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向南打量著這個男子。
    這位奇怪的大叔，腦海裏似乎把一切都規劃得很完整，隻要他想出去，就能夠找到任何機會。
    思維清晰，行動幹脆，能夠不慌不忙地帶著兩個瘋癲的人走出瘋人院，等事情結束後，還能夠旁若無人地回到這裏。
    說他是精神病人，沒有一個精神病人有他這樣的行動力和判斷力。
    說他不是精神病人，但他再完事之後，又自顧自地地回來，繼續坐在窗邊看窗外，就仿佛是一個渴望自由的犯人。
    “你能離開這裏，為什麽又要待在這裏？”莫向南問道。
    “因為這裏的人，比較真實。”
    滄桑男子看著活動廳裏其他病人，“他們不會弄虛作假，不會陽奉陰違。外麵的人有許多副麵孔，這裏麵的人隻有一副。”
    莫向南若有所思地點頭，這麽說好像也沒錯。
    活在外麵的人，整天都要麵對各種糟心事，戴著不同的麵具生活。
    “我記得這裏離綠洲大廈少說也有七公裏，走路至少要一個小時半，甚至更久，你是怎麽辦到的？”莫向南問道。
    一個精神病人，帶著兩個精神病人，穿著病服，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還不被人發現，已經是奇跡了。穆守山和風仙嵐兩人當時精神狀態瘋瘋癲癲，明顯不可能走得快。
    但莫向南稍微計算了下，自己大概是兩點離開瘋人院。
    前往九華峰尋找木虛，花了十五分鍾，再去別墅揍人，花了十分鍾，接著趕回瘋人院想要去找穆守山，又花了五分鍾，最後趕往七公裏外的綠洲大廈，就花了不到兩分鍾。
    他有杜衡草作為超級代步工具，花在路上的時間可以忽略不計。
    當時他回瘋人院找小柔詢問的時間，大概是2點35分，那時候瘋人院的病人正在鬧，詢問小柔，小柔說是五分鍾之前出事的，也就是說，滄桑大叔帶著兩個病人，從2點30分左右出發。
    莫向南趕到綠洲大廈，大概是2點38分左右，五分鍾後，滄桑大叔就帶著穆守山他們出現了。
    七公裏的路，滄桑大叔帶著兩個病人就走了十五分鍾左右，平均每分鍾要走460米左右。
    “你的速度有點快，你是怎麽走的？”莫向南問道。
    “跟著心走。”滄桑大叔從容地說道。
    “你也是異人吧？”莫向南又問道。
    “是不是很重要嗎？”
    “也不一定，我就是好奇。剛才你帶出去的兩個人，我初步治愈了他們。”莫向南伸出手，“能讓我試試嗎？”
    “你的治療能力對我沒用。”
    滄桑大叔搖頭，再次把頭轉向窗外，看著那棵樹。
    莫向南也不再堅持。
    因為他很清楚，眼前這個滄桑男子絕對是異人，而且還是比他還要厲害的異人！
    自己在治療穆守山他們的時候，對方腦袋裏的力量很強大，但滄桑大叔特意給他們的腦海裏打開了一條通道，讓他治療。
    如果滄桑大叔自己也受到重傷，那種傷勢肯定比起穆守山他們倆還要嚴重，以莫向南目前的境界，希望不大。
    他再次問道：“我叫莫向南，我該怎麽稱呼你？”
    “都可以。”
    “都可以？你沒有名字嗎？”
    “名字對我而言不重要，如果找不到他，叫什麽都無所謂。”滄桑大叔道。
    “所以你是在找人了？”
    “那是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可是我卻忘了他是誰。”
    滄桑大叔微微歎息。
    “那個人對你很重要，她會不會是你的愛人？”
    莫向南仍然不知道這個“他”到底是男是女，因為連對方自己都不清楚，莫向南就先假定為“她”。
    正常來說，恩愛夫妻，如果一方出現了意外，愛得深沉的另一方會受到很嚴重的打擊。
    或許可以解釋滄桑大叔為何會變成這樣。
    “愛？”
    滄桑大叔似乎在思考這個問題。
    “什麽是愛？”他問道。
    “可以用生命去保護對方，大概就是愛吧。”莫向南說道。
    滄桑大叔揣摩了片刻，點頭：“那應該是愛。”
    “但如果你連自己名字都不知道，那麽她又怎麽認出你來？”莫向南問道。
    滄桑男子把目光重新轉回來，看著莫向南。
    “你說得沒錯，我得想起自己的名字。”
    他陷入了沉思，沒有再說話。
    莫向南等了五分鍾，他還是沒有開口，便起身去找正在派藥的小柔打聽情況。
    “哦，你說那個男的啊！當初他說自己忘了什麽名字，所以病例上給他寫了‘吳明乙’。我們這裏收容沒有名字的病人，統一寫作‘吳明’，後來‘吳明’多了，就開始用吳明甲，吳明乙，吳明丁。”
    小柔一邊配藥，一邊解釋。
    “你們對這個病人了解多少？”
    “他很奇怪，平時比較安靜，按理說應該是分到一樓去的，但是他有一個非常特殊的能力，能夠鎮得住場子。雖然思維不太正常，卻能夠和其他躁動的病人進行交流，有時候他一兩句話就能安撫一個暴躁的病人，比鎮定劑還管用。所以我們還是讓他分在二樓的病房，可以幫忙安撫。”
    一樓和二樓的病房是不一樣的，一樓的病人不會鬧，二樓的病人情緒會激動。
    這個時候，小柔忽然發現人數不對：“等等，穆守山和吳明丙去哪裏了？”
    她急匆匆地去活動廳找這兩人。
    吳明丙估計就是風仙嵐。
    莫向南再次回到了滄桑男子旁邊。
    “我想不起來。”
    滄桑大叔似乎很憂傷。
    “有任何信物或是特征嗎？比如腦門有痣，手上有胎記什麽的？”莫向南問道。
    “胎記？”
    滄桑大叔在回想，片刻後，那雙寫滿故事的眼眸裏仿佛亮起了些許希冀：“對，是她！是個女孩，懷孕了。”
    可是他忽然又握緊了拳頭：“但是我沒保護好她！我聽見了她最後的一句話，她說……會一直等我，等我去救她。”
    他的聲音變得有些顫抖，情緒似乎也變得很不穩定。
    “什麽時候的事情？”
    “四年前！是四年前！”
    滄桑大叔的手按在了桌子！
    卡！卡！卡！
    桌子出現了一道道清晰可見的裂痕，連整棟樓都似乎開始搖晃起來，地麵甚至也出現了裂痕。
    大樓發生震動，另外一邊的病人都開始躁動了起來，有許多人在咧著嘴大笑，還有人在大喊大叫，慶祝著大樓的震動。
    護士和醫生全部都跑了過來，開始去拉病人，喊道：“地震了！有秩序撤離，一個跟著一個。”
    活動廳裏又亂成了一鍋粥。
    莫向南嚇了一跳，連忙道：“別衝動！別衝動！”
    這要是把樓弄塌了，直接就埋了所有病人！
    “如果是四年前，那麽她肚子裏的孩子應該三歲多，快四歲，都可以走路了！還可以喊你爸爸了！想想你還有孩子，可以試著去找你的孩子。”莫向南喊道。
    滄桑大叔的情緒漸漸地穩定了下來，體內要暴走的力量也消失了。
    “是的，我有孩子。”
    他的語氣很沙啞，那雙眼眸裏像是又多了一份希望。
    “我應該去找我的孩子。”
    滄桑大叔抬起頭，看著莫向南：“我有孩子。”
    他的身上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漸漸地複蘇。
    而伴隨著這股力量的回暖，開裂的桌麵，出現縫隙的牆壁，竟然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複原著。
    片刻後，所有的東西都恢複了正常。
    莫向南鬆了口氣，重新坐了下來，他又看著複原的桌麵，有些好奇。
    這位大叔，似乎也有將東西複原的能力，這類似於黃曆的【宜修造】，一下子就恢複了。
    當然山海界能人異士多了去，擁有修複能力的，必然也不少。
    “我要去尋找三歲的孩子。”
    滄桑大叔站了起來，朝混亂的人群走去。
    他腳步沉穩，在混亂的人群裏走得虎虎生風，那些正在不斷歡呼雀躍的病人明明撞向他，可是下一刻卻不知為何扭開了，怎麽都撞不到他。
    莫向南有些訝異地看著他的步伐，那是一種很特殊的能力，每走一步路，四周的空間好像在他腳下都被折疊了一般，一步路就走出了三米遠。
    “這是……縮地成寸嗎？”
    他不禁好奇，因為從來都沒有見過這種能力，對於新的能力，他總是想要去研究。
    可是等他醒悟過來的時候，滄桑大叔已經走到了盡頭。
    莫向南趕緊追了上去，前麵人太多太雜，他隻能施展【宜塞穴】這種無孔不入的能力，從人群裏硬生生地扭過去，不然恐怕會追不上。
    等他跑出瘋人院的時候，發現滄桑大叔正站在學校門口，像是在思考什麽，他轉過身，看著遠處的莫向南，似乎在等他。
    莫向南趕緊騎著自行車趕過來。
    “你身上總是給我一種熟悉的氣息，可能是來自血脈上的氣息。我不知道在哪裏見過你，也許我以前接觸過你的父母，你父母有沒有可能認識我？”滄桑大叔開口道。
    “我的父母？”
    莫向南一愣。
    他思考著這個陌生的詞，隨即攤了攤手，坦然一笑：“我是個孤兒。”
    “孤兒？”
    “我孤兒院長大的，不知道父母是誰。”莫向南說道。
    滄桑大叔看著莫向南，問道：“你沒有去找自己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