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心靈洗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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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娜在前方引路,白軻跟在她身後一瘸一拐地走著。他扶著斷臂、拖著傷腿,眼睛中幾乎流下了眼淚。他強忍著,強忍著,眼睛睜得老大,確保自己沒有哭出來。他沒有問黛娜究竟是什麽時候到的,究竟是一直跟在自己身邊,還是剛剛才到救下的自己。
    “沒有必要,”他在心裏對自己說,“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人,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他對自己說。但是胳膊真的好痛,腿也好痛,腰也好痛,全身都痛。
    “黛娜甚至都沒有過來扶我一下!”白軻心裏有難過,有委屈,甚至有怨恨。想哭,真的好想哭。白軻沒有哭,他就這樣一瘸一拐地跟在黛娜身後走著,這次沒有懸浮摩托可坐,他一直走了近四個小時,終於走回了地下基地。
    白軻進了自己的房間,關上門,他仿佛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直接癱倒在了門後的地板上,完全不想動彈。顧不得傷痛,顧不得髒汙,他現在隻想大哭一場,再大睡一場……最好再大吃一場。
    “咚咚咚”敲門聲傳來,白軻盯著天花板沒有動。過了一小會,“咚咚咚”敲門聲再次傳來,白軻依然沒有動。“咚咚咚”敲門聲第三次傳來,白軻動了一下眼皮,他單手撐地,再伸手扶牆,慢慢站了起來。他打開房門,黛娜走了進來,手裏捧著一些傷藥。黛娜把手裏的傷藥放好,走到站著不動的白軻身邊,伸手就開始脫他的甲具。白軻毫無動作,任她施為。脫完了甲具,黛娜又開始脫他的襯衣,然後是內衣。白軻全程不動,就好像一個人偶傀儡任憑黛娜擺布;黛娜全程不發一言,就好像是一個定好程序的機器人。
    黛娜把一絲不掛的白軻拉進了浴室,開始給他清洗。她清洗得很仔細,把所有的髒汙都洗掉,傷口內的髒汙也很細心地一點點弄幹淨。清洗完畢,她拿出藥物給白軻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然後用一條大毛巾把他裹緊。出了浴室,黛娜把白軻直接推倒在床上,然後拿起髒衣服、甲具出了門。黛娜一出門,白軻就抓起浴巾一角死死塞入口中,無聲的嚎哭起來,眼淚止不住往外流。
    白軻不是蠢人,他的智商其實一點都不低本科大學生占全國人口比例4),他隻是有些單純,懶得思考。可這麽長時間了,該想的不該想的都已經想通了。
    這一次的實戰任務,其實就是黛娜對自己的調教。對,就是調教。黛娜對自己是很不滿意的,這一點白軻知道。原因無他,白軻作為一名二十一世紀的“無為青年中年?)”,可謂全身都是缺點:自卑、怯懦、多疑、固執、懶惰、眼高手低、隨波逐流、恬不知恥……這樣一個人卻被巴卡爾看重,並讓黛娜全力輔佐他成才,這不是在為難黛娜嗎?
    為了達成目標,黛娜不得不改變思路。她先是用將來的絕大危機赫爾德、卡恩)來刺激白軻,結果白軻雖一時有所觸動,但很快又丟至腦後;她用美好前景大陸頂尖強者,不世出高手)來誘惑白軻,白軻卻鹹魚躺,期望不付出努力,自動成為強者靠龍王血脈);黛娜安排他就職格鬥家,他卻推三阻四各種理由不情願,想要就職帥氣的劍士)、白日做夢想要在阿拉德修仙)。白軻的頑固不化終於有些激怒黛娜了。白軻自蘇醒至今,已有近十個月了,可他一事無成,既不專心也沒耐性好好習武在撒勒武館隻顧自怨自艾、顧盼自憐,僅僅學習幾個月就不耐煩了)。黛娜終於耗盡了耐心,她決定要好好給白軻來場心靈洗禮,去去他的浮躁之氣。
    白軻想通這些,再看待這次的任務,就發現了很多自己疏忽的地方。比如自己其實練武未成,不夠資格去冒險,但自己卻自以為是、盲目自大,認為哥布林很好對付,結果輕敵大意,一頭紮進哥布林的陷阱。又比如驅逐大群哥布林顯然是多人團隊任務,單人想要完成,必須小心謀劃,慢慢行動,一點一點零敲細打削弱哥布林的實力,白軻卻直接硬上,想要一勞永逸燒村子)。
    哥布林並不是完全沒腦子的怪物,百夫長卡比克更是身經百戰,白軻卻一直沒怎麽重視它們,可以說是重大失誤。自己犯了如此多的錯誤,失敗可謂早已注定。黛娜應該也是知道的,隻是她需要白軻有個深刻的教訓,所以也就沒有對他說。
    想陰白這一切,白軻頓時陰白一切都是自找的,怨不得任何人。可陰白是一回事,做卻是另一回事。哪怕自己心裏告訴自己,不該怨恨別人。可白軻就是忍不住怨恨黛娜:怨她為什麽不提前告訴自己,讓自己早做準備;恨她為什麽不早點出現救下自己,讓自己遭受那麽多痛苦。所以才有白軻與黛娜之間那一連串詭異的交流:白軻裝木人傀儡,黛娜始終默不作聲。
    黛娜知道白軻心裏不痛快,對她有怨有恨,卻不知道白軻心裏更怨恨自己。正如那句話——一切憤怒都源於對自己無能的憤怒。白軻憤怒於自己的無能,沒看穿實戰的本質,也沒看透黛娜隱藏的心思。現在他更憤怒自己內心的醜陋。黛娜有做錯什麽嗎?沒有,她一切都順著白軻的要求來做,結果白軻自己搞砸了、遇險了就遷怒於她,這樣的人性何其醜陋。
    “自己果然就是一灘爛泥啊!如果不曬幹水分缺點),那麽自己想要成為一塊合格的磚都做不到!”
    白軻正咬著毛巾無聲嚎哭發泄著痛苦與恐懼,黛娜又敲響了門——“咚咚咚”。白軻趕緊鬆開毛巾,又擦幹自己臉上身下的淚水,這已經是他最後的倔強與自尊了。
    過了一小會,沒等白軻下床開門,黛娜自己打開房門推進來了一輛擔架車。白軻小心地吸著鼻子,有些不解地看著黛娜。黛娜終於開口說話了:“您的傷勢十分嚴重,多處骨骼粉碎性骨折,另外還有大量內出血,必須立刻手術。”
    白軻:“……”
    未等白軻回答,黛娜居然直接將他抱起,放到擔架車上。黛娜的力氣很大,抱白軻就想抱起一隻枕頭般輕鬆,白軻越發懷疑黛娜也是有極強武力的。
    白軻躺到擔架車上,黛娜立即給他打了一針,他很快就意識模糊,昏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白軻終於醒了過來。培養槽指示燈一排排亮起,培養槽下方打開,白軻隻覺一陣天旋地轉,就被衝進了下方的水池。白軻從水池邊緣爬出,黛娜此時已經站在一邊,她遞給了白軻一條大毛巾。白軻擦了擦身上的培養液,然後用毛巾將自己身體裹住。黛娜這時走上前來,開口問道:“主人,您感覺怎麽樣了?”
    白軻試著伸展了一下四肢,然後又蹦跳了兩下,有些驚喜地對黛娜說道:“很神奇,我感覺自己完全好了。”
    “很好。主人您可以先回去休息一陣。我過會再去找您。”
    “……也好。”白軻回到自己的居所,先去洗了個澡,衝掉身上殘留的培養液,然後站到鏡前開始觀察自己。
    白軻看著鏡中的自己,依舊高大健壯,依舊英挺帥氣,但他知道一切都已經改變了。改變的不是自己的外表,而是的內心。自己再也回不到過去那個單純懶散的白軻了。
    雖然這次實戰充滿了種種算計,但白軻依然從中學到了很多。白軻泡在培養槽中時,並不是完全無知無覺的。他偶爾會做夢,在夢裏直麵自己記憶最深刻、影響最深遠的回憶。尤其是剛剛經曆的那一場惡戰,更是不斷衝擊著他的心靈,引發他的種種思考。黛娜作為幕後推手,但白軻卻並不怪他。因為一切行動都是自己決定的,黛娜除了發布實戰任務,沒有做出任何幹涉,甚至給予了自己幫助燃燒瓶和手雷)。但是自己卻想當然地犯了很多錯,一直到最後任務失敗。失敗後也是黛娜救下了自己的生命,自己不該對她有任何怨恨,反而還要感激她,感謝她在保全自己性命的情況下讓自己得以成長。這一點是多少勇於攀登而半路夭折的人求之而不得的。再一點,阿拉德大陸在白軻心中再也不是遊戲了,而是一個真實世界。哥布林也不再僅僅是怪物,而是一個個智慧生命。人類和哥布林之間的爭鬥也不再是清理殺人搶劫的攔路盜匪那麽簡單,而是種族之爭。殺人者,人恒殺之,此為不變之真理。白軻既然可以深入叢林襲殺哥布林,哥布林自然可以設下陷阱反殺白軻,這沒什麽不合理的。
    白軻看了看自己張開的手,依然白皙紅潤,很健康,但這上麵起碼沾了五六隻哥布林的鮮血。白軻陰白,被自己殺死的哥布林,它們的生命由自己奪取,它們的人怪)生也將加諸於自己身上。自己未來還要戰鬥,還要殺怪殺人,自己必將負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