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翔忍著疼躺在地上，盼望著救護車早點到。
    他也知道120急救醫生來，該刺破鎖骨下靜脈還是會刺破，但畢竟能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醫院，哪怕是出血也會第一時間往血管裏灌點晶體、膠體，維係生命體征。
    可是很快吉翔就知道自己錯了。
    夜風很冷，鞭子一樣抽在身上，吉翔感覺自己身體的溫度一點點散去，已經被凍成了冰坨子。
    真特麽的！
    吉翔沒想到這事兒，他欲哭無淚。
    忍著吧，還有什麽辦法？
    不過吉翔有一個好消息——自己找到了個體位，骨茬斷端似乎對血肉的刺激減弱了很多，現在疼痛沒那麽強，還能忍受。
    又或許是冷風之下，自己的感覺也沒那麽敏銳了。
    但無論如何，20多分鍾後吉翔又聽到了120急救車的聲音傳來。
    從前吉翔總是覺得120急救車的笛聲太尖銳，但這次他聽到笛聲，眼睛都濕了。
    雖然換體位被抬上擔架的時候左側肩部疼痛依舊，但吉翔隱約看到了曙光。
    上了120急救車後，躺在硬邦邦的床上，護士給吉翔按上鼻導管吸氧，又測了血壓。
    “沒什麽事兒，估計是骨折。”120急救醫生鬆了口氣，一屁股坐下。
    “李哥，你怎麽被發配到120來了呢？我還以為你馬上就帶組了呢。”小護士給吉翔測了血壓後見血壓平穩，也不緊張了，開始和120急救醫生聊起來。
    “我今天看見你出來，嚇我一跳，以為幻視了。”
    “唉，別提了。”120急救醫生歎了口氣，“我說錯話了。”
    “啥？說錯啥話了？”小護士詫異問道。
    “我給患者做手術，用集采的複方托吡卡胺，結果特麽的童孔不但不散大，燈打上去還縮童！我當時就罵了娘，這都特麽什麽事兒。”120急救醫生不知不覺罵了一句。
    “是藥不好用麽？”小護士不懂，她詢問道。
    “嗯，一點都不好用。然後我讓手底下的規培生上京東買美多利，我自己花錢還不行麽。然後被人發現，就給投訴了。”
    “……”小護士一怔。
    吉翔也怔住。
    醫生自己花錢買藥，這都不行？還要被投訴，發配到急診科，發配到120。
    “所以我就被踢來急診科了。”120急救醫生無可奈何的說道。
    “集采的複方托吡卡胺不好用？效果那麽差啊。”
    “嗯，治療肝炎的藥，恩替卡韋，知道吧。”
    “知道啊。”
    “換了集采用藥，好多人病毒壓不住。算了，跟我也沒啥關係，自己買進口原研藥唄。可我特麽是自己買藥給患者做手術，還……”
    120急救醫生憤憤的罵了一句。
    “都一樣，湊合過吧。”小護士說道，“我們主任說了，最近幾年肯定有媒體喉舌把矛盾轉移到醫生和患者身上，醫患糾紛馬上就要升級，讓我們值班的時候都小心點。”
    “是唄，先照顧好自己。”
    說到這裏，120急救醫生才發現吉翔豎著耳朵聽。
    吉翔也很尷尬，他連忙忍著疼說道，“老師，我是規培生。”
    “你都多大了，還規培生？”120急救醫生上下打量吉翔。
    “我聽老師說，有一種進口原研藥沒招上標，一個國產替代藥中標了，2分錢一片。”吉翔說道，“等給患者開藥的時候，我老師都唉聲歎氣的，先跟患者說明情況。”
    “不怕肝腎功能受損就吃唄。”120急救醫生還在憤怒。
    “我老師說了，他不是反對集采，但是集采的前提是藥效和安全性得保證。就2分錢一片的藥，藥效能保證他把腦袋揪下來當夜壺。”
    “……”
    “……”
    120急救醫生和護士都愣了一下。
    急救車上竟然遇到了一個懂行的患者。
    氣氛有些詭異，其實他並不是反對集采，120急救醫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但剛剛誰都沒想到一個鎖骨骨折的患者竟然能聽懂，還能插嘴。
    真·特麽的。
    120急救醫生沉默下去。
    吉翔也不敢說什麽，他知道這個話題忌諱，說多了不好。
    “砰……”
    120急救車顛簸了一下，吉翔被疼出一身冷汗。
    類似的情況在泌尿係結石的時候也遇到過，吉翔再一次把路政部門在心裏罵了一遍，祖墳冒青煙。
    來到醫院，抽血、拍片。
    片子出來後吉翔看見斷的不能再斷的左側鎖骨，憂心忡忡。
    他很擔心骨茬斷端把鎖骨下動靜脈刺破，導致自己“小”病變大病。
    送到骨科後，安排住院。
    好在有一名規培醫生幫著跑前跑後，讓吉翔安穩了很多。
    吉翔右手托著左臂，疼痛倒也沒那麽厲害，就是活動受限，尤其是脖子。
    轉脖子的時候會劇烈疼痛，這是吉翔之前不知道的。
    難怪鎖骨骨折的患者看著跟木偶一樣，隻是一個不會動的鎖骨受傷，全身都受到影響。
    不是矯情，而是自己沒受傷而已，真要是自己受了傷，一樣的不堪，甚至還要過分。
    因為躺下會疼，吉翔嚐試了幾次後放棄了這個想法，坐在床上，背靠著牆壁摸出手機。
    牆很硬，很涼，看上去光滑平整的牆壁在用看不到的棱角折磨著吉翔脆弱的身體。
    刷會手機，吉翔在疼痛的籠罩下毫無心思。
    不像是環切術後刷手機，隻要不支愣起來就沒事。現在是不管做什麽，那種疼痛都會不期而至，落在身上。
    唉，真是難受啊，吉翔忍不住要發火，可卻沒個發火的對象。
    再次采血、做了心電圖，術前準備。
    護士說手術室有3台剖腹產，鎖骨骨折的手術因為不緊急所以被延後。
    吉翔想罵娘，但還是忍住。
    沒辦法，哪怕在自己看來這病也是小病，可是！自己真的覺得很疼。
    相對於剖腹產，自己的確可以忽略不計，但吉翔心裏嘮叨著——自己也是患者，為啥不能多開幾個急診台。
    原因他知道，但吉翔在疼痛的加持下還是腹誹了很久。
    淩晨兩點，吉翔才簽字換了病號服被領導手術室。
    無影燈的燈光很亮，可這次吉翔卻感覺相當溫暖。
    光影閃爍，吉翔沒經曆手術，直接回到係統手術室。
    看見係統np的時候，吉翔鼻子一酸，差點沒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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