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門後留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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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作者我絕對不是在拖延…關於川野有很多篇幅塞不下,單獨寫個小小的外傳好了)

    有關於你的過去,你需要記住的就是打印紙上麵的內容。

    高挑的少年坐在空蕩蕩的候機廳裏,翻看著一個破舊文件袋裏的資料,一張一張地撚起,一個字一個字認真地看。

    一個人十幾年來的一生,複雜的感情,長大的種種艱難,心境的蛻變,卻能夠在個人簡介裏以“姓名,性別,齡幾歲,曾就讀於……”

    少年凝視著連空格都填不滿的生平簡介,這些他再熟悉不過的東西,卻需要以這種形式——作為信息,再次填進他的腦子,他確保了每個字都牢牢記住了,也能夠和複習看思維導圖一樣的腦補出一些經曆上的細節後,終於翻到了資料的最後一頁。

    最後一頁是手寫的,寫得很滿,字跡工整,寫的是生活上的注意事項、服藥時間等各種生活的細枝末節,足以看出字跡主人的擔心,隱隱的焦慮又加上公事公辦、想要凸顯自己成熟心境的別扭和做作。川野大致看看排版,突然不好意思地笑笑抓著腦袋,明明記憶,身體結構,都是一樣一樣照搬的,怎麽自己就寫不出這麽工整的字?

    說十幾年從孩子到青年的蛻變長,把這些經曆情感融入到一個身份上卻又能夠如此短暫……可若是作為付喪的靈,他可以視為自己存在了幾百幾千年之久。

    時間的流動是不同的,他借用了青年的經曆,搭上了與這個世界同頻的時間,但他熟悉又陌生,茫然又清醒,有對亙古世界變化的思考,卻抓不住屬於人這一生能留下的痕跡。

    川野很喜歡讀詩,很喜歡寫詩,他看起來並不像個詩意的人——他很高興自己有獨一份的帥氣幽默兼一體的氣質,又會忍不住對著鏡子凹出自己或許能成為的浪漫、矜持的詩人樣子。他喜歡與人交談,抱著時間不長的心思,他從積極與人搭話,變成了善於搭訕任何年齡段任何性格的陌生人,他不害怕碰壁,他享受著人與人之間各種紐帶聯係建立、延伸、拉長、消失的過程。

    少年川野,來到了卡塞爾,繼續實踐著他腦袋裏那些單純幹淨的小主意,他對自己的力量感到新奇,對另一個語言的環境,另一波個性鮮明的人感到興奮,對完全沒接觸過的知識感到興致勃勃。

    他有舍友交談,有同學交流,還受到師長的教育,盡管對自己的身體沒有一點熟悉,對食物的認知沒有太多自己的想法,他樂於幫助別人,因為心軟和珍惜或許短暫的聯係而不會拒絕,他陷入了名為困擾的情緒,但那個來自中國的小個子,似乎也時不時會陷入與他相似的情況。

    這是為什麽?川野看秦離的狀態看不真切,也看不太透,想不明白。

    但他還挺喜歡秦離跟他一起待著的時候,秦離身上的氣場仿佛就在告訴別人,他不麻煩別人,他像是輕小說和漫畫裏麵那種神秘的世外高人,身懷絕技,神秘莫測,有時候又很像從世界之外來的另一個種族,用窺探的視線觀察卡塞爾裏發生的一切,用人話來說,就是不具備正常人類身上那種帶著淡淡溫度的“人性”,他有時候雖然可以展現出許多情緒,但川野這麽敏感,他能看出秦離有時候情感上的起伏甚至都不如書呆古斯特。

    他不像個活物。川野心想。

    在卡塞爾的日子並不像在老家那樣好過,每天都是規律又簡單的學習,休息,適量的與外界接觸,每天麵對的無外乎那一個人。

    在卡塞爾,川野知道自己無法跨越十幾年的缺席而帶來的知識、常識、經驗上的鴻溝,生活於他而言已沒有太大阻礙,但在學習上,他有太多東西一時難以彌補。

    隻是以前學過的那些東西,浮於表麵,沒法解決他根本不適應的問題啊……川野大呼一口氣,拿著書包,最後一個趕到了教室。

    還拜托了秦離幫他占了個座,自己卻來得這麽遲,真是不好意思,他偷偷朝著起身給川野讓開路的秦離笑了一下,隨即在秦離邊上坐了下來。

    而日常都是冷著臉的少年也如往常一樣,打開平板,幹起了自己的事情。

    卡塞爾學院雖然已經特殊得登峰造極,但學校裏既然會出現曼施坦因和守夜人那種關係戶…川野打開龍族譜係學——還是古斯特借給他的筆記——學校也安排了一些與屠龍關係不那麽密切的課程,主要是些思想課,有法學課程,哲學課程,還有曆史文化人文學科等,要麽是為了讓學生不要變成研究龍族的神經病也就是裝備部那些二流子,也或許考慮到了如果脫離屠龍事業,或者以後需要用一些明麵上的工作來保護暗麵的屠龍事業,讓卡塞爾的孩子們也能夠像別人一樣正常就業的考慮。

    但是既然有關係戶,川野眼睛一轉,除去曼施坦因教授那一類比較出類拔萃的,那就是另一類,比如這堂課,有關歐洲思想文化變革的著作導讀老師,是美國伊利諾伊州的本地人,瘦瘦小小的三十多歲出頭的年輕男性,帶著一副黑框眼鏡,頭身比例的不平衡讓他的形象無論是穿著西裝還是常服都無比別扭,鏡片後麵那雙閃爍著偏執的光芒的眼睛與這份扭曲的氣質渾然一體,他的思想可謂是無比的陳腐與落後,雖然是一門引導卡塞爾學生深入思考社會變革規律、了解思想文化經典著作的課程,川野和秦離卻被迫接受了他不少個人觀點的輸出與夾帶私貨。

    這回秦離和川野沒多留個心眼——秦離是一點兒也不在乎,隻是為了湊學分,川野是沒有任何經驗——沒有了解過這個老師就來選了他的課,後來才知道,一個扭曲又瘋狂的平庸的老師能給他倆帶來多少麻煩。

    先說上一年一位普通的卡塞爾學生,就因為結課的作業排版過於工整,這位勒沙·斯特通教授,一口咬定這個女孩的作業必為抄襲,可憐的女孩子找了證據證明,又試圖聯係校長,來證明自己的清白,可最終也還是因為學分不足,重修一年,比她的同伴遲了半年才進入實習階段。

    昂熱等諸高層不可能事無巨細,卡塞爾b、等級的學生也有許多,川野非常同情那個女生,並在這半學期的課上小心翼翼,生怕引起了老師的注意,踩到老師的雷點。

    而寥寥無幾的學生們也都心照不宣,坐在教室的角落,做著別的事情,與其接受與自己無益甚至可能有害的觀點,倒不如鞏固鞏固自己的成績,或是幹脆睡覺,玩遊戲放鬆。

    秦離拿著平板看書,川野打開古斯特的筆記,細細抄錄著,邊抄錄邊理解。

    但或許是秦離今天占的位置前方過於空曠了,那個樂啥·死得痛老師(p這裏大概不是川野故意起的外號,而是他確實記不住)捕捉到了沒有在聽他講課的秦離和川野,並為之破大防,深受打擊,進而陰陽怪氣地質問二人,來此又何必要。

    秦離麵對自己不感興趣的人和事一向惜字如金,誰都不放在眼裏,看誰都像垃圾,默默揣著手,低頭沉默。

    川野從未遇到過老師離自己如此之近又當頭喝問的情況,他無辜地眨眨眼睛,也學著秦離保持了沉默,但說真的,他也確實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人傻·似個桶老師得不到回答,大抵是明知自己能力低下又追求在卡塞爾擁有一席之地的虛榮心發作,自卑又驕傲的性格開始抽風,他對川野,下了命令,用帶著芝加哥鄉村口音的英語威風凜凜地說道

    “我要你離開這個教室。”

    不熟悉的語言,突然聚焦而來的同學們的注視,終於抬起頭的秦離,還有看得不太清楚的,老師的麵部表情,川野感覺自己的臉僵硬得像一塊石頭,身體也無法動彈。

    他記得極其認真的筆記還放在桌上,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在宿舍和秦離打遊戲的一些小日常突然湧現出來,古斯特給他講題的記憶也突然清晰……他沒有反應,沒有動彈,隻是又看了眼自己的筆記。

    他……是在學習來著?

    剛才那個老師質問的話都說了什麽?是說秦離和他不聽他講的課,不愛回答問題是不善於思考,精神世界貧瘠嗎?還有他們很可悲?

    這是一種新的情緒,叫做委屈嗎?

    “我要你們離開這個教室。”

    這句話又在沉寂的教室裏重複了一遍,這次連秦離也算進去了,秦離本來又低下了頭沒把這老師趕川野的話當真,也就沒有聽見這句話,是邊上的同學戳了戳他他才又一次抬起頭,並且要氣死那個自尊心受挫的老師一般,從一隻耳朵裏掏出一隻耳機。

    川野此時還有精力吐槽,不愧是秦君啊,真是我行我素。

    下一刻,秦離緩緩站了起來,川野也強迫自己抬起沉重的手,準備收拾東西,卻聽見一口流利的英語,是他很熟悉的人在開口說話。

    “用著我們所不熟悉的語言,在老師你熟悉的土地上,要把我們驅趕出我們所熟悉的課堂。這片沒有我過往的土地,如今也接納著我。”秦離說,然後他停頓了一下,又換成了中文,“老師您,我記得是留美亞裔對吧?先不說我不是很理解您為什麽突然在中文教學的學院裏要用英文發號施令,但就您剛才所問的那些問題,事關對社會國家的思考,對您課堂的興趣與尊重與否,我以沉默回答,您可是因為我們態度不佳而要趕我們出去?”

    說完這一串,秦離冷笑了一下,川野大概知道他現在什麽心理,他是想罵人了。

    然後秦離換成了法語,“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你作為一個普通的學生,有著平平無奇的人際關係,沒有如同教務管理老師那樣可以用鄉土英語說話的對象,也沒有什麽有權有勢的同學親友,麵對一堂比海底的礁石還生動的課,聽取這位充滿個人美學在講授的老師,哦或許是,大思想家在講述他的觀點,我等投入專業課學習的態度,或許戳到了老師的痛楚,是我等的品格問題,既然如此,”秦離又換成了俄語,“老師,這倒數第二節課,我們就不打擾了。”

    秦離說完,把平板收了起來,摘下來的耳機又戴了上去,扭頭就出去了。

    川野也手忙腳亂地收了東西出去。

    他本來以為,秦離總有那麽快,風風火火的,估計都走遠了,結果那家夥出了教室,去走廊上坐著,打開了平板,繼續看自己的書。

    川野心裏有什麽東西慢慢平靜下去了,他其實很想問問關於這門課該怎麽辦才好,會不會就這樣掛了要重修,但還沒等他開口,秦離突然抬起了頭。

    “秋田県のマッコリは美味しいので、今度飲みに行きましょう。(秋田縣的米酒不錯,下次一起去喝吧)”

    川野愣住了,長達一分鍾之久,一聲不吭。

    秦離暗自奇怪,自己重演了語種輪盤轉這個裝逼技能,難道不好笑嗎?

    他忍受不了自己被這麽一個猥瑣東西高高在上針對的感覺,本來他一個人就算了,可以蔑視那個狗屁東西安靜的離開教室,但看到川野那種狀態,他不受控製地閃回了自己曾經在雪原上徒步走的路,最後站起來的時候,有太多東西沒有想好就直接說出來了。

    周圍的人,語言,景色都能完美的融入在一起,聽他們說自己熟悉的語言津津樂道,那你自然而然排除的感覺,不好受吧?

    這令人難過的孤獨感啊……川野突然就不信什麽血之哀了,也不再去想秦離身上那沒有人性的特點了,他隻想到了同類之間互相吸引,也不去想適應不適應這個世界了,他隻想到了這個世界向來都是無比破碎的,他隻想到秦離剛才說的秋田縣的米酒,他甚至都沒有喝過。

    川野第一次在秦離說日語,他的眼睛亮亮的,或許是裏麵第一次出現了額外的濕潤的感覺,他如同往常一般撓撓頭,小聲說了一句以前交談自己固定的那幾句台詞

    “命令に従う!”

    秦離聽完露出了一副吃了折耳根的表情,川野聳聳肩,自己的表達方式有什麽不對嗎?

    但兩人都沒有再提這事,秦離表示結課的作業他會想個辦法交,主動給川野和他自己想出了個解決辦法後,買冰棍吃去了。

    回味著那天那個冰棍的味道,川野坐在寢室裏,看著緊閉的寢室門,又扭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地盤。

    ……都是需要留在寢室來年用的東西了,其他的不需要用的已經清理完畢,他的手邊放了一個單獨的盒子,塞滿了空的、喝完的試劑瓶,過一會快遞員會上門來,把它們寄回日本東京。和秦離還有古斯特撒謊說休學回家看病,終於等到他們兩個都不在的時候了,才又回到寢室收拾東西。

    “沒有我過往的土地,如今也接納著我。”川野想起了秦離那天說過的話,這句話他總覺得很美很美,但隻用英語,中文還不夠美,到底該用什麽樣的方式,才能更好的表現這句話的美呢?

    川野從抽屜裏翻出了一把有些鈍的刀片,走向了寢室那扇厚重的木門邊上。

    ……

    …

    某日,學校安排的維修寢室電路和重新粉刷的員工打開了寢室的門,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下寢室的環境和擺放的東西,一邊嘀咕著千萬別給東西打亂或是弄丟了,不過看起來這個寢室的東西都收拾的很整潔,沒有露在外麵能讓人拿走的零散東西。

    隻是他開門的時候卡了一下,員工蹲下去看,最後在地上撿起了一個不太鋒利的刀片,果然還是會有些意想不到的東西掉在地上呢,他小心翼翼地把刀片放在了離門最近的一張桌子上,開始了例行的檢查和維修,最後按照學校的指令,將靠門的牆重新粉刷。

    等他關上門後,又發現門邊的牆上好像多了一些斷斷續續、不太工整的字跡,是學生弄的嗎?他湊近看看,也沒看懂是什麽文字,看起來像是用刀刻的,好像還沒刻完…他馬上想到那個掉在地上的刀片,這些調皮的學生啊…不過,下學期他再回來還會給他刻完吧,他這麽想著,拿起刷子,一帶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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