲響,迅速地背身將繪梨衣推倒到身後,自己也飛快閃開。
造成這細微的聲響的主人可一點都不能忽略,源稚生怒吼一聲,下一秒狠狠斬碎了過道的天頂,從斜上方被他剛敲碎的豁口蹦了進來,破碎的建築殘骸四處飛濺,源稚生一刀橫過,劈開煙塵,正衝著也被這動靜下了一個趔趄的麵具人。
他一偏頭,身後的少年嘖嘖讚歎,源稚生沒空理秦離,隻是怒聲道“卡塞爾的流氓…閉嘴。”
秦離死死拉住繪梨衣,不讓她動彈半分,幹脆拉著她躲到牆角,“事情輕重緩急你可得分清啊少主,你看你看,我可是很及時地找到了繪梨衣還保護了她。”
什麽?他說什麽呢?繪梨衣很詫異,但她無法開口告訴源稚生秦離一直和她在一起,甚至自己是被秦離帶到這來的。
女孩被這一陣陣的漩渦拋來拋去,她仿佛第一次看清楚世界,驚懼而又強作鎮定,她的情緒一直被拿捏在爆發的臨界點上下波動,可現在的她又和以前不一樣了,情緒起伏的同時,有什麽東西在遏製她體內的力量徹底崩潰。
這個時候,拉著她手臂的少年轉頭看了她一眼,繪梨衣不巧地對上那雙冰冷徹骨又璀璨至極的黃金瞳,她被那雙眼睛凍得一顫,看不懂那雙眼睛寫滿的究竟是冷漠,還是警戒。
看得出來,這個小女孩終於發現了這個世界上還有和自己關聯這麽多的事情,甚至是秦離自己,她信賴的兄長家人,一直對她隱瞞著的,她察覺到了外界想從她身上榨取某些利益的種種視線,本能地開始了防禦,也迫切地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總體來說,現在的繪梨衣,即使被秦離這麽明顯地坑過一次,或許還會選擇繼續和他一起行動,但要達到這個目的,還差一步。
前麵源稚生已經和這位“王將”先生簡單地“問候”完了,源稚生上一次清剿猛鬼眾就見過這張麵具,果不其然,再一次出現了,這個陰魂不散的東西。
而麵對這個東西,他卻毫無辦法,明明剛才和秦離在交涉的時候,可以看出他從機械地直奔繪梨衣,已經轉變出了一副希望和秦離進一步交流的狀態,可現在,又變成了無腦的戰鬥機器。
無奈之下,源稚生隻能進行毀滅。
而一直亮著黃金瞳的少年眼睛卻沉了下來,並沒有因為王將的退場而鬆懈。
……真奇怪啊,他就這麽放棄繪梨衣了?秦離馬上想到源稚女和猛鬼眾,看表麵上似乎是王將不敵源稚生和趕來的蛇岐八家精銳,但不是還有一個他———立場不明,莫名其妙,隨心所欲亂入的棋子——在這裏嘛。
秦離眼睛一轉,腦子裏第一百次回溯當年偷摸進黑天鵝港偷聽的場麵。
一排排監獄一樣的房間…還有在重疊的結構裏堆積著的冷藏的古怪箱子。
他瞟到了離自己不遠,靜靜躺在地上的那對梆子,心裏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源稚生處理完一切,轉過身來,滿腹懷疑地看著背著手的秦離,他已經鬆開了繪梨衣,但繪梨衣也沒有要走向源稚生的樣子。
好歹鬆了一口氣,源稚生無法理解秦離身為卡塞爾一員這樣的行徑,而他能找到繪梨衣,莫不是要把繪梨衣作為卡塞爾的武器,或是以此要挾他們?真是可笑。
然後秦離就笑了,很友善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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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布魯塞爾
秦洛百無聊賴地坐在花房裏,隨手翻閱著手中一本泛黃又肮髒的冊子,有些苦惱地咬著手指頭。
弟弟行程變得亂七八糟的,郵件信息也不回,如果是秦離故意不理她的話,說實在的,她也真的沒什麽特別高明的手段能悄無聲息地再一次追查到他的蹤跡,她自信秦離不會做出脫離她掌控的事情,但弟弟這種叛逆行徑也確實讓她非常不適應。
不過看在他在日本附近打轉,她也放心不少,白王的遺骸複蘇,這小子應該知道去分一杯羹吧?找個機會還想動用他去卡塞爾把康斯坦丁一起帶回來。
他應該懂的吧?秦洛揉揉太陽穴,冊子上手寫的名字和諸多信息看的她頭暈眼花,最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老想回她的“倉庫”看看,看看自己的藏品老不老實,看看那些試圖掙脫“門”和幹擾她行動的奴隸安不安分,但說好了一年去一次最多,去多了反而不安全……
她想來想去,隻能歎口氣,繼續翻翻名冊,尋找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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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秦洛瞪大眼睛。
二戰前後死的…她扶了一下眼鏡,把這名字主人的生平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
平平無奇的修女,遠死異鄉,被稱頌的身後事。
姓陳,混血。
女孩眯著眼微笑起來,真沒白找,誰能想到原先在巴黎的這本教會登記名單的副本,會出現在布魯塞爾呢?
“謝謝啦。”她把名冊小心地收進隨身帶的密封袋裏,轉頭朝著對麵桌上的英俊青年為微笑了一下,“麻煩你拍了這麽遠。”
“不辛苦,很抱歉,因為實在有點久遠,又為了方便你長時間研究,我就找了副本給你,名冊的另一份在教會手上,我怎麽也沒辦法拿出來給你。”銀白發絲的青年微笑著說。
“嗯……”秦洛有點敷衍地笑了,“我還有事,記得和伊麗莎白問好,叫她別整天擔心溫蒂啦,有秦離在,她不會有什麽好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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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秦離拿著兩根裝著血樣的試管,哼著歌將試管放進恒溫箱,一會還得用到。
源稚生?他當然沒遇見秦離,在源稚生的視角,他遇到了戴麵具的王將,曆經九九八十一回合地驚心動魄的纏鬥,最後打得王將落荒而逃,也疏散了瘋狂的人群。
繪梨衣嘛……就有點嚴重了。秦離轉頭看著身上泛起淡淡鱗片痕跡的女孩,她撫摸了一下身體的異樣之處,卻又很意外地沒有縮成一團,而是打開了四肢,看著窗外。
那一對梆子正在繪梨衣的手裏把玩著,她低垂著頭,眼神閃爍,在慶幸狀況下目睹了秦離用梆子聲操縱源稚生,成功催眠脫身之後,秦離幹脆把梆子都給她了,拿到源稚生的血樣後,就要帶她走。
他為什麽不避著她做這些?繪梨衣想不明白,甩開了他的手。
秦離回頭,凝視著繪梨衣的眼睛,這深深的一眼的含義,在繪梨衣看來有很多解釋。
你不想知道這個世界是怎樣的嗎?
你不知道就算離開我,你,一個小怪獸,麵對下麵的怪獸們,哪怕搞破壞,也不可能真正地改變現狀嗎?
王將的梆子聲控製你,讓你恐懼,你的哥哥受到同樣的限製,這世界上還有你能相信的嗎?
而我,我知道王將的秘密,才能讓他展露出想與我交談的意願,而不是粗暴地將你帶回,現在是我,對你更有益處。
繪梨衣抬起眼睛,看著遠處的摩天輪緩緩轉動,手中捏著的梆子發出了沒有意義的敲擊聲,伴隨著身後少年動作發出的聲音,她的眼底在原先的無神中,第一次出現了或許可以稱作神采的憂鬱。
她還記得被那雙眼睛盯住的感覺,她忍耐已久的壓力最終還是爆發了,身體裏的力量在橫衝直撞,她卻越發感到心底在歸於平靜。
不…不是…繪梨衣無聲地說著,她四周的物件開始慢慢化為殺器,涉及的範圍並不隻有秦離,而是籠罩著銀座的一切,在不斷擴大。
秦離知道她是身體撐不住了,繪梨衣的眼神明明清明了很多,或許自己毀掉了她心中對他留有的一片淨土,但如果能塑造起更現實的東西更好,他淡定地走過去,敲動手裏的梆子,熟悉著這套古怪音樂的規律,讓繪梨衣盡力平靜下來。
她轉頭看著少年,也不知道是哪裏整來的各種儀器,也不知道他哪來的有關製作血清的理論,也不知道他哪裏找來的材料,這麽短的時間內,他居然想做出能夠壓製失控血脈的血清。
繪梨衣坐在那裏很久很久,秦離憑借夠硬的知識儲備,還有之前在源氏重工裏看到了的儀器,當時做了二手準備,帶出來了一部分材料,在了解和卡塞爾裏類似的血清製作配方後,先拿自己試了一下,確實起效了,才打進繪梨衣的手臂。
繪梨衣身上的症狀都消退了,乖巧地抱著最愛的五目炒飯一口一口地吃,秦離則打開電腦,一邊進行血清製作資料的補充,一遍在獵人網站上尋找著什麽。
黑天鵝港的胚胎既然被赫爾佐格帶出來了,雖然很難再查到具體的來源,但拿到了源稚生和繪梨衣的血樣,或許能粗略地找個大概。
他麵對赫爾佐格也不是半點心虛都沒有,他依然不清楚繪梨衣的作用,今天的源稚生來得過於早了,他甚至沒來得及挖出信息,隻能說給王將增加了一些恐慌。
他現在的任務依然是看好繪梨衣,畢竟赫爾佐格這個人也不那麽好對付…他能操控源稚生,也就是已經打入了蛇岐八家,敵在暗處,現在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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