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
    柳輕水坐在馬車上，麵無表情地望著車窗外，她隻覺得很累，一種從心底裏升起來的疲憊感，連著骨髓和肌肉都一起侵蝕了。
    窗外景色變換，卻什麽都入不了柳輕水的眼，一方殘陽照在她憔悴的臉上，她半睜著眼睛，隨著馬車搖搖欲墜，似乎很快就要倒下去。
    “姑娘，過了這個驛站，很快就到京城了，應該正好還能趕在天黑之前找個客棧住下。”
    外麵車夫在跟她搭話，柳輕水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她現在隻想找個地方，安安心心地睡一覺，什麽都不用去想，什麽都不用管。
    “姑娘獨身一人，來京城可是投奔親戚的？若是要找人，小人在京城還有些門路，興許能幫姑娘一些忙。”那車夫又說道。
    投奔親戚嗎？
    “我是來找我相公的，他不久前來了京城，到現在音訊全無。”
    柳輕水依舊望著窗外，臉上麵無表情，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已經疲憊到了極點，她嘴上似乎是在回應那車夫，樣子看起來卻像是喃喃自語。
    “姑娘，不是我多嘴，這天底下多的是花心的男人，男人出了門，就好比那脫韁的野馬，他要是連個口信都不給你捎回去，多半是在外麵有人了。”
    很吵，柳輕水不想回應他，蘇念寒不會是這樣子的人，她心裏清楚的。
    他和別人不一樣。
    車夫見柳輕水不回話，知道是自己多嘴了，也不再說話，柳輕水的耳邊再次清淨了下來，隻聽得車輪和馬蹄軋在地麵上，還有馬車搖晃時咯吱咯吱的聲音。
    可是，他明明活得好好的，為什麽連一點消息都不讓人帶給自己呢？難道說，他的記憶恢複了，發現自己早已經有了家室，就把在蓮花村的那段日子都當成了一場夢，就此忘卻了嗎？
    不會的。
    柳輕水安慰自己，更何況，也無暇再去考慮這些，她現在隻想趕緊道京城，找個客棧住下，好好地睡一覺。
    落葉順著車窗飄進來，柳輕水伸手接住，那葉子幹枯發黃，手指輕輕一撚就碎成了渣。柳輕水這才發現，不知不覺已經入了秋。
    衰敗慘淡的秋天，簡直就像她的人生一樣，說好是重新給她一次機會，怎麽反而還越過越慘了呢。
    較，未免也太過分了，我的力量你還沒有見識過，隻不過現在還不到時候而已，等你真正成長了，我就會幫你，得到你所有想要的東西。”
    “我想要的？我現在隻希望你閉嘴。”
    柳輕水和小寶的對話都發生在自己的腦海裏，外麵的車夫自然是沒聽見，小寶聞言便乖乖地不說話了
    “也不能這麽想，古話說得好，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起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腦海裏忽然響起小寶的聲音。
    柳輕水懶得跟他爭辯，她裝作沒聽見，將手上碎成渣的枯葉揚出窗外，很快那些碎葉子就飄散在風中，然後隨著風灑落在泥土裏。
    “你怎麽了？是不是生我的氣了？”小寶又說道。
    “你既然知道，為什麽還問我？你對我而言到底有什麽用？每次出事你都不在，如果你稍微有點用，我就不會失去那個孩子了。”
    柳輕水輕輕撫摸著腹部，視線也緩緩地移過去，那裏曾經有個小生命，現在已經化作了亡魂，想到這裏，柳輕水的手就緊握成了拳。
    “你既然已經重活了一次，又經曆了這麽多，難道還不能明白一件事嗎？”
    柳輕水隱約知道答案，卻沒有說出來。
    “一味的依賴我的存在，最後一定會招來禍患，你隻有靠自己，才能夠真正掌控自己人生的走向，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懂吧？”
    “重活一世，卻還是輕信於人，連那種愚蠢的計謀都能中，你難道就沒有好好反省一下嗎？”
    柳輕水沉默不語，她攤開手掌，指尖上還殘留著方才的碎葉子，這雙手白皙卻粗糙，手上長滿了繭子。
    “你說的很對，是我太沒用了，連自己珍貴的東西都沒辦法保護好。”
    淚水忽然滑落，經曆這麽多，柳輕水的心早已千瘡百孔，她以為自己的眼淚早就已經流幹了，沒想到回憶起那些事，她還是會沒辦法控製自己的情緒。
    “可是，我該怎麽辦呢？去爭，去搶，去報複？那些東西根本不是我想要的，就算宋綿死一千次一萬次，我的孩子也回不來了，我隻覺得很累，現在我隻想找到蘇念寒，平平淡淡地過完這一生，就再無它求。”
    “僅僅因為這些小小的挫折，你就想要放棄了嗎？”小寶沉默了一會，又說道，“總有一天你會明白，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就算你想過安穩日子，也總有各種各樣的麻煩會找上門來。”
    “你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想要保護好自己珍視的東西，你就隻能不斷地往上爬，一旦累了，想要退縮，等待你的就是無盡的深淵。”
    柳輕水不想跟他聊這些沉重的話題，那些大道理她聽不懂也不想去懂，她隻覺得小寶很吵鬧，簡直就像是夏天深夜裏的蚊子，不停地在她耳邊嗡嗡作響，偏偏還沒辦法把它趕走。
    “你拿我跟下等的生物比，但是柳輕水知道，他現在是醒著的，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監視之中。
    這種感覺並不好受，所有的事情都被人看穿的感覺，更何況柳輕水並不信任這個所謂的係統，雖然他曾經幫過自己。
    有一點他說的很對，輕易地信任別人，真是最愚蠢的行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個道理柳輕水前世就懂，可惜活了這麽多年卻還是這麽天真。
    “姑娘，到城門口了，等會進了城，我給你找一件客棧，這任務就算是完成了，忘了告訴姑娘，這車費已經有人付過了，姑娘盡管放心。”
    “付過了，是誰？”柳輕水皺了皺眉，這車夫是她在路上隨便雇的，按理說沒有熟人知道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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