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一聲牙酸的輕響。

    傑裏米手裏提著兩大袋的廚餘垃圾，從塔可店的走了出來。

    暗沉的街道上，間隔幾十米的昏黃路燈閃著微光。

    塔可店的紅白燈牌閃爍著，成了街道左近唯一的一抹絢爛。

    走了三十幾米遠，傑裏米來到四個已堆滿了各種垃圾的垃圾箱前。

    呼呼——

    兩袋垃圾在距離垃圾桶還有兩三米遠的時候，被傑裏米甩了出去。

    其中一袋準準的落在了半人高藍色垃圾箱內，但另外一袋卻沒有那麽好的準頭，垃圾袋擦著垃圾箱的邊緣跌落在地，各種菜葉、紙巾、碎骨頭之類的垃圾灑落一地。

    “手生了。”

    傑裏米看著散落的垃圾，不由撇撇嘴，換以前他可是比現在還要遠上那麽幾米的距離，他也能扔得進去。

    吐了口吐沫，傑裏米也懶得去收拾那些散落的垃圾，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點了一根，默默抽了幾口，朝塔可店方向折了回去。

    “心向光明，必得救贖！”

    塔可店門口，不知何時出現了兩個穿著印著紅色太陽圖的灰色衣袍的人影，一見到傑裏米，立刻雙手做出一個奇怪的手印，上前行禮。

    傑裏米見著這兩人的動作，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他對這些神神叨叨的家夥們見過已不止一回，在佛得角街的時候就經常看得到這些人在各家各戶、商鋪店麵門前轉悠來轉悠去，十分惹人厭煩。

    “孩子，光明將至……”

    站在傑裏米身前的兩個灰袍人裏，其中一個緩緩抬起頭，露出一張須發皆白的蒼老麵容，眼神卻極為平和慈祥，用一種低沉的聲音微笑著朝傑裏米說道，“聆聽神音，得以救贖……”

    “滾啊！再在我家店門口囉嗦，信不信我……”

    不等這個老人說完，傑裏米忽然將手裏的煙頭彈飛，仿佛積壓已久的情緒，突然找到了宣泄點，叫罵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

    這時，塔可店的大門打開，奧迪斯幾步從裏麵跑了出來，狠狠地拽了一下指著那兩個灰袍人叫罵的傑裏米，上前朝那個老人道歉。

    “你理他們做什麽？”傑裏米被奧迪斯扯了一下，很是不滿地嚷了起來。

    “你先進去。”

    奧迪斯卻是看都不看傑裏米，隻是從口袋裏掏出了幾張怯比，塞到了那老人手裏，笑著說道，“對不起，小孩子不懂事。我心向光明，心向光明……”

    那須發皆白的老人接過奧迪斯塞給他的幾張怯比，輕輕點了點頭，這才領著身旁那個同伴，朝著遠處黑暗的街道走去。

    “一天忙到晚，總共也掙不到幾個錢。不但要交衛生費、管理費、水電燃起費，還要給幫派保護費，現在好了，連那些神神叨叨的，也要給他們錢了。”

    塔可店內，傑裏米找了一張桌子坐下，看著從門外走進來的奧迪斯，頗為氣惱地喊道。

    “那些人是瘋子，你別去招惹他們，知不知道？”

    奧迪斯看著氣呼呼的傑裏米，先是神情嚴肅地說了一句，接著語氣又稍稍軟了下來，“現在這樣已經算很好了，換做以前在黑巢的時候，想要吃飽穿暖，能睡得踏實點都不容易。”

    “你就知道這樣說，我們軟弱才會被人欺負。”

    傑裏米搖了搖頭，對於自己父親奧迪斯的處事方式，完全不認同。

    “好了，不說這些了。”

    奧迪斯笑著搖搖頭，看著傑裏米，眼裏更多的是掩藏不住的欣喜，“白天太忙，也沒空和你好好聊聊。”

    “聊什麽？”

    傑裏米將頭轉過一邊，雙腳下意識的架到了一張桌子上。

    “坐姿坐姿。”

    奧迪斯看著傑裏米的動作，眉頭微蹙，伸手拍了拍一下傑裏米的雙腳。

    在傑裏米對麵的位置坐下後，奧迪斯看著許久不見的兒子，忽然又搖頭笑了笑，“算了，我也不問你這一年到底做了些什麽，總之，回來就好。以後啊，也別想著去和那些人摻和在一起，安分一些。”

    傑裏米離家差不多已有一年的時間，長高了許多，最開始兩父子還帶著一些生分，但在白天塔可店忙碌起來後，傑裏米還是會像曾經那樣幫他打下手，僅僅是這樣就已讓奧迪斯心懷大尉。

    “好了，我知道了。”

    傑裏米將腳從桌子上拿下去，瞟了一眼奧迪斯，又故作隨意地問道，“今天那個人到底是誰？”

    對於早上發生的事情，傑裏米到現在都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這一整天下來，他其實都有些恍惚，有那些好不容易招攬到的“兄弟社”成員死了的愧疚和難過，也有離開水牛幫，不用再給巴羅夫運貨賣貨的茫然。

    似乎過去一年的經曆，在那一場爆炸裏，一下就全部煙消雲散，他又回到了塔可店，成了一個幫廚。

    這些種種複雜的情緒讓他困擾，也讓他好好的消化了一陣。

    到了最後，這些情緒漸漸淡下去，他內心卻對洛克產生了強烈的好奇。

    他想知道洛克是誰，為什麽洛克在被爆炸灼傷和碎片擊傷，全身傷痕累累，卻依舊跟個沒事人一樣。想知道洛克為什麽能麵對持槍的巴羅夫，幾步之內就追趕上去，輕而易舉的將對方解決。

    這樣強大的人物，在傑裏米的記憶裏，他還是第一次遇見。

    他還想知道，為什麽他一向懦弱的父親，為什麽會認識洛克這樣人，並且還能請動對方幫忙。

    “誰？”

    隻是，奧迪斯抬頭看了傑裏米一眼，似乎一時沒反應過來，神色有些茫然。

    “你說呢？”

    傑裏米聲音微微提高了幾分，臉色頓時不太好看，語氣變得有些惡劣道，“就那個人，五個塔可。”

    從早上回到塔可店，到現在已是夜深，他已是憋了一天，這會見到奧迪斯似乎故作聽不懂的樣子，心裏不由有些來氣。

    “哦，你說的洛克啊。”

    奧迪斯聽到“五個塔可”這才反應過來，笑著從位置上站起身，隨手將傑裏米方才架腳的桌麵收拾了一下，“關於他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大概是在半年前他……”

    叮鈴——

    就在這時，忽然塔可店門外有引擎咆哮聲響起。

    “這麽晚了……”

    奧迪斯微微有些疑惑，湊到了玻璃窗邊望了一眼，臉色猛地一變，朝著一旁同樣被引擎咆哮聲吸引的傑裏米用力揮了揮，“傑裏米，你先去後麵……”

    哐當——

    不等奧迪斯將話說完，塔可店的大門猛地被人推開。

    兩個穿著背心皮衣，脖子上戴著粗大項鏈的青年，已經走進了塔可店。

    這兩人一個留著個刺蝟頭，一個留著個圓寸頭，進店之後掃了一眼，神情桀驁，最後才將目光落在了麵前站著的塔可店老板奧迪斯身上。

    “對不起，我們已經打烊了。”

    奧迪斯在兩人朝他望過來時，仿佛變臉似的，從前麵的慌亂轉而露出了討好的笑容，朝著兩名青年笑著招呼道。

    “你就是老板？”

    刺蝟頭的青年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奧迪斯，麵無表情地問道。

    “是是。”

    奧迪斯笑著點點頭，又伸手朝傑裏米擺了擺手，語帶嫌棄道，“好了，這裏不需要你幫忙了，趕緊走吧。”

    傑裏米看著奧迪斯的動作，整個人站在原地，卻絲毫沒有動作。

    他知道奧迪斯是怕他與這些突然闖入的人起衝突，惹上不該惹的麻煩，這樣的事情，過去在他離開家之前也曾有過。

    但這一年多下來，他混跡街頭，加入水牛幫成為了一名“駱駝”，自認已算是見過了一點世麵，從進門的這兩人的衣著打扮，還有其中那個穿著皮背心的青年手臂上的紋身，已經認出那是黑鳶幫的標誌。

    盡管一直以來他與奧迪斯有著很深的父子矛盾，平日裏更看不上奧迪斯這個父親的軟弱和逢迎，但他也不想這個時候先行離開，留下奧迪斯一人在這裏。

    “你怎麽還不走？！”

    奧迪斯看著還愣愣站在那裏的傑裏米，頓時嗬斥了起來，又笑著轉向麵前的兩個青年，“店是打烊了，不過幾位要是想用餐，我還有些剩餘的材料，馬上就可以給你們……”

    “不用麻煩了。”

    為首的刺蝟頭青年，歪斜著腦袋看一下奧迪斯，“我們找你打聽一個人。”

    說話間，塔可店門口，一個同樣穿著皮背心的光頭壯漢，領著十多個或是戴著耳垂，或是頭發哥特，或是臉上塗著怪異妝容的青年走了進來。

    原本不算寬敞的塔可店，突然被這麽多人堵住，瞬間顯得極為逼仄擁擠。

    “老大。”

    刺蝟頭青年見到光頭壯漢領著一大群人進來，立即招呼了一聲。

    “繼續。”

    那光頭壯漢擺了擺手，在傑裏米身前的一個位置，找了張椅子坐下，伸手從桌子上拿了一個牙簽咬在嘴裏，眼神瞟了一眼傑裏米，又望向一旁的奧迪斯。

    “這個人。”

    刺蝟頭青年掏出了手機，打開了一張照片，指給奧迪斯看，“他在哪裏？”

    “嗯？”

    奧迪斯看著刺蝟頭青年打開的那張圖片，眉頭皺起，臉上滿是疑惑之色。

    “你最好不要說不知道，有人見過他出現在你的塔可店裏。”

    這時，刺蝟頭青年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

    奧迪斯臉色立刻大變，喉結滾動，輕微咽了一口口水，額頭和鼻翼上上已經是沁出了細密汗珠。

    刺蝟頭青年給他看的那張圖片雖有些模糊，但他一眼就已認出了那是洛克。

    而且從其中洛克拎著的那個藍白箱子看，應該是那晚從黑巢回來時被拍攝到的。

    “看來你確實知道。”

    刺蝟頭青年從奧迪斯的反應裏已得到了更進一步的確認，聲音也微微變得高亢起來，“說吧，人在哪？”

    “我……我不記得了。”

    奧迪斯有些結巴地開口，臉上露出了驚慌和恐懼之色，聲音顫抖道，“我每天都要做很多塔可，根本記不清有多少人到店裏買過東西……”

    “你不知道……”

    不等奧迪斯說完，坐在旁邊椅子上咬著牙簽的光頭壯漢突然開口，手指劃過奧迪斯，最後落在了旁邊的傑裏米身上，“那看來你應該知道了。一個做塔可，一個收錢，對吧？”

    “不，他不知道，他今天才回來。”

    奧迪斯一見到光頭壯漢的目光落到傑裏米身上，連忙解釋道，“這點你可以去詢問其他人，店裏一直以來都是我一個人。”

    “我沒有興趣聽你廢話。”

    光頭壯漢似乎失去了耐心，從椅子上站起身，瞥了奧迪斯一眼，正想要說些什麽。

    這時，一直沒有出聲的傑裏米突然開口：“我知道你們是黑鳶幫。”

    “嗯？”光頭壯漢和他帶著的其他小弟，都轉過頭望向傑裏米。

    “你是黑鳶幫的老大史丹佛。”傑裏米接著說道。

    “哦？”光頭壯漢也就是黑鳶幫的老大史丹佛，似乎來了點興趣，望向傑裏米道，“看來你認識我。”

    “我是水牛幫的。”傑裏米見史丹佛和其他人都看著他，微微昂起下巴，指了指自己，“我的老大是加拉瓦。”

    “是嘛？”黑鳶幫老大史丹佛臉上露出一絲獰笑，似乎越發來了興趣，“可我聽說水牛幫的加拉瓦和他的手下巴羅夫，早上的時候被人給幹掉了，還是炸死的。”

    “呃——”傑裏米一時變得語塞。

    “嗬嗬——”

    史丹佛再次輕笑了起來，將嘴裏的牙簽吐了，望向一旁的奧迪斯，“看來你說他今天才回來，還真是沒錯。老大死了，他下麵的‘駱駝’跑了回來。好了，浪費太多時間了，這小子是你兒子沒錯吧？我覺得你應該不需要我幫你長記性。走吧，帶我去找他。”

    史丹佛這話語氣雖然隨意，可卻帶著一股不容拒絕的口吻。

    奧迪斯臉色微微發白，顯然他聽得出麵前史丹佛裏的威脅。

    他平日裏性格有些唯諾，一方麵是經營塔可店為了生意，另外一方麵，也是有在黑巢生活的經曆，平日裏寧願受些欺淩，也不願意惹上這些無法無天的幫派分子。

    微微沉默了片刻，奧迪斯抬起頭望向史丹佛，指著一旁的傑裏米說道：“你先放了他，我帶你們去。”

    史丹佛搖搖頭，並沒有答應奧迪斯的提議，反而說道：“我可以讓將他留在這裏，找到人一切好說，找不到人……”

    史丹佛沒有繼續說下去，伸手點了下最開始進入塔可店的刺蝟頭青年和圓寸頭青年，又指了指傑裏米，“你們兩個留下，看著他。”

    重型摩托機車引擎的轟鳴聲很快在塔可店門口響起。

    而在這些響聲離開後不久，遠處陰暗的街道角落，幾個穿著西裝的身影氣喘籲籲的趕到了塔可店附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