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時節剛好處在太陽直射北回歸線附近的時候，所以這邊沒有真正的黑夜，綠色的極光充斥大半個天穹，引導著海洋裏的亡魂去往永恒的國度。
    出雲號離開奧澤爾海域不多久，一艘戰艦就出現在巡邏艇爆炸的地方。這時候海麵上的油汙已經隨著洋流漂到其他地方，隻有殘骸沉寂在海底。
    艦長弗洛格上校罵罵咧咧地關上了遠程量子通訊器，堂堂一艘戍邊戰鬥序列艦竟然被那群腦殼裏塞滿酒精的指揮官派來調查事故，簡直就是侮辱。
    這位頗具梅蘭風骨的上校出身於英格蘭的一個世襲伯爵家庭，凱美拉斐爾家族是幾百年的名門望族，女王陛下的直係血親，世代以參軍入伍為榮，族中男兒多為名將。
    凱美拉斐爾家族到了弗洛格這一代逐漸式微，其主要原因是時代變了，他們所擁護的女王大人很少過問政事，聯邦各種事情由內閣負責。
    在後資本時代青紅交織的時候，某些東西變質了，譬如，隸屬於國際聯盟的遠洋執法者到底在維護誰的利益？遠洋執法者為何能調動英吉利的戰艦？
    從小就接受西式貴族教育的弗洛格心裏自然有條弦，無論怎麽撥弄，這條弦還是為女王服務的，而不是為了那些資本家。
    雖然被戴上“頑固派”“守舊派”的“帽子”，但爵士氣節猶存。有時候他在社交平台上的抱怨，還會得到女王的回應，說他是優雅的貴族。
    但是“優雅的貴族”並不受重用，依照英吉利王室的標準，像弗洛格這種世襲的伯爵，最起碼是個帝國將軍，如今卻隻能是個飄蕩在遠洋海上的一個艦長。
    這也是弗洛格的辦公桌上為什麽常有半瓶朗姆酒，或許隻有這種濃烈且酸澀的酒才能勾得動心底的落寞。
    根據星辰定位儀給出的坐標，弗洛格下令釋放深海探測器，兩枚巨大的球形探測儀被拋入深海中，果然找到了卷入海底渦流的巡邏艇殘骸，取到行船記錄儀後，很快分析出了問題。
    行船記錄儀上的畫麵被強力幹擾了幾分鍾，畫麵是空白的。
    指揮處最後給出了命令，全力調查那個時間段經曆此片海域的船隻，並要求所有毗鄰區的戰艦開啟大型變異海洋生物的偵測，務必給出結果。
    此時在出雲號上，所有人都在準備午餐時，薛櫟悄悄進了控製室，這個心思縝密的男人又一次改變了航線，使得原本可以西北直接到達索維斯卡亞港口的出雲號駛向了東北海域。
    傍晚，船上一片騷動，有人看到了陸地！
    薛櫟坐在原本屬於船長的位子上，一邊啃著蘋果，一邊在船上的廣播器裏說道：“所有人請注意，前麵有個島嶼，我們將在這裏停靠兩日，規避風暴。沒有允許不得下船。”
    船艙裏的人竊竊私語，這風平浪靜的哪有什麽風暴，而且有傳聞說深海裏的幽靈島不能隨便登陸，那是惡魔的牢獄。
    但是有經驗的老船務不這麽認為，他們更畏懼能掀起驚濤駭浪的鯧鬼颶風，舊時代科技沒有那麽發達時，人們認為這種憑空出現的湮滅級颶風是匿身在漆黑海溝裏巨型妖獸“鯧鬼”出來換氣而導致的。海妖鯧鬼數百千米長，一個翻身就能引起一場海嘯，平時潛藏在北冥深海的底部深淵裏，幾十年出來換氣一次，換氣一次就會產生颶風。
    後來人們才發現其實這是一種冷熱逆旋現象，太陽直射北回歸線時，來自赤道以北的暖熱氣流在靠近極地時與南下的強勢冷空氣相遇，就像兩股勢力相當的天地偉力，受到冷熱洋流的刺激，往往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能形成席卷半個地球的湮滅級颶風。
    現在這個時候是颶風的高發季節，今天早上海水突然變得混濁起來，這恐怕不是個好兆頭。
    薛櫟在島嶼的背風找了一個“U”型灣，山脈延伸到海裏，剛好留出可容納出雲號的海灣。
    出雲號拋錨後，天色已經暗淡下來，厚重的積雨雲與海麵一色，壓得很低，從山脈另一麵傳來尖銳的風聲，大海湧動，似乎在積攢力量。
    艙室裏的所有東西都已經固定好，寧安也扣上了椅子上的安全帶。艾麗薩坐在他的對麵，一雙美麗的大眼睛望著舷窗外的風浪，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這個女孩自從上了船之後就變得沉默了，每天眉頭緊鎖的呆在房間裏，就連吃飯大部分都是寧安主動送過去的。
    幾天下來，就連薛櫟都覺得這個女孩有問題，還背地裏提醒寧安長點心。
    寧安立即換了個話題，問他有何打算？
    薛櫟似乎很坦誠，直接說這次靠港是有預謀的，為了避開遠洋執法者，也為了幹擾英航集團的監控，雖然英航已經給足了自由規避風險的權利，但燃料棒上肯定有位置跟蹤器。也就是說，出雲號時刻都在英航的監控之下。
    另外還可以避開那群遠洋執法者，一舉多得。
    寧安問到如何處理這一批燃料棒時，薛櫟笑而不語。
    這一天夜裏，狂風驟雨大作，出雲號雖然被十六公分粗的錨鏈牢牢鎖在背風的海灣裏，但船上的人一樣飽受顛簸。
    天方亮，東方露白，寧安突然發現出雲號好像換了個方向，背對朝陽而行。難道是自動航行出了問題。
    他走到控製室，薛櫟正在笑眯眯地看著他，道：“航向是對的，我們一夜之間來到了北極圈裏，錯過了索維斯卡亞。”
    寧安滿臉疑惑。
    “見過鯧鬼嗎？”
    薛櫟沒等寧安回答，就自個說道：“昨天你就見到了，我們停靠的那座小島，其實就是鯧鬼的背。”
    寧安很快想到那個布滿海藻的島嶼，他當時還好奇為啥島上光禿禿的看不到任何樹木呢。
    “等於說，昨天夜裏我們搭了個順風車。”
    寧安還處在震驚中，他在腦補鯧鬼的身姿。
    怪不得有人把這種小島稱為幽靈島，鯧鬼神出鬼沒的，小島當然時隱時現了。
    寧安想到之前薛櫟不允許他們私自下船，很明顯薛櫟很早就知道這實際是一頭深海巨獸。若是到了島上，鯧鬼突然沉入海中，他們自然也難逃厄運。
    搭了鯧鬼的便車，最大的好處就是完美的避開了執法者的圍追堵截，他們怎麽也不會想到這艘自北方而來貨船其實就是他們的目標。
    順著南下的一股洋流，出雲號航速開到最大，如果沒有意外，一日後即可抵達索維斯卡亞。
    薛櫟把自己關在控製室裏，手邊放著半瓶深紅色的路易勳章，麵前的相框裏是溫馨的一家三口，男的俊郎，女的溫婉，歐亞裔的小男孩有一雙藍色的大眼睛。
    照片的背景是一座立在海邊的燈塔，那是索維斯卡亞的標誌性建築，深藍之海的眼睛。
    時間流逝，光線轉暗，控製室裏慢慢漆黑，隻剩下香煙那點星火不斷明滅。
    ……
    英航集團的東亞分部。
    一座船型的摩天大廈屹立在華夏國南部的海岸，站在大廈的頂部，可以清晰地看到“天穹”係統的能量罩，天穹在海裏的結界距離這片海岸隻有2海裏遠。
    據說在建設“天穹”係統的時候考慮到這片沿海都是陡峭的崖壁，就沒有把“天穹”擴大到公海的邊沿。這些斷崖像是天然的城牆，阻擋一切來自深海裏的威脅。
    英航集團的亞太區總負責人蕭先生正在跟下屬過問R國那份訂單的完成情況。大胡子項目經理額頭布滿細汗，他剛剛得到消息，執法者在那片海域出了點事，正在嚴肅追查，如果出雲號被查出了問題，將對他們非常不利。
    “你對薛櫟有什麽看法？”蕭總突然問了一個題外話。
    大胡子想了想，說：“一個新月黨的餘孽，滑溜得很，吃軟怕硬，還成不了氣候。”
    蕭總看了下古樸的腕表，看樣子時間還很充裕，就繼續道：“我可是聽說這小子在東北亞那片荒原上混的還不錯，還搞了一個礦石精煉廠。”
    “蕭總，那片區域可是出了名的瘠礦，礦石精煉需要大量的能源投入，他連最基本的裂變發生器都沒有，就是母雞刨食，溫飽而已。”大胡子經理可不看好，苦寒、凍土、深層礦區和老式設備，關關如梗，步步作難。
    “嗬嗬，小秦，我們不能小看他們這個，當年我跟著路總打江山時，也就幾個人和幾條船，被海盜像攆兔子一樣追著跑，若不是靠著一股心氣堅持下來，如今哪有縱橫四海的英航集團。”
    蕭總看著辦公桌上的一樽水晶獎杯，似乎是走神了。
    大胡子經理悄悄退出房間，立即安排人密切關注出雲號的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