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裏彌漫著混合了下水道淤積發酵，以及悶熱潮濕下長久腐敗發黴的味道。

    “啊嚏——”

    一身黑皮衣容貌英俊的萊特，雙手托著一張紙巾，捂住口鼻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嘿，萊特混球，夠沒用的，你什麽時候連這點味道都受不了嗎？”

    切爾曼腆著個大肚子，一手拿著個漢堡，一手是還冒著寒氣的罐裝冷飲，見到自己的搭檔那仿佛遇到敏感源，連連打噴嚏的模樣，毫無半點同情心的嘲笑起來。還用捏著漢堡的手，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周圍，“這裏可是黑巢啊，西林最好也是最壞的地方了。”

    說著，切爾曼走到萊特身旁，又用手肘頂了一下他的手臂，示意萊特望向前方，“看到沒有？你第一次來黑巢，人家長官也是第一次來，還是位女性，你看看你和人家的差距有多大……”

    在切爾曼和萊特兩人前麵，走著的是一對衣著幹練的男女，一邊觀察著黑巢周圍的環境，不時還低聲交流幾句。

    此外，一行人隊伍的最後方，也跟著兩個身穿幹練西裝，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兩名男子。

    似乎察覺到了切爾曼的意有所指，那個衣著幹練紮著馬尾辮的女子，還微微側過頭，瞟了兩人一眼。

    “該死的，老家夥你就會說風涼話。”

    萊特沒有去理會前麵望過來的眼神，而是狠狠用紙巾擤了一把鼻涕，將紙巾扔在地上後，又用手拍了拍切爾曼的肩膀，“我隻是在王國受訓過而已，人家那是萬裏挑一選拔出來的正規軍。特別情報局啊，你以為那是哪裏？！我要是能跟人家比，還和你一個黑胖子在警局裏瞎混？！”

    “瞎混？你可別亂說啊！”

    切爾曼咬了口漢堡，又咕嘟咕嘟灌了小半瓶的冷飲，指著萊特有些含糊不清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家夥一直都在偷我的師，我破案的那聯手，都快要被你學光了。”

    “怎麽會呢，神探？！”

    萊特嘿嘿笑了一聲，不著痕跡地收回了在切爾曼肩膀上擦拭過的手，“破案嘛，整個警局上下，誰還能比你厲害。在你麵前我不過是個剛入門的新人而已。你看這次上麵找遍全警局，也就隻有你，才有機會和特別情報局的人一起行動。”

    “你也是啊。”

    切爾曼灌了一口冷飲，朝著萊特挑了一下眉，黑黢黢的麵容上，充滿了自得與滑稽。

    “哈哈哈……”

    萊特頗有些歡快地笑了起來，聳了聳肩，“沾光沾光，誰讓我有個神探的搭檔呢。”

    “哈哈……萊特你個鬼小子，我越來越喜歡你了。”

    切爾曼三兩口吃完了手裏的漢堡，嘴巴裏含著食物，毫無形象，卻笑得也格外歡快。

    “……二位。”

    清冷的聲音打斷了二人歡快的笑聲。

    前麵已回頭看了兩人一眼的馬尾辮幹練女子，這一次再度轉過頭，眼神清冷的看著兩人。

    “不好意思啊，長官。”

    切爾曼對於幹練女子的眼神同樣渾不在意，一邊喝著手裏的冷飲一邊說道，“剛才我搭檔說他想到了一個笑話很好笑，我就過去認真聽了一下……嘿嘿，還挺好笑……”

    “喂，這種事情你也拿出來講？”

    萊特很是有默契地接上了切爾曼的話，“這可是來自王國特別情報局的大人物，你一個小警員得罪不起的。是吧，伊迪絲女士？”

    “是麽？！”

    紮著馬尾辮，衣著幹練的伊迪絲眼神淡漠，但臉上卻故作出幾分饒有興致的模樣，瞟了一眼萊特，又轉而望向切爾曼，“既然這麽好笑，那不如將出來讓大家一起聽聽，在這髒亂的地下城走得就了，正好讓大家舒緩一下心情。”

    說話間，跟在伊迪絲身旁的兩人，還有隊伍最後方的另外兩個特情局的外勤，齊齊朝切爾曼和萊特兩人望了過去。

    他們臉上依舊一如既往的沒什麽表情，可盯著切爾曼與萊特的眼神，分明帶著幾分不快和惱怒。

    顯然，這兩個家夥一路上的表現，讓他們這些“精英”覺得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冒犯。

    切爾曼和萊特兩人，似也聽出了伊迪絲語氣裏的冷意，稍稍收斂起笑容，彼此對視一眼，撇撇嘴，沒有言語。

    “怎麽？不願意說給我聽？”

    伊迪絲見切爾曼和萊特兩人沉默，又咄咄逼人地問了句。

    從切爾曼和萊特這兩人加入他們特情局展開行動，這兩人就表露出來了很強的對抗情緒。

    態度惡劣不說，對於他們特情局的幾人，不是冷嘲熱諷，就是插科打諢，絲毫沒有展現出之前報告裏分析表現的那種職業態度。

    不過，伊迪絲大概也能猜測到原因。

    無非是沒有詢問過當事人的意見，還有她直接繞開了這兩人的上級以及整個警隊的程序，通過西林保安局，直接調動兩人來特情局參與行動。

    西林的保安局，是西林警隊的上級領導部門，主管西林所有紀律部隊，警務、消防、醫療、懲教、海關、出入境、飛行服務隊、民眾街道服務隊。

    同時，西林的保安局除了對總督府負責外，主要受怯塔爾聯合王國保安總局管理。

    而保安總局與特別情報局，幾乎就是一個部門的不同分工。

    保安總局全稱為對內保衛安全軍事情報總局，負責保護怯塔爾境內外的公民及其利益，防範針對國家安全的任何威脅。

    特別情報局的全稱為，對外特別行動及情報安全局，負責為怯塔爾在各地收集情報，主要任務包括對敵對實力進行滲透與從事間諜活動，反對恐怖主義、武器擴散與海外地區動亂帶來的威脅。

    兩個局某種意義上一母雙生，內部的人事與程序，雖不直接受政府領導，但彼此之間的合作與調動，輕而易舉，配合默契。

    一些外勤人員更是會在兩個局之間，不斷轉換身份，完成各種對內對外的任務。

    是以，在伊迪絲看來，兩人的一點逆反情緒，完全不是什麽問題。

    她已經看過兩人的資料，一個在王國的警隊學校受過訓，成績優異，有一半怯塔爾人血統。

    在警隊裏的口碑風評還算不錯，可上麵沒有人提拔，長期沉淪在底層辦案，最終能走到的位置也極其有限。

    另外一個是典型的辦案狂人，能力強，脾氣臭，得罪了一大幫同僚，在警隊屬於所有人都排擠，所有人又都離不開的那個類型。

    這樣的兩人，調入他們與特情局一起行動，之後再通過西林保安局的背書，隻要一切行動順利，兩人在警隊很快就能升上好幾級警銜。

    尤其是切爾曼這樣的，對於一般警隊的人來說，是個刺頭，大麻煩。

    可對於特情局以及保安局這樣極度需要個人能力的部門來說，無法無天的特勤，雙麵間諜，孤膽特工，不知有多少，脾氣臭完全不會是什麽缺點問題。

    說著，伊迪絲頓了頓，又繼續道，“選中你們，是因為你們兩個足夠優秀，是目前西林警方裏最為出色的警探。你們的分析結果與我們預測的基本類似……切爾曼，你說的要想知道消息最快的方式，那就是來到黑巢地下城，現在，我們已經來了……”

    “這身打扮來黑巢，我是真不知你們到底有沒有出過外勤。”

    切爾曼聽伊迪絲說了一大堆，似乎鼻孔出氣一樣，低聲含糊了一句。

    “黑夜中的螢火蟲。”萊特適時補上了一句。

    “你們在說什麽？”

    伊迪絲聽到兩人的吐槽，看著切爾曼和萊特兩人那吊兒郎當的模樣，沒來由的憤怒起來。

    她此時真的感覺調這兩人進入她的行動小組，是一個嚴重的錯誤。

    如果不是為了更加熟悉西林本土的情況，哪怕這兩人此前表現出來的推論，還有在警局裏的破案率都排的上號，她也不會讓這樣的人加入到她的團隊。

    “哦，沒事沒事。”切爾曼無所謂地攤了攤手，“我突然又想起了他以前說過的一個笑話。”

    說著，切爾曼又指了指萊特。

    “我？”萊特看著切爾曼的表現，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不對，“喂，你又有什麽事情想把我拖下水？”

    “怎麽會？”

    切爾曼喝完最後一口冷飲，煞有介事道，“上次不是你說的，新城區裏有錢人多，近些年醫美行業及其發達，不管男女，年輕的年老的，很多人想保持年輕，都去做醫美手術。”

    “沒錯啊。”萊特眨了眨眼睛，臉上露出很是認真的表情，上下打量了切爾曼一眼，“怎麽？你神探不幹了？想轉行？”

    “轉什麽行？”切爾曼擺擺手，“我是說，這人要是全身長毛，像貓貓狗狗一樣，這醫美會怎麽樣？”

    旁邊的伊迪絲等人，聽到切爾曼的話，一時都愣了下。

    有些搞不清楚這個明顯有著南莫人相貌特征的黑胖子，又在搞什麽鬼。

    “醫美會轉型成洗毛發的行業？”

    一個站在伊迪絲身後的外勤，似乎被切爾曼說的內容勾住了情緒，下意識的回答了一句。

    說完之後，這個外勤似也自知失言，在其他幾個同事怪異的目光中，麵色訕訕，急忙捂嘴，稍稍退後兩步。

    “當然不是。”

    這時，一直和切爾曼在語言上配合默契的萊特，開口說道，“那以後隆胸得隆八個了。”

    噗——

    幾個外勤聽到這答案，忍不住笑噴出聲。

    “夠了！”

    伊迪絲這時卻猛地暴喝出聲，清冷的麵容上這時紅一陣白一陣，望向切爾曼和萊特兩人，“你們兩個不用這樣陰陽怪氣，不就是想主導這次行動麽？我讓給你們。但是你們給我聽好了，要是最後找不到人，你們就準備好離開警隊吧。”

    “啊，長官，我可真沒有歧視你的意思。”

    麵容英俊的萊特似乎被伊迪絲的話給嚇住，連忙雙手合十，做出道歉的姿態。

    “好了。”

    一旁的切爾曼擺了擺手，製止了萊特的動作，“別裝模作樣了，伊迪絲長官已經說了，這次我們要幹不好，警隊就別呆了。現在，還不抓緊時間幹活。”

    “跟我來吧，幾位長官。”

    萊特微微站直了身體，朝著伊迪絲和幾個特情局的外勤招呼道。

    “去哪？”

    其中一個外勤疑惑問道。

    “當然是換行頭。”

    萊特沒好氣地說了句，徑直走在前麵，來到了一家店麵不過十幾平米，有售賣衣物和補扣子、修改褲腳之類的成衣鋪。

    幾分鍾後，一行人再次出現在了黑巢地下層的某個拐角街道。

    眾人身上的衣物灰撲撲的，看上去不算破爛，但基本也沒有那種嶄新束身的幹練感，盡管行動上還有那麽幾分受過訓練的感覺，但至少不再想之前那麽搶眼。

    “下一步呢？”

    伊迪絲陰著一張臉，看著切爾曼和萊特，冷冷問道。

    這時她也換了一身裝束，一件黑色的寬大衛衣，頭發披灑著，比起之前的幹練氣息，多了幾分女人味。

    隻不過伊迪絲自己卻不太適應，尤其是衣服上那種常年不見日光的淡淡黴味，讓她覺得皮膚都微微發癢起來。

    “回家了，我們回家了……”

    這時，突然在距離幾人不遠處拐角的一個破舊店麵前，一輛手推的板車緩緩停了下來。

    推板車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男人，頭發胡須花白淩亂，眼神凹陷，仿佛失去了光彩，全身髒兮兮的，有著濃重的汗臭和腥臭混雜的氣息。

    從這個男人出現後，伊迪絲和他身旁的幾個外勤，立即變得有些警惕，其中有兩個甚至摸向了腰後的槍械。

    他們從那男人的衣服上，看到了斑斑點點的暗黑色痕跡。以他們的經驗去判斷，那些分明是血跡。那男子的一隻手手指，也少了三根。

    而且，那板車上放著的，赫然也是一具棺木。

    “別多事。”

    切爾曼見到幾個外勤的動作，連忙低聲說了一句，“跟我走。”

    “去哪？”

    伊迪絲跟上切爾曼，又再次問了一遍。

    “在西林的地下世界，是有那麽一群家夥，就像是陰溝裏的老鼠，它們的消息來源比誰都快。”

    切爾曼不知何時從口袋裏又掏出了一根香煙，點燃之後啜了一口，邁步朝著前方黑暗陰沉的街道走去，“我們去找找，很多我們不知道的消息，可能在它們那裏已經流傳好幾天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