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公子,且看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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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落,炎卿堯終於抬頭看向了她。
    是個又黑又瘦的小女孩,很矮,頭發倒是梳得一絲不苟,在腦後束成馬尾,身上的囚衣也髒得不成樣子,倒挺符合流犯的模樣。
    唯一吸引他的是,她那雙黝黑的眼睛,寂寂寥寥,就像一汪沉寂了千年的古潭,隻是偶爾閃過一縷流光碎金,真是漂亮。
    少頃,他招手,高林便拿來了一幅堪輿圖放在案桌上,他攤開:“嘉名江從中領平原西側向南流去,對整個中領平原是地道的地上懸江。
    中領平原的整個地勢從嘉名江出山口玉壘山,向東南傾斜,坡度很大,落差五百有餘。
    每當嘉名江洪水泛濫,中領平原就是一片汪洋,鯨吞良田,侵擾民生;遇上旱災,又是赤地千裏,顆粒無收。
    治理嘉名江的水患勢在必行,更何況,十一月就是雨季,我們的時間並不多。”
    話落,他抬眸看向了陸忞,其他幾人同樣看向了她。
    風從簾外吹來,帶起她身上的囚服搖曳出淡淡的波浪線,整個人就那樣靜靜地站著,平凡卻給人一種浩瀚的感覺,此時,他才開口:“允你上前。”
    陸忞正愁沒有地圖不好解釋,他這一開口,心下不禁詫異,但也沒有拒絕,直接走到案桌前,指著堪輿圖道:
    “從這裏開始,以分水魚嘴修築分水堰,把嘉名江一分為二。外江為嘉名江主流,內江供灌渠用水。
    寶瓶口修築在這裏,用以控製內江流量的咽喉。
    而在在魚嘴和寶瓶口之間修建飛沙堰,起溢洪和排沙卵石的作用。
    洪水來臨時,內江過量的水從堰頂溢入外江。同時把挾帶的大量河卵石排到外江,這樣就能減少灌溉渠道的淤積。”
    “設想不錯,但實施起來難度不小。”一道低沉渾厚聲音響起,帶有幾分儒雅的味道。
    陸忞轉頭看去,就看見一羽扇綸巾的中年人向她微微頷首,繼而道:“你所說的寶瓶口之處,左為玉壘山,右為離堆,此處岩石堅硬,開鑿困難。
    想要破開這座山進行分流,需要長年累月敲打,沒個五六年是鑿不開這座山的。”
    其他幾人暗暗點頭,不愧是炎將軍的智囊行先生,總是能在第一時間點出要害。
    “沒錯,”那山羊胡男人點了點頭,附和道,“你個黃毛小丫頭懂什麽水文地質?你且回去吧,莫要亂說話。”
    陸忞眼瞼微斂,一縷寒光在眼底稍縱即逝。
    “誒,呂先生可不要這麽說。”行一江笑著搖了搖手中的羽扇,道:“她一個孩子,能想到這些,想必對書籍也是有所涉獵,可賀。”
    呂海臉色微變,但對方是炎將軍的第一智囊,他不敵,隻好拱了拱手,恭維道:“行先生說的是。”
    行一江笑了笑,轉而看向陸忞,輕搖羽扇,“小女娃,你認為呢?”
    陸忞同樣回之一笑:“那如果采用火燒岩石,再潑冷水或醋潑過之後開挖呢?”
    這話一出,行一江羽扇輕搖的動作猛然一頓,思考再三後,不由得訝異地看了看陸忞。
    最後才看向炎卿堯,恰好對方也看了過來。他微微點頭,羽扇輕搖:“公子,此計可行,能夠使岩石在熱脹冷縮中極易破裂,減輕開鑿難度。”
    “工期幾何?”
    “兩頭同時進行,可縮短三年。”
    “兩年可成嗎。”炎卿堯輕聲喃喃道,而後抬眸看了一眼案前站著的陸忞,她就那樣靜靜地站著,臉上依舊帶著清淡如水的笑容。他眉眼微抬:“你叫什麽名字?”
    “陸忞。”
    “可有什麽想要的?”
    “脫離奴籍。”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轉頭看向了她。
    炎卿堯拿筆的手指一頓,於他而言,脫離奴籍算不得什麽大事,一句話的事情。
    看著那小女孩,他眼底閃過一縷興味:“可。待你抵達流放地後,文書自會送達你手上。”
    “多謝。”陸忞心裏頓時鬆了一口氣,繼而開口道:“能否給我一分嶺南流放區的地圖?”
    “大膽!”
    炎卿堯還未說話,呂海立馬大喝一聲,橫眉豎眼道:“邊防堪輿圖也是你一個小女娃能要的?”
    這人,跟自己有仇?
    陸忞眉梢微蹙,卻沒有說話。
    她要的是地圖,並不是邊防堪輿圖,這兩種可是有區別的,而且區別很大。
    前者無關緊要,如現代的世界地圖一般,誰都可以拿一份;後者至關重要,屬於軍事地圖,非關鍵人物不可得。
    呂海將這麽個帽子扣在她的腦袋上,無異於說她造反了。
    但沒有說話,是因為在場的都不是傻子,又不是分不清地圖和堪輿圖。
    果然,炎卿堯一擺手,高林就拿出了一幅地圖給了陸忞。
    “可還有想要的?”炎卿堯開口道,聲音低沉,略帶磁性。
    陸忞搖了搖頭:“沒了。”再要,那就是她不識抬舉了。
    “高林。”
    “公子。”
    “送她回去。”
    “是。”
    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炎卿堯雙眸微斂,深邃的目光緊緊地鎖住那瘦小的身影,瞳孔裏,幽深的黑色漩渦在急速旋轉,良久,他開口:“此子如何?”
    行一江眼瞼下隱藏的眸子一斂,收回了落在女孩身上那幽幽的目光,神色儒雅:
    “古有甘羅十二歲拜左丞相,由此可見,有的人多智近妖乃與生俱來,羨慕不得。”
    一句話,便定下了陸忞的基調,即使想唱反調的呂海也不得不咽了聲。其他人目帶震撼,與周圍的人麵麵相覷,這定語,似乎過高了?
    饒是炎卿堯,聽到行一江的話,眼底也不由得閃過一縷詫異,他轉頭,看向了行一江。
    後者似乎知道他的意思,但卻沒有解釋,隻是淡笑道:“公子,且看日後。”
    另一邊,陸忞被高林送回帳篷後,迎來的便是全家人擔憂的問候。
    尤其是柳氏,三百六十度地把她從頭打量到腳,最後一把抱緊了她:“兜兜,你去哪裏了,娘都快擔心死你了。”
    陸忞輕輕地拍了拍柳氏的背,安慰道:“娘,我沒事,隻是出去逛了一圈。”
    “兜兜,你去哪兒也不說聲,你看你娘,都急哭了。”陳氏陳大菊大房當家媳婦)小聲地開口。
    “那可不是。”陸學青二房當家)也岔了一嘴,確認她沒啥事後,就坐了回去,嘴裏嘟囔著:“擔心死個人。”
    “兜兜妹妹,你可有見到我娘?”恰在這時,陸青友四房大兒子)的聲音插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