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望北川的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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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該說早,還是該說晚呢……”
    飛燕抬頭看著林月盈。
    聽到動靜的飛燕,悄無聲息地落在她床邊,輕聲問:“主人,要不要來點安神的藥?”
    殊辰沒有否認:“我說的是事實。”
    自林月盈和楚麟解除婚約起,林月盈雖不哭不鬧,正常作息,但飛燕最清楚,林月盈因為這事,至今都沒有睡過好覺,一晚上醒個四五次還好,更糟糕的時候,半夜醒來,熬了一個時辰都睡不著。
    實在是睡不著,還因此有些來氣的林月盈,看著黑漆漆的窗外,問:“什麽時辰了?”
    殊辰說的在理,可是他這像極了林月盈的語氣,卻讓楚麟莫名地來氣:“我說你跟了林月盈才幾個月啊,怎麽變得和她一樣的秉性?”
    隨著光亮的靠近,那隱隱約約的香味也慢慢靠近。
    那些囚犯看著匝道間走過的女孩,瞬間炸開了鍋,紛紛對她出言嘲謔。
    “快看,真的是女人!”
    “還是個姑娘!”
    “妹妹,到哥哥這來,讓哥哥好好疼疼你!”
    “到哥哥這來,哥哥讓你知道什麽是欲罷不能!”
    匝道間,領頭的人偷偷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後的姑娘。
    許是她受不了牢房的臭味,她就用絹帕捂著口鼻,這難聞的氣味沒有嚇到她,就連囚犯的汙言穢語也沒有嚇到她。
    他象征性地衝著牢房喊了一聲:“都給我閉嘴!”
    那些囚犯可不會聽他的,衝著他就胡亂喊著:“姓解的,你給爺滾一邊去,速速讓她進來,讓爺舒服舒服!”
    “就是!反正她也是一死,不能就這麽浪費了不是?”
    接連不斷起哄聲,讓解雨臣有些來氣,他抬手一揮,隻見一陣風起,煽動了火把上的火焰。
    散落的星火,落在一個囚犯身上,點燃了他身上的衣服,灼熱的刺痛感讓他慌了手腳。他胡亂拍著身上的火苗,甚至是倒在地上,試圖滅火,偏偏就是他這個動作,引燃了地上的稻草。
    其他囚犯眼看著牢房就要燒起來了,再沒心思調戲人家姑娘,都設法去滅火,但他們嘴上依舊沒閑著:“姓解的,算你狠!”
    牢房深處,被吵醒的望北川睜開眼,在餘光中看到那一片淡藍色的裙擺。
    他抬頭看著牢房外的姑娘,說:“這會兒估摸著天還沒亮吧,你不在家睡覺,跑到這裏來做甚?”
    “聽說,你至今什麽也沒說。”
    林月盈隔著牢房看著望北川。
    他身上的鞭痕,受過刑的傷口,新舊交疊,不計其數,但眼中卻沒有一絲屈服。
    許是官差忌憚他的身手,就用那都快及他手腕粗的鐵鏈分別鎖住了他的雙手。
    那一左一右的鐵鏈悠悠地蕩著,而鐵鏈的另一頭,深深地鑲嵌在牆裏,不隻是他的雙手,就連他的雙腳也被鐵鏈鎖著。
    解雨臣命人打開牢房,讓林月盈進去。
    林月盈放下絹帕,慢悠悠地走進望北川:“去年給月朗投毒的人,他一開始也是什麽也不說,你知道我是怎麽讓他開口的嗎?”
    望北川瞥著林月盈身旁的丁廣手上抱著的壇子,再看看平靜得有些詭異的林月盈。
    “你在他身上潑了一罐鹽。”
    “你倒是挺清楚!”
    林月盈說罷就從飛燕手上接過軟金鈴鞭,把鞭身放進壇子:“這軟金鈴鞭周身皆是金片,鋒利程度可不是一般刀劍能比的。你說,這要是落在你身上會怎麽樣?”
    望北川雙眼微眯,緊盯著林月盈,沒有接話。
    林月盈把軟金鈴鞭從壇子裏抽出來,再交給飛燕。
    亦剛亦柔的鞭身,如一條遊蛇一般從壇子裏滑落,晶瑩的鹽晶折射著橙黃色的火焰,閃閃發光。
    飛燕高高甩起軟金鈴鞭,再重重甩向望北川。
    “你就不想知道,當初擄了樊少夫人的是誰的人嗎?”
    林月盈突然抬手製止了飛燕,接到指令的飛燕立馬把即將打在望北川身上的軟金鈴鞭甩向一側,而那鞭身上的鹽卻沒有改變方向,都如數落在望北川身上。
    那鑽心的刺痛感,如同無數枚銀針,刺痛著望北川的傷口,讓已經結痂的傷口重新裂開,殷紅色的鮮血從傷口中流出,劃過髒兮兮的皮膚,滴落在地上。
    他緊攥著拳頭沒有明顯的掙紮,但他還是因為巨疼而止不住地顫抖。
    林月盈邁步就要靠近望北川,卻被飛燕和解雨臣給攔下了。
    林月盈怒不可遏地質問望北川:“是你們幹的?”
    齊卓爾可是樊若姣的嫂嫂,還懷著身孕,要是當初擄走她的人是樊若姣和望北川,那他們實在是太恐怖了!
    疼得已經站不住腳的望北川,如一具死屍一般讓鐵鏈掛著,因為巨疼開始喘著粗氣,直至身體逐漸麻木,好半天才有氣無力地回答林月盈:“不是,不過我已經猜到他們會是誰的人了”
    “誰的人?”
    望北川抖了抖鎖著自己雙手的鎖鏈:“先解開。”
    “解開!”
    急於知道答案的林月盈,命解雨臣解開望北川的鐵鏈,但解雨臣覺得不妥:“此人身手了的,林姑娘三思。”
    “出了事,我擔著!”
    解雨臣吸了一口氣,眯著眼看著身前的林月盈。
    他之前就聽說過,這林月盈任性得很,不但隨意調動寧家軍,甚至還拿自己當誘餌,太不把自己的命和別人的命當回事了。
    解雨臣和飛燕警惕地盯著望北川,而已經沒有鐵鏈束縛手腳的望北川,直接躺在地上。
    “來壺酒喝?”
    林月盈都答應鬆開望北川的鐵鏈了,她還會吝嗇一壺酒?
    解雨臣和飛燕依舊盯著已經坐在一邊喝酒的望北川,而一口氣喝了好幾口酒的望北川,倚在牆根上,自顧自地說著:“我要是沒記錯,今天是你和楚麟成親的日子,這個時間你應該在鱗兮院才是,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林月盈這個時間來這裏,還是一個人,望北川就猜測:“如果你把所有的事告訴了楚麟,你要見我話,他應該陪著你一道來才是,可是他卻沒有來,怎麽,你還是沒有告訴他?”
    林月盈聽到望北川提起楚麟,臉上一絲變化都沒有,因為她現在沒時間矯情:“是誰?”
    望北川說:“別急啊,先讓我猜猜。先是我截了你的信,經陳光年之手送到楚麟手上,後亦是陳光年抓的我,他要是不傻,怎麽也會追問一二,你不可能再瞞過去,除非他在裝傻!”
    這幾日,負責傳遞消息的訊非,一直在查是誰調換了林月盈的信,但就是查不出來。林月盈也猜測,八成就是望北川,這樣他們就能讓楚麟看到他們想讓楚麟看到的。
    “事到如今,你也不用挑撥離間了。我也如實告訴你,在樊若姣下葬之後,我就和楚麟解除婚約了。”
    林月盈突然提到樊若姣,讓望北川的心一揪,但他也沒時間傷感。
    他問:“是因為他沒有保護林月朗?”
    “已經無所謂了,你隻管說你知道的事兒!”
    林月朗是死是活,望北川不在乎;林月盈和楚麟有沒有解除婚約,他更不在乎。
    望北川抖了抖肩,又喝了一口酒:“別急,我跟你說說我的故事。”
    林月盈想知道的,望北川都避而不答,林月盈都有點不高興了。
    “從我記事起,我就與狼群生活,從不知自己與他們有什麽差別,直至何桓發現了我。”
    望北川提到何桓,讓解雨臣聽的覺得耳熟,但他一時間卻沒想起來。
    望北川繼續說:“他把我從狼群裏帶出來,把我扔進一個巨坑,讓我和各種各樣的人廝殺。這樣的日子,我咬牙堅持了十年。我完全可以隨時逃離那裏,但我沒有,你猜,為什麽?”
    望北川的話,讓林月盈不禁攢眉。
    林月盈當初以為望北川是個訓狼師,但她千想萬想也沒想到,望北川會是個狼孩兒,更不知道他如此了得的身手是這樣來的。會是誰做出這種不為人道的事?他說的何桓,是淩雲王府的人嗎?
    她回答:“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隻有強者才能存活下去!”
    望北川笑了,指著林月盈,卻什麽也沒說,喝了一口酒才說:“不愧是你,林月盈,一點就透。雖說你是棋子,但因為你的冷靜和機智,你跟那人要了除了他沒人再有的權力,也因此,他不得不保全你!”
    望北川一句話挑明了林月盈的貪婪和目的。
    “不是說你的事嗎?怎麽扯到我身上了?”
    “對,跑題了。我從坑裏上了,我第一件事就是要宰了何桓,可惜沒成功,就被他用烙鐵烙了這個。”
    望北川指著自己臉上的疤:“他當時說,那烙鐵本來是給別人準備的,沒用上,倒是我先用上了。”
    當初羅少卿說,臉上刺著“罪”字的人,那都是犯了叛國罪的人,可誰都沒想到,望北川的這個烙印是這樣來的。
    “何桓沒有處死我,又把我扔回了巨坑,想讓我死在裏麵,而他帶著和我一起從坑裏出來的幾個人去見了那個人,而我,當晚就屠了那裏剩下的所有人,還把他們喂了狼。還有那何桓,我找到他,我沒動手,就讓狼活啃了他,聽說他老娘也因此嚇得背過氣了。”
    望北川投入且自豪地說著,就好像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他的光榮事跡一般。
    “何桓是你殺的?”
    解雨臣聽到這裏,可算是想起了何桓是誰,立馬就跟望北川確認,望北川也沒有否認:“是。”
    望北川的回答,讓解雨臣有些膽寒。
    這麽危險的人,絕對不能留著!
    解雨臣的關注點是何桓,反倒是忘了正事,林月盈腦子倒是還清楚:“擄走卓爾表嫂的是淩雲王府的人?”
    望北川沒有直接回答,還反問林月盈:“你當時就在現場,他們有什麽奇怪的動作嗎?”
    奇怪的動作?
    林月盈當時隻想著齊卓爾的安危,還真沒注意那麽多。
    飛燕也在回想著,她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主人,當時領頭的人,查看了我的軟金鈴鞭。”
    如果那些人是淩雲王府培養的殺手,那他們自然知道洛氏家族的黑金鳴鞭,但他們不是洛氏家族的人,自然也不配擁有黑金鳴鞭,所以他們這一輩子隻能憧憬。
    望北川繼續說:“看來你們也注意到了。如果真如我所說,那些人就是和我一樣,是淩雲王府培養的殺手。”
    “嗬。”
    林月盈笑了,恐慌之中帶著喜悅,高興之中帶著癲狂。
    培養殺手這事也不算是奇事,重要的是他們的目標是誰?如果是齊宇,那事情不就簡單了?直接給他們一個弑君的罪名!
    林月盈詭異的笑,讓在坐的人覺得心裏發毛。
    既然望北川的仇已報,那他就沒有留在帝都的理由,他又是怎麽認識樊若姣的?
    望北川問林月盈:“你知道我是怎麽認識樊小姐的嗎?”
    “說。”
    已經有些癲狂的林月盈,早已忘了初衷。
    林月盈的癲狂,讓望北川有些隔應,但他還是繼續說:“何桓離開那裏之前和我說過,他要帶我和其他人去見這諸榮最至高無上的人,這樣的人會住哪兒根本不用猜,所以我離開那裏,就直奔帝都而來。可是我身無分文,還不能暴露,隻能先找地方藏起來,再找何桓,我當時就藏在樊府。”
    “所以你遇上了樊若姣?”
    “對,但凡她當時叫喚一聲,饑寒交迫的我根本沒有還手的力氣,可是她沒有,還把她的東西分給我吃,那還是我第一次體會到他人給我的溫暖。”
    錦上添花是好,火中送炭更好。
    “去殺何桓前我就起誓,我死了便死了,若是還活著,我就一輩子留在她身邊……”
    望北川的來曆他已經說的很清楚了,現在林月盈要知道的是樊若姣要殺自己的動機。
    林月盈又問:“你剛剛說我是棋子,想必你和樊若姣也知道我是誰的棋子,那她為何還有冒險殺我?”
    “其實你怎樣,她都無所謂,就連你和楚麟成婚,她也可以笑著看完,可你仗著楚麟對你的好,一次次傷害楚麟,這才讓她對你起來殺心。”
    “即使是和淩雲王府合作?”
    “不!”
    望北川毅然決然地否認了:“洛三川的確是想拉攏她,但她沒同意,她不想讓自己陷於眾矢之的。”
    “是,她是沒有陷於眾矢之的,倒是讓我陷於眾矢之的了。”
    現在樊若姣已經死了,她的罪孽隨著她的死而消失,反倒是還活著的林月盈,因為她的死,步步受到牽製。
    “嗯……扯遠了。”
    望北川抖了抖已經喝空了的酒壺,確定真的沒酒後,就把酒壺擱在身邊,繼而忍痛扶著牆慢慢站起來,麵向林月盈:“林月盈,留我一條命,讓我效忠於你。”
    望北川的示忠,立馬招到了解雨臣的反駁,就連飛燕也是。
    解雨臣好意提醒林月盈::“林姑娘不可,此人身手了的,若是把他留著姑娘身邊,怕是沒人能牽製他。”
    飛燕也說:“主人,解將軍說的沒錯,這人要是對主人起了殺心,到時候後果不堪設想!”
    解雨臣和飛燕在擔心什麽,林月盈心知肚明,但她也好奇望北川為什麽會向自己示忠:“給我一個理由。”
    解雨臣:“林姑娘!”
    飛燕:“主人!”
    望北川不緊不慢地說:“我想看看你是如何把那人拉下馬的!”
    冰輪院裏,聽到林月盈和楚麟已經解除婚約的林月朗微張著嘴,吃驚地什麽也說不出,心裏五味陳雜。
    這明明是自己一直期待的,可是他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他問羅少卿:“姐姐解除婚約,是因為楚麟沒有保護我嗎?”
    “這個她倒是沒說,隻說她不想解釋了,無論是玉宇閣的事,還是若姣的死。”
    羅少卿突然提到玉宇閣,讓袁承打了個激靈。
    “若姣死了?”
    林月盈和楚麟解除婚約的事,已經讓林月朗意外了,現在這好端端的人也沒了。
    羅少卿和林月朗解釋著:“一直想殺月盈的人,就是若姣。”
    原本依著床頭板的林月朗,不可置信地坐直了身,也因此扯痛了傷口。
    羅少卿想去撫他,卻被他攔下了:“怎麽是她?”
    “她親口說的,我和袁公子都在現場。”
    羅少卿說著就看向袁承。
    站在床尾的袁承,鄭重其事地點頭。
    “就在你去見麟之前,月盈已經知道一直以來要殺她的人就是若姣。月盈本來也沒決定好要這麽處置她的,就是這個節骨眼,她讓望北川傷了你,倒是給她自己請了一道催命符。”
    羅少卿提起的這事,倒是讓袁承想起了一件事:“雖說你和楚麟不和,但他也不是見死不救的人,那望北川要傷你時,楚麟為什麽猶豫了?”
    林月朗張著嘴,卻不知道該怎麽說。
    當時楚麟出的每一劍都很精準,可就是比望北川慢了些。
    他是借望北川來報複我嗎?
    林月朗不敢想……
    旁人無力反駁,不屑地白了他一眼,閉上眼繼續睡,但又馬上睜開了,不確定地望著昏暗的前方,深吸一口氣,享受著那許久都沒有聞到的香味:“好香啊!”
    他噌的坐起來,看向大牢入口的方向,就連那人也看向了那裏。
    昏暗中,隱隱約約看到了一點火光,緊接著就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
    昏暗中,一隻蟑螂晃動著觸須,確定沒什麽危險之後就要往右下側走,但它還沒有往前爬一步,就被一隻寬大的巴掌給拍死了。
    那隻手離開牆麵,捏著蟑螂就往一張嘴裏送。
    一旁的人看著他吃掉了蟑螂,胃裏覺得陣陣惡心:“你惡不惡心?竟然吃蟑螂!”
    那人舔食著掌心的殘汁,充耳不聞:“你是沒有餓極了的時候!”
    “嘁!”
    現在的她看著有些憔悴,原本紅撲撲的臉蛋現在卻黯然無光,而那本應該是充滿靈氣的雙眸,已是死氣沉沉。
    “醜時未過半。”
    牢房裏的人都不約而同地站起身,紛紛聚在牢房外側。
    燃燒的火炬,逐一點燃了牆上的蠟燭,給這昏暗的牢房帶來了一絲光亮。
    “這倔強的勁兒又是像誰?”
    許是殊辰說話的聲音有點小,楚麟沒有聽清:“什麽?”
    “是,你說的是事實。我跟林月盈已經解除婚約了,她是她,我是我,她的事我這也沒資格管了,我跟她再沒有瓜葛了!”
    楚麟話趕話地說著,可他這倔強的語氣,何嚐不是像極了林月盈?
    殊辰不想在聽楚麟嘮叨,索性矢口否認:“沒什麽。”
    黑夜中,翻來覆去都睡不著的林月盈,還是掙開了眼,空洞地看著床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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