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巷子裏，半亮不亮的路燈隻朦朧照亮了巷口一小塊區域。

    有什麽物體撞在門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隨後傳來女人不耐煩的訓斥。

    “你已經成年了！我對你已經沒有撫養義務！都不知道自覺離開嗎！趕緊滾出這個家！”女人一邊數落一邊往外一樣樣的扔東西，像是要清除一個人存在的所有痕跡。

    低著頭的短發女孩怯懦的縮在門邊，看著表情有些猙獰的女人一樣一樣的把她的東西從屋子裏扔出來。

    最後被扔出來的是一個破舊的布偶。

    看到布偶的時候，女孩像是才回過神一樣，下意識跑過去險險接住了快落在水窪裏的布偶。

    “走吧，別回來了。”扔完東西，女人也失了繼續咒罵的氣力，丟下一句話就關上了門。

    動靜不小，周圍的鄰居在屋子裏竊竊私語，沒有一個人出來看熱鬧。

    林柚一樣樣的收攏東西，把零零碎碎的物件塞進包裏，拎著布偶的耳朵，背著半人高的登山包深一腳淺一腳走出了這條她住了十八年的老巷子。

    那個有些歇斯底裏的女人是她的媽媽，一個小時前，她們還在慶祝她的生日。

    她很久沒有過過生日了。

    女人反常的做了一桌子菜肴，買了蛋糕，點了蠟燭，催她許願。

    然後在她吹滅蠟燭之後，像扔垃圾一樣，把她趕出了家門。

    站在巷口的路燈下，林柚回望已經透不出一點光的巷子，垂下的眼裏神色恍惚了一瞬。

    此時的林柚已經不是剛被掃地出門無家可歸的小可憐，而是在多個任務世界裏走過一遭回到原世界脫離了任務者身份的林柚。

    係統暫時剝離、獲取的道具無法使用、擁有的能力也被封禁。

    之前她隻以為自己是在脫離任務世界時出了意外，進入了一個未知世界。

    在看到那個眉眼熟悉的女人和破舊布偶的時候，兩段記憶重疊，林柚才回想起了屬於自己的那段人生。

    陰差陽錯，她居然回到了原世界。

    在沒見過更廣闊的世界之前，她也以為是自己的存在拖累了女人的生活。

    而在再次見到女人的時候，屬於曾經的林柚的過往便一一晃過眼。

    “以前我以為真的是我的錯，她才這樣不喜歡我。”

    “在我快要喪屍化的時候，我腦子裏還想的是她會不會遇到危險。”

    “經曆過那麽多世界，我才知道，不是所有的母親都會真心疼愛自己的孩子，至少，她不是。”

    “從一開始，她就拿我當一個短時間內甩脫不了的累贅。”

    “這一天，她等很久了吧。”林柚聲音很輕，輕到說出的話剛說出口就被並不算大的風吹散。

    走出建築低矮的巷子，寬廣了一些的道路每隔一段距離便亮起一盞路燈。

    這一片是老城區，這一條街道上經營商鋪的人都不住店裏，除了有些昏暗又蒼白的燈光之外，林柚一眼望去幾乎看不到其他光亮——

    風每次刮過都帶走身體一部分溫度，林柚從記憶裏搜尋出最近的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店鋪的位置，頭也不回的離開。

    走到街道盡頭，銀行機外的感應門自動開啟，這裏開了空調，溫度雖然不比外麵高出很多，卻勉強有了一些溫暖的感覺。

    林柚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背著的大包的靠近自己後背的口袋，手指摸出了裏頭硬卡片的輪廓。

    拉開門、走入、關門、上鎖、取下背包，林柚從登山包隱藏起來的小口袋裏取出來三張銀行卡。

    卡是國家下發的資助卡，資助的名額是那個很愛笑的女老師給她爭取來的，一年一張，因為女人不耐煩聽她講關於錢和學校的事情，激活銀行卡的事情她一直沒有機會和女人提起。

    林柚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想起女老師塞給她的熱牛奶和鬆軟麵包，還有能帶給人繼續堅持下去的力量的笑容，她便覺得自己回到原世界還是有意義的。

    如果世界的劇情軌跡不因為她的回歸發生改變，那麽末日將在半年後降臨。

    半年後，她高考結束，以為可以迎接更好的生活，可以回報一直幫助自己的人——

    沒曾想，一覺睡醒，世界變了天。

    如果讓她回來是實現自己的心願的話，那麽這一次，她一定會保護好自己應該保護的人！

    林柚把卡塞回去，重新背上包走進冬末的寒夜裏。

    拐彎之後，她看到一家還在營業的店鋪裏燈光明亮又溫柔，緩慢走近，看到幹淨的玻璃上印出她的身影。

    瘦弱、頭發雜亂，穿著不合身也不合季節的衣服，一雙眼睛眼尾往下垂，嘴角也不是自然上揚的微笑唇，麵無表情的樣子確實不是容易討人喜歡的模樣。

    但討不討人喜歡，也不是那些什麽都不了解的人說了算。

    林柚試著勾唇笑，卻怎麽都笑得不好看。

    旁邊的門被人推開，門上掛著的裝飾貝殼風鈴響聲清脆。

    林柚微微偏頭，對上一雙含著笑意的眼睛。

    這人戴著毛線帽子圍著針織圍巾，一張臉隻露出眼睛，因為身高比她高出一大截，還俯下身子看她。

    “進店坐坐嗎？”女聲有些低啞。

    被人發現自己對著玻璃做表情的尷尬來不及找到存在感就被迫消失。

    林柚點了點頭，跟著人走了兩步，忽然停下說道。

    “我可能買不起店裏的東西。”

    “放心吧，沒有最低消費。”女人笑著說道。

    聞言林柚也抿唇笑了笑，走進店裏，暖融融的空氣便從四周湧來、將她團團圍住。

    “隨意找個位置坐下，稍微等我一下。”女人取下圍巾和帽子，又脫下大衣，進了製作飲品的吧台。

    “免費贈送的熱牛奶。”肚子圓圓的大陶瓷杯裏裝著煮好的牛奶，牛奶甜香溫柔又不容拒絕的侵襲這方小小的空間。

    “謝謝您。”林柚衝店主笑笑，捧了杯子，暖融的熱意從掌心蔓延。

    牛奶香甜，喝下去就暖熱了身體。

    窗玻璃上的倒影笑臉有些僵硬，林柚把手捂在臉上，暖熱了臉頰後把嘴角往上扯了扯。

    她還記得自己天生一副笑模樣，未語人先笑，以前很討喜。

    隻是女人有太多的煩心事，見她笑就心煩，說話也沒好語氣，久而久之，她也就不怎麽會笑了。

    表情木木愣愣，性子也木木呆呆不懂轉彎，怎麽看都是一個灰撲撲沒有鮮活色彩的背景板、路人甲。

    所以那一世她落了個實在算不得好的結局。

    林柚看著玻璃倒影裏的自己笑。

    既然提前回來了，她總要在末世降臨後活出個樣子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