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你們父親是個很有本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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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源稍稍思索了一下,就上前檢查起來。病婦舌苔白薄,中有剝苔,舌質澹嫩,脈大而數。詢問得知,妊娠期間反應較大,嘔吐較劇。高源再度思索,他說:“舌嫩苔剝是津液受損,脈數大無力是氣分不足,脈舌合參屬氣津兩虛。不過胎死腹中是實證,那平胃散加芒硝為什麽下不來胎呢?”李潤玉一攤手:“我也納悶,以前用傅青主的方子見效都很快的。我一看不行,就改用了張景嶽的脫花煎,按說子死胞中,形成氣滯血瘀,瘀血內阻,塞而不行,不能運胎外出。”“胎死腹中,必有血瘀。用通淤血,活血行滯來下死胎,是應該沒錯的,可還是沒什麽效果。連續兩個方子都不見效,我就有些吃不準了。”見李潤玉都這麽犯難,病婦和中年男人就更惶恐了。嚴寬和嚴仁撓了撓腦袋,他們的水平還遠不如李潤玉呢,這時候哪裏敢開口啊。嚴旬在皺眉思索。高源也在沉吟。見這群人都糾結了,安琪有些欲言又止,想說又不敢說。高源發現了安琪的怪模樣,就道:“你想說什麽就說,不用有顧忌。”安琪弱弱地說:“我隻是想你們為什麽不把她送到醫院去。”高源一陣無語。李潤玉則皺眉道:“送到醫院?醫院能有什麽好法子?還不是剖開取死胎?”安琪不敢反駁,隻是小聲說:“也可以打縮宮素的。”“縮宮素?”李潤玉一愣。高源也看了過來。見自己又引起這麽多人關注了,安琪把頭低的更低了,小碎步想往旁邊躲。高源腦海裏麵似是有一道靈光劃過,他問:“你剛剛說什麽?”安琪一下慫了起來,聲音細弱蚊呐:“縮宮素。”李潤玉好奇問:“縮宮素,咱們縣醫院有這個藥嗎?”其他人哪裏知道啊。安琪小聲說:“這是進口藥,你們縣裏是沒有的。”李潤玉又問:“你怎麽知道我們縣裏沒有?”安琪又說:“因為我們市醫院都沒有。”眾人又無語了,那你得吧得說半天說個屁啊。李潤玉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那你是打算讓我們去省裏還是去首都拿藥?”安琪低頭不敢說話。病人夫婦也傻了,他們連縣都沒出過,去省裏去首都,這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再說挺著這麽大個肚子,怎麽去啊?也沒有那個錢啊。“李大夫啊……”中年男人又央求起來。李潤玉也一陣陣煩。高源摸不到心裏剛剛那一絲靈光,就問:“安琪,為什麽你會想用縮宮素?”安琪小心地看一眼高源,低著頭不敢瞎逼逼。高源勸道:“沒事,你大膽說,說錯了也不要緊,這裏沒人會怪你。”安琪看看周圍,若是在市醫院,這時候她已經挨罵了,或者挨護士長的手指頭戳了,現在這些人都不在,她才稍稍壯著膽子,道:“可以刺激子宮平滑肌,增強子宮收縮力和收縮頻率,促進分娩。”“分娩?”李潤玉一愣。高源一拍腦袋,他終於反應過來了,前麵他們都掉進桎梏裏麵了。沒錯,死胎的確是淤血內阻,可這病婦已經懷孕八個月了,完全到可以分娩的程度了。既然下死胎去淤血的方子沒什麽效果,那為什麽不試試催產的方子呢?“開骨散!”高源看向了李潤玉。“哦……”李潤玉也反應過來了,他看向安琪,欣賞地點了點頭,說:“小姑娘可以呀!”說罷,李潤玉趕緊著人去抓藥了。“啊?”突然被人稱讚,安琪卻慌張了一下,她在單位一直是挨罵的,這還是頭一次被人誇獎。高源也露出了微笑。嚴旬詢問:“老師,為什麽是開骨散?”嚴寬和嚴仁也看向了高源。高源回答:“這個病人很明顯是氣津兩虛,身體正氣虛,但死胎不下就是邪實,正虛而邪實。原先的攻法沒有見效,很大原因也是因為孕婦正氣衰敗,無法驅邪。”“原先我們拘泥於逐淤破血之法,卻忽視掉了孕婦其實已經懷胎八個月。開骨散是宋代的龜甲湯加川芎而成的,這方子裏麵沒有攻下藥和破血藥,所以明朝之後都是用來治療難產的。”“清代的王清任認為這方子用起來時效時不效,是因為隻看重養血活血,卻忽視了補氣行氣,所以他主張在重用黃芪。我們用這個方子來補氣活血,側重了補法,而不是下法。病婦正氣足了,力氣也就有了,就能把死胎產下來了。這是用難產的思路下死胎。”這一下,三個家夥終於明白過來了。高源也對著安琪點點頭:“做的不錯。”安琪臉都紅了,她也沒感覺自己幹了啥,咋都在誇她?高源又對安琪道:“你是女護士,照顧病人方便一些,你等下就去觀察病人下胎情況。”“哦。”安琪答應一聲。“哎呀,要死,龜甲沒有了。”李潤玉在前麵罵罵咧咧。高源苦笑,中藥房缺藥是經常的事情。所以,最後這個方子少了一味龜甲。隨後,藥煮好了,給病婦服用。把病婦送到診室裏麵,安琪在裏麵觀察。過了兩個小時,她出來報告:“孕婦開始宮縮了。”幾人都鬆了一口氣,看來思路是正確的。中年男人擦了擦額頭冷汗。眾人就這樣等啊等,又過了兩個小時。沉叢雲遲遲不見這些人上去,他見嚴枝已經睡下了,便跑到樓下看情況。兩個兒子一看他,紛紛皺眉。但他們知道高源跟他們父親關係好,所以也不敢發作,隻是不想理他。沉叢雲也有些尷尬,跑到高源身邊,小聲詢問:“高大夫,這是個什麽病人啊?很棘手嗎?”高源說:“死胎不下。”話音剛落,就見安琪又跑出來,焦急地說:“宮縮還在,但死胎就是不出來。”高源皺眉。其他人心裏也是一沉,難道還是不行嗎?李潤玉搓了搓腦袋,他轉身對中年男人道:“要是還下不出來,那隻能送去剖了。”中年男人急道:“我們家那口子身體那麽差,會不會出人命哦。不行,不行的。再說,我們也……也沒有那麽多錢啊。”李潤玉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了。眼見這全縣第一的李潤玉都沒了法子,嚴家三兄弟也隻能看向高源了。高源思索了一下,看向了剛來沉叢雲,他說:“沉大夫,病婦現在下不了胎,需要你用外治法去刺激穴位,幫助下胎。”“啊?”沉叢雲明顯愣了一下。嚴寬嚴仁也齊齊一怔,他們也沒想到高源的辦法竟然是求助他們父親。高源認真地點點頭。待看見自己兩個兒子的表情,沉叢雲腰杆瞬間挺的筆直,他鄭重地說:“放心,就把病人交給我吧。”“你……”嚴寬也是第一次見到自己父親這副模樣。沉叢雲轉過身,兩隻手輕輕活動著,對兩個人兒子道:“我知道你們一直瞧不上我,不過我想告訴你們,你們可以瞧不上我,但絕對不能瞧不上我們沉家的外治法。”“你們雖然現在還姓嚴,但你們終究是我的種,是我們沉家外治的嫡係傳人。以前沒有機會,但今天我想告訴你們,我們沉家外治,不弱於人!”說完,沉叢雲大步朝著診室走去,步伐堅定且果斷。嚴寬和嚴仁都呆住了。嚴旬喃喃道:“怎麽好像有點高手風範?”嚴寬和嚴仁也沒想到在全縣第一李潤玉都束手無策的時候,在屢屢起死回生的名醫高源都犯難的關頭,竟然他們這個最無用的父親站了出來,扛起來最重要的責任。高源轉頭對嚴寬和嚴仁認真地道:“其實你們父親,也是個很優秀的大夫。”嚴寬和嚴仁呆呆地看著高源,而後兩人又看沉叢雲離開的背影。在某一瞬,他們似乎看見了他們父親身上也存在著他們不曾見過的偉岸。“哥……”嚴仁看向了嚴寬,話堵在了胸口。嚴寬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心情有點複雜。沉叢雲進診室搶救。安琪也跟了進去。其他人都在外麵等著。過了半晌,就見安琪急急忙忙跑過來。大家心都提起來了。嚴寬和嚴仁突然感覺自己緊張到呼吸急促了。安琪焦急道:“我也不知道他亂按了什麽,孕婦的宮縮明顯減弱了。”眾人一滯,然後就見沉叢雲臊眉耷眼,慫慫搭搭地出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