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矛盾
    白軻叒被泡進了培養槽。此時距離夏洛克將他送回來已經過了兩天了。這兩天時間裏黛娜一直在給他做手術，稀爛的肩膀被切開，碎骨被拚接完好，骨渣被剔出，爛肉被挖掉，破損的肌肉、血管和神經等組織也被一一縫補好，最後大致還原出一個完整的肩膀。
    白軻身體其他部分的傷情也很嚴重，尤其是胸口遭到雷劈處的血肉完全碳化了，最後黛娜將之挖掉，留下了一個碗口大的洞，幾乎能夠看到白軻雪白的胸骨以及蠕動的內髒，非常駭人。黛娜還發現白軻體內髒器也有不少被雷電灼傷，可惜即使是她也無法通過手術手段將之醫冶，隻能靠白軻自愈了。
    說實話，任何一個人，哪怕他是一名覺醒強者，受了這麽重的傷也有很大概率會死。白軻也是仗著自己的龍脈體質才能活到現在，不得不說巴卡爾的血脈贈予實在讓他獲益匪淺。
    黛娜看著泡進培養槽的白軻，眉頭緊皺。這次白軻受得傷實在太過嚴重，即使是她也沒有把握白軻能夠完全痊愈而不留下殘疾以及後遺症。她走進資料室取出之前封存的絕密計劃書看了看，眼神中慢慢透露出堅定。將計劃書重新封存之後，她走進實驗室，開始調配某種藥劑。藥劑調配好了，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將之注入了白軻所在的培養槽。
    不知過了多久，昏暗的實驗室中，燈光依次亮起。白軻幽幽地從培養槽中醒來，隨著一陣熟悉的天旋地轉，他又被衝進了水池。從水池中站起之後，他一個大跳躍出水池，然後抖落身上的水滴從熟悉的位置拿起了一件白大褂套上。然後耳邊又傳來熟悉的聲音：“主人，您醒了？您現在覺得怎麽樣？”
    白軻摸了摸自己之前完全稀爛的胳膊，發現此時已經完全好了。他不由的心中一陣輕鬆，看來自己不會殘廢了。他又感應了一下身體其他部位，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白軻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呼出，終於開口說道：“我很好。謝謝你了，黛娜。”
    他環顧四周一圈，還是熟悉的實驗室，他轉過頭來問黛娜道：“黛娜，這次我又泡了多久？”“這次您休養了足足有一百天了。”
    “一百天嗎？”白軻暗暗皺眉，心道：“看來總是這樣受傷也不行啊，動不動就要沉眠兩三個月，時間都被浪費了。”
    “對了，凱諾的事最後怎麽樣了？”白軻又想起那名生平僅見的大敵，不由開口問道。
    “凱諾的屍體被那四名冒險家帶走了，他們給您留下了五百枚金幣，作為您今後的生活用度。”
    “這樣啊，他們四人還真是不錯。現在這麽有正義感的人已經不多了。”白軻聞言有些感慨。
    “是啊，他們對您的確很好。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他們將重傷的您留在森林裏自生自滅甚至直接將您殺死在野外也不會有人知道，那樣他們就可以獨吞懸賞以及戰利品了。但他們卻將您帶回了赫頓瑪爾交給夏洛克，顯然他們還是很有責任心的，也是很有正義感的。這樣的人在阿拉德的確已經不多了。”對於救回白軻的恩人，黛娜也不吝讚賞。
    “沒錯，他們都是好人。”說到這裏，白軻突然抬頭緊盯著黛娜的雙眼說道：“這次討伐凱諾雖是夏洛克的請求，但卻是你向提出的。你知不知道凱諾的真正實力？”
    黛娜和白軻對視著，沒有說話。
    “你有沒有隱身跟在我後麵一起去到凱諾的領地？”
    繼續對視，黛娜仍然沒有說話。
    “難道你就不怕我死在那裏嗎？”
    一直對視，一直無言。
    良久，白軻收回了目光。
    “算了。冒險就會有風險，這也不是你能控製的。而且你也沒有逼我一定要解決凱諾，是我自己粗心大意，沒有偵查清楚凱諾的實力，就輕敵出擊，才落到那種危險境地。這的確是我自己的失誤，怪不得任何人。”說完白軻轉身就走，將黛娜一個人留在實驗大廳。
    說實話白軻之前冒險的時候，總認為黛娜就隱身跟在自己身邊，暗中觀察著自己，並會在自己遭遇危險時出手救援自己。
    長三郎那一次，白軻雖然數度麵臨危機，但畢竟有巴隆四人在側。而且長三郎的攻擊隻要不是直接打中白軻的要害，他也不可能當場死亡，所以黛娜不出現白軻能理解。
    毒貓王那一次，毒貓王全程躲避白軻，顯然不願意和白軻死磕，黛娜沒出現也很正常。
    但落雷凱諾這一次，白軻可以說完全是在死亡線上掙紮。兩次他都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了，雖然最終因機緣巧合僥幸活了下來，但白軻卻開始懷疑黛娜究竟有沒有跟在自己身邊？自己瀕死之時黛娜沒有出現救下自己，她到底關不關心自己的死活？
    黛娜始終不說話，白軻也無法從她的臉上看出任何表情變化，他最終隻得無奈放棄，不再繼續糾纏這個話題，但他心裏終究還是落下疙瘩。
    白軻回到自己的房間，回想起剛才的事情，突然自嘲一笑：“我還真是衝動莽撞啊！現在想來，我剛才的問題其實本來就沒有答案呀！”
    黛娜能夠怎麽回答他呢？告訴他，我其實一直在暗中觀察著你，在你陷入險境時，我最終一定會出手救你。那麽白軻在冒險過程中就有可能不動腦子、不注重自身的安全，一路全靠莽。這樣一來，即使黛娜真的隱藏在暗處，隨時準備出手救援白軻，但隨著他將來遇到的敵人越來越強，黛娜總有救不了的時候，那時候白軻是不是就要真的死了呢？
    若是黛娜告訴白軻自己沒有跟在他身邊，一切都要靠他自己，那白軻以後在戰鬥時還敢不計生死的拚命嗎？恐怕不可能吧。心中一旦有了顧慮，那他的戰力起碼連降數成，本來能贏的戰鬥也會打輸。
    這就是一個無解的問題，白軻現在卻將之捅破，除了讓雙方都覺得尷尬難受之外，沒有任何作用。可白軻就是忍不住，他之所以這麽口不擇言，是因為凱諾的事情給他的震撼實在太大了。數次極度接近死亡，白軻終究還是怕了。他是穿越者，他還沒有創造輝煌，他還不想死！
    白軻以為穿越的自己會是主角，不會死；他以為黛娜會在關鍵時刻出手救自己，所以一路衝一路莽，硬拚硬打。但在真正麵對致命危險的時候，黛娜卻沒出現。死亡的恐懼讓他心中產生了懷疑，懷疑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黛娜其實並沒有跟著自己？
    隨著這個懷疑，他怕死的情緒浮上心頭，怎麽也揮之不去。他知道自己如果不做點什麽恐怕再也不能在冒險中無懼生死、忘情戰鬥了。
    他怕了！
    “是啊，自己怕了！承認這一點真的好難啊！自己不願意承認，那就要向別人遷怒。”白軻將自己的腦袋埋入雙手之中，捂著自己的臉，似乎有水花從指縫中滲出。
    “我剛才不斷向黛娜發出質問，不就是在遷怒，掩飾自己內心的恐慌嗎？”他愁腸滿腹，但卻始終不發一言，就這樣一直待在房間裏。
    白軻走後，黛娜一個人留在實驗大廳。她抬頭看著培養槽，那裏麵熟悉的身影已經不在，剛剛離開了。她沒有任何動作，就這樣一直抬頭看著，看著……
    直到大廳中的燈光全部黯淡下去，她還是沒有動作……
    ……分割線……
    一百天前。
    黛娜將白軻送入培養槽，做完一切後續工作，然後她就站在培養槽下方，一直仰頭看著白軻。
    看著這熟悉的一幕，看著這已經看了五百年的一幕。
    黛娜就這麽一直仰頭看著白軻，就如同過去的五百年中的那許許多多個日日夜夜一樣。
    五百年來，黛娜除了親自一手一腳地將這個地下基地從原來隻有一間實驗室大小擴大到現在的規模，以及偶爾外出收集大陸上的情報之外，其他大多數時間她就這麽一直站在這個培養槽下看著白軻。
    黛娜身為魔偶，不需要吃飯，不需要洗漱，更不需要睡覺，甚至連呼吸都不需要，她就這麽一直看著白軻，可能一站就是幾年十幾年。
    看著白軻一點點變得年輕，看著他一點點長高，看著他從一個矮墩的胖子變成一個高大的青年，看著他肥膩的小肚腩慢慢消失，看著他身上的肌肉漸漸墳起，就這樣一直看著他…一直看著他……
    就如同此刻的她。
    地下基地為了節省能源，此時大部分的光源都已關閉，隻有一些指示燈還在閃爍著，漆黑幽暗的大廳內，隨著指示燈一閃一閃，映照出黛娜模糊的身影。在這幽謐的環境裏，黛娜又想起了那首她幾十年來越來越喜歡的歌，不禁輕聲哼出：
    五百年桑田滄海
    頑石也長滿青苔
    長滿青苔
    隻一顆心兒未死
    向往著逍遙自在
    向往著逍遙自在
    哪怕是野火焚燒
    哪怕是冰雪覆蓋
    依然是誌向不改
    依然是信念不衰
    五百年桑田滄海
    頑石也長滿青苔
    長滿青苔
    隻一顆心兒未死
    向往著逍遙自在
    向往著逍遙自在
    哪怕是野火焚燒
    哪怕是冰雪覆蓋
    依然是誌向不改
    依然是信念不衰
    蹉跎了歲月
    傷透了情懷
    為什麽？為什麽？
    偏有這樣的安排
    為什麽？為什麽？
    偏有這樣的安排
    ……
    ……分割線……
    一百天後的現在。
    黛娜又站在那個相同的位置，保持著相同的姿勢，看著那個空空如也的培養槽……。
    五百年的孤寂，五百年的等待，隻為了一個目標。那是她誕生的原因，也是她現在的使命……
    可惜這一切白軻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