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府，上陽苑。
    共和國領導人歐陽清遠先生正在批閱文件，老式的搪瓷茶杯裏是滾水浸泡的幹焙青稞籽，也叫青稞茶。歐陽先生時年68周歲，微胖體質帶來的高血脂症是他的私人醫生最為頭疼的事情，青稞茶是首長老家的特產，他就托人帶回了一些，沒想到老首長還挺喜歡。
    眼看著鍾表指針慢慢向子夜靠攏，秘書小王已經提醒兩次了，讓老首長結束工作，早點休息。
    歐陽清遠這才摘下眼鏡，揉揉眼睛。
    受命以來，夙夜憂歎，家國之事，事事俱需細微謹慎。特別是審判日的災難發生後，舉國凋敝，蠻物橫生，民生疾苦，他要帶領這個幾億人口的國家走出困境，走出黑暗。
    目前，由國家立項的“天穹計劃”已經完成初步應用驗證，華府作為第一個參與實驗的城市，天穹係統已經開啟了18個月，在這一年半的時間裏不但彌補了抵抗變異生物突襲的漏洞，還增加了大氣內循環模式和雨水淨化功能，真正實現了生存空間再塑造的願景。
    天穹下的人們可以完全擺脫防護衣和抗敏劑的困擾，而且地麵上的輻射物質在人造微波的解析作用下不斷被削弱，土地越來越適宜生存。
    如今擺在歐陽清遠麵前的是要在共和國的國土上建立7個“天穹城市”和40個“天幕城市”，這就需要大量的財力物力為支撐，但以目前的共和國底蘊來說，還無法支撐起這項開支。
    這些天召開的研討會上爭論很激烈，各個領域的代表都有不同的意見，尤其是負責“天幕計劃”和“天幕計劃”的科工委，他們提出先集中力量籌建大型“天穹城市”，以此作為人類生存的基本，然後輻射發展如星星之火遍地開花的“天幕城市”，最後實現眾星捧月之勢。
    但這個說法就直接否決了偏遠地帶幸存者的生存需求。
    目前共和國有多少幸存者還無法統計出來，但根據以往的戰亂情況來看，區區7個大型“天穹城市”遠遠無法滿足，而且這麽多人生存的物質條件也達不到。
    也有人提出要走“鄉村包圍城市路線”，各地自發建設和壯大生存點，最後達到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趨勢，逐漸把全國連成一片。
    作為統籌者，這些構想這些設計都各有利弊，無論是“天幕計劃”還是“天穹計劃”都需要源源不斷的高密度能源為支撐，以華府市為例，需要七座源塔為根基，一座樞紐塔負責撐起天穹保護罩，六座輔塔呈六角星芒陣序列負責激波焰流的收尾與循環利用，如果天穹的各項功能全部開啟，一天要消耗整個華府所有的電量，如果要抵禦超級進化者的進攻，這個消耗量至少還要翻好幾倍。
    華府在使用的天穹源塔中，樞紐塔下是一座巨大的高規格核電廠，其所用的燃料棒是源自近地小行星上帶回的高純銥，如今這東西可是用一點少一點，航天事業已經停滯許多年了。
    除了樞紐塔外，輔塔也需要大量的電能作為支撐，每個輔塔都有單獨的核電站供電體係。
    “天幕計劃”的限製因素也是如此。
    另外，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需要放在第一時間解決，那就是變異生物的滅殺與驅離。
    隨著時間推移，人們逐漸掌握了變異體的習性，城市廢墟相較於鄉野更有機會找到食物和繁衍後代，所以它們喜歡向城市靠攏。有專家提出變異體可以吸收輻射壯大自己的假說，推斷出在未來可能會出現更多的超進化者，這就意味了它們需要更多的食物和能量來完成這種進化，人類在未來可能隨時麵臨怪獸攻城！
    諸多問題清晰地擺在歐陽清遠麵前，這才使得他不得不工作到深夜。
    過幾天的峰會活動還要與各國政要探討技術合作問題，共和國的天穹技術可是最大的籌碼，如果別的國家想得到這種技術，國內能源稀缺的問題未嚐沒有轉機。
    他準備明早把國防部和規建局的重要負責人喊來，談一談“天穹城市”的選址問題，還有，是時候見一見“凜冬計劃”的負責人了。
    ……
    “嗨，艾米先生，您早！”
    寧安在這個地方漫無目的地轉了幾天，沒想到又走在那條略微偏僻的街道上，剛好路過那家酒吧，他雖然換了身行頭，目光敏銳的服務員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早，這麽早就營業了啊？”寧安抬起頭致以微笑，他不知道為啥服務員會知道他這個新的身份，隻要沒有認出他是共和國的通緝犯，喊什麽名字都行。
    服務員笑的燦爛，他屬於那種陽光的大男孩，舉止之間給人暖風和煦的感覺。
    “這不在等你嘛。”
    “等我？”
    “嗯，剛好我們老板也在，不進來喝一杯嗎？”
    服務員帶著寧安直接上了二樓，紅木質地的螺旋步梯古香古色，樓上叮鈴叮鈴的傳來古琴的聲音，寧安仔細一品，是那首《伊豆舞女》。
    服務員把寧安送到酒吧二樓的門口便不再入內，他讓寧安自己進去，臨走的時候還說自己的名字叫阿珵，小橙子的“珵”。
    寧安走入客廳，地麵上鋪著素色的地毯，裝飾中強調的是自然色彩的沉靜和造型線條的簡潔。另外居室布置也講究一種“禪意”，強調空間中自然與人的和諧，人置身其中，體會到一種淡淡的舒緩和安逸。
    樟子門後首先映入眼前的是廳心擺放的榻榻米，其左有樺木立櫃，旁邊立著紅釉描金瓶和插花，右邊是一個書架，書架上除了書籍墨寶外還有一個鎏金香爐，有淡淡檀煙縈繞，沁人心脾。
    珠簾後麵是一個琴室，有端莊女子跪坐著，背對著房門，沉醉於弦樂音律之中，十指婉轉，琴聲空靈悠遠。
    就是這種旋律最能引人入勝，寧安站在那裏，心緒隨琴聲時遠時近……
    “嘿，回神了！”
    寧安收回渙散的目光，見眼前的人端莊大方，頗有貴族小姐的氣質，又有點和風的溫婉模樣，頓時心情絢爛。
    “來，請坐，剛剛彈琴太入神了，沒注意到你……請喝茶。”
    她給寧安起了一杯發酵紅茶，雖未入口，卻茶香撲鼻，再看湯色鮮亮，濃而不鬱，散而不張，香蘊飽滿。
    寧安撚杯細品，先小沁口舌，後而一口飲盡。
    “看不出來你還是位茶道行家啊！”
    其實寧安在做奶茶之前曾對傳統茶文化有所涉獵，飲品這些東西都是互通的。
    “我叫芸惠子，你可以喊我惠姐，我爸爸是共和國人，媽媽是J國人，這個店是我叔叔開的，我來彈琴，也會幫忙打理。對了，你叫艾米是吧，阿珵跟我提過幾次，之前是開奶茶店的？我們是同行哎。”
    “我就是小打小鬧……”
    寧安可以看出，這個酒吧的人對他都有好感，很想留住他，而他自己一時間也不知道以後的路該怎麽走，雖然“北極航道”有了眉目，但那件事需要一大筆錢，如果留在酒吧待上一年半載的，說不定就能湊夠了。
    “你對我們這裏有什麽看法呢？”芸惠子直接開門見山，想試探一下寧安的想法。
    “都挺好的，不過您這裏招牌可有點意思了，洣脂，這個是有什麽寓意嗎？”
    “這是我祖父取的名字，他老人家經常懷念湘水之畔的故裏，當年那裏的一種土燒酒很有滋味，酒名就是洣脂，意思是洣水河的精華。後來這個名字就一直沿用到今天。”
    “你也是外鄉人吧，我們這裏的人大部分都是從外鄉逃難到此地落地生根的。”
    “我之前在W市。”
    “哦，那還挺遠的，有沒有安頓好？要不要考慮一下來我們酒吧體驗一下？”
    “嗯？可以是可以，但是我畢竟沒有做過這個，恐怕無法勝任……”
    “沒事，跟著阿珵慢慢學唄，反正我們這不是很忙，在這裏你就當是自個家，隨意一點。好了，就這麽說定了，你先跟阿珵熟悉一下環境，晚上就來上班！”
    就這樣，寧安莫名的成為洣脂酒吧的服務員，芸惠子喊他為“小米，哎”……
    其實調酒跟調配奶茶是一樣的，不需要有花裏胡哨的東西，關鍵在於對量的把握，就像中醫調配藥方一樣，講究配比細微，總量精準。奶茶著重於口感和胃的舒適度，但雞尾酒則側重於渲染情緒，對色澤搭配和酒精度控製有了更高的要求。
    說到底，精髓在於讀懂人心，個性化設計，激發情感。這也是為啥有名氣的調酒師們都喜歡跟客人邊聊邊調配的原因。
    一整個下午時間，阿珵帶著寧安把酒吧的一切熟悉個遍，寧安試著弄了兩杯氣泡果酒芳華，二人一致好評。
    寧安仿佛又回到了W市楓林晚的那些事情，他望著櫥窗外明滅的霓虹發呆。
    有些人，有些事，雖然都過去了，但仍值得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