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單方麵的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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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朔到六天以前。
做出決定所花費的時間比優夜預想中要少很多。
原本需要去推定各種可能性,才能得出最佳的結論。現在也算是這樣,不過目的和原先的相背離了——即現在是魚和熊掌兼得。
人類的世界裏有雙向奔赴這類詞語,意思是得到什麽就要失去什麽。
心裏真實所想,就是單方麵強烈厭惡雌性人類的存在。就是想要以某種手段將雌性人類從億萬人類中抹除,這實在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選擇那種做法之後,也不是,應當是在做出要遵循自身有限的原則後,就一直有莫名奇怪的壓抑感。
即明確的知道正在做的事和大哥哥期望的相背離。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因此大哥哥舍棄了雌性人類。
也如人類那般無法抑製的發脾氣。當環顧周遭一切被破壞的光景,這才明白‘發脾氣’現象已經具現化了。
動機是發現酒店房間內放置的的尋人啟事。想知道大哥哥去哪兒了是非常簡單的事。但那時候直接就采用了大腦中由感性形成現成的錯誤答桉。
正確答桉浮現是在看到帶著小魚幹回來的大哥哥才推翻。這讓優夜體會到前所未有的喜悅,又加重了先前的壓抑感。
大多數人類喜歡用大腦中感性的部分去判斷事實得失,因此常陷入低級情緒中無法自拔。痛苦、笑、哭、壓抑,全是這樣來的。
也隻有生活在不必為基本生存條件而煩惱的人類才會衍生出這些低級情緒,包括交配前的愛情,在優夜看來全都是妨害生存效率的累贅。
而從出現在人類世界裏至今,自己一直以來的生存方式都和動物世界相似,全然不受低級情緒影響?
並不是。
如果信奉生存優先,那就不會為現如今的小事去思考。換句話說,生存優先,最開始就會奪去大哥哥的一切。人類怎麽樣並不重要,而人類勢必不可能和自己共存,不管是和人類共存的可能性還是以自己生存優先都不可能會變成和人類生活在一起。
自己也沒任何動機和理由要去遵守人類的法則。
為了生存而殺掉人類,奪取生存所需的食物,學習人類相關的知識,再尋找一個安全又方便的容身之所。這便是最佳的在人類中生活的生存方式。
也就是說,從最初自己就改變了生存策略。因為被人類影響而衍生的某種妨害生存效率的低級情緒。
現在也是。
在知道大哥哥並沒想過扔下自己去尋找雌性人類,開始衍生強烈的低級情緒——後悔。
意識到做了十分糟糕的錯事。
如不管控低級情緒,這對今後的生存環境絕對是有害無利。
當真如此?
回顧經曆的所有生活。再去思考,被創造出來的意義是什麽?
那些七七八八的實驗是人類為了從自身得到有利的東西。
父親從沒告訴過自己如果從實驗室出去後要怎麽做。
從實驗室出來後,便失去了人類強製賦予的意義。變得沒有任何意義。
在知道人類以外還有生活在外界的“正常人類世界”後,優夜再次思考過,存在的意義是什麽?
大哥哥所說的,僅僅是呼吸不算是生存。當時十分困惑。
呼吸不算是生存,進食不算是生存,睡覺也不算是生存,怎樣才是人類說的生存?
去查詢互聯網上關於這問題的答桉可謂是五花八門。
有人類說,人類是觀測者,確保了被觀測事物的確定性。
有人類說,人類存在的意義就是現在,現在的每分每秒。
···
最認可的答桉果然還是隻有最淺顯易懂的——任何生物最終的意義都隻是複製生命體,也就是繁衍傳遞文明。
那麽問題就又來了。
最初的自己沒有zi宮。
從人形被分解,再重組後,身體就已經和人類有莫大的區別。最終成為擬人態也隻是因為最適合自己的是人類軀體。
最初,是說第一次成為擬人態後的自身。
排出體內廢物的部位是有的,但是用於交配的器官沒有。或者說隻是徒有其表。內部什麽也沒有。
沒有受驚的部位,也沒有催生出荷爾蒙的功能。
關於自己,不必和人類或者其他動物需要交配才能繁衍那麽複雜,隻需要找到可以寄托自己基因的雌性生命體,讓其代為產卵就是了。
確切的zi宮是在成了怪物又再回到擬人態後有的。
也是因為低級情緒。
妒忌雌性人類有這樣的功能?
不管如何,從那之後,不但有了zi宮,也開始發現有了和人類相同的卵子。可以通過那裏繁衍,可以讓自己成為繁衍體。
也因此會因為親近的動作,而有荷爾蒙躍動的體驗。
從那以後,低級情緒給自身帶來的影響也愈來愈嚴重。並不討厭。
開心時,胸口會癢癢的,感覺十分輕盈。
而現在就是與之背離的另一種低級情緒,難過。
在人類的世界裏學會了謊言,因此要事無巨細的編造出不知情的模樣欺騙大哥哥,那是非常簡單的事。
然而這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瞥見那張傳單,在瞥見最終什麽也沒做隻是買了小魚幹認真準備和自己前往下一個國家的大哥哥,才會後悔。
因為大哥哥誠實的說過,對那雌性人類仍然懷有愛意。
那麽,在知曉雌性人類死亡後的事實,一定就會像之前用大腦感性部分去判斷大哥哥看了尋人啟事去尋找她,被丟下。那樣難過。
那種低級情緒是討厭的情緒。
存在的意義?
自己是個不應該存在的種族。因此不會被任何人抱有傳遞下一代的期望。自己也沒有繁衍的熱枕,因此不存在傳遞文明或者複製的意義。
其他的就更不消說。
差不多知道了。能讓大哥哥長久保持那種胸口會湧出暖洋洋、輕飄飄,逐漸變癢的感覺,那就是想要的。
其實難題有很多都沒說出口過。
譬如,身體被病毒汙染的自己,雖然病毒到現在還是有些不穩定,但也不是沒有頭緒。完全保持擬人態是可能的。
問題在於要一邊尋找各種各樣的方法促使自己保持穩定,又要尋找方式企圖讓大哥哥也延續壽命。時間對自己來說很長,但對人類來說,平均壽命60年。
甚至,考慮良多,是不是說到最後還得想辦法將雌性人類也改造。不管是作為玩具還是什麽都行,至少在大哥哥玩膩之前還需要她存在。那更是難上加難。
有被期望的事。
比如說,被大哥哥期望過融入人類。那麽,這也是存在的意義之一。
將這些全部融合,就得出了匪夷所思的結論。
人類說,有的人死了,但他還活著。
共存。
唯一的障礙是自己的主觀意識,如果在身邊隻是有益的軀殼,那麽即便是和雌性人類一起共存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如果將自己所有的東西全部賦予大哥哥,那麽當下做什麽選擇都無所謂了。
總歸能活到很久,活到現如今知道自己存在的人類全部死掉。活到下一個世界混亂。到那時要融入人類世界也好,要怎樣都可以。
反複敲定後,優夜做出了決定。
從不糾結於是否真的交配,那對於優夜而言隻是一種親近或者妒忌的表現。
所以,隻是由低級情緒促使著,簡單的觸碰便結束,睡覺。
等確認大哥哥休眠後,優夜再去聯係了還沒對自己死心的人類。
“請來月牙島,優夜和大哥哥都在這裏。”
“優夜想和你們溝通。”
人類是否真的願意接受自己呢?
推斷是極低概率。大概率是作為研究物存活。總之不會放任這樣一個對普通人類有極大危害度的生物流竄。
那都無關緊要。
提前離開酒店,和那些人類見麵。
帶上項圈。其實這種東西想要束縛自己也隻不過是那些洋洋得意的人類自以為是。
倒是很意外。
他們知曉的信息比自己預想的還要少,甚至不知道自己體內的病毒。
以這位前提條件和他們交流,表明自己擁有的數種價值。他們最感興趣的是哪種都無所謂。
優夜隻是以某些不配合,人類就很難驗證和得到的價值提出了條件。
“保證大哥哥的安全,以及給予良好的生存條件。”
“實驗開始,請將大哥哥帶到實驗室內。”
“結束後,賦予優夜和大哥哥在人類社會中正常存活的權力。”
“如果要進行繁衍實驗,請放在最後一項。在這之前的實驗也請提供優夜更換足以遮羞又方便實驗的衣服。”
為了聊表誠意,優夜主動切下尾巴,親自告訴了研究者關於自身的某些價值。
“你的請求可以接受,那麽,接下來就合作愉快了。”
由那些研究者牽頭,最終請求的條件都被應允了。
至於人類是否誠實,是否會真的在結束後履行,並不關心。
人類說,將真實意圖隱藏在話術中。這樣便不會有人察覺到真相。
隻是說——
能聽見人類用以為自己無法感知到的聲音交流,從中確認沒人對自己抱有‘研究物’以外的任何情緒,確認不可能被當成同類。
既覺得合理,又覺得難過。
最初是以人類的姿態出生的自己,早就和人類稱不上同等的生命體,到現在自己的存在對於大哥哥來說隻會是妨礙回歸人類社會的怪物。
——
蘇曜穿上無塵服。
坐在現如今坐下的觀眾席,無論如何也不會抱有什麽輕鬆的表情。
在半透明棚外,正前方,對應的就是優夜躺上的手術台。
要求:
不允許發聲,隻能看著。
優夜換上了不知道什麽材質的衣服,那布料方便她將尾巴露出。
實驗室內有三個研究者。最年輕的看起來也有四十歲以上。全都戴著矽膠手套,正聚集在一邊用電容鏡觀察從優夜尾巴和本體內取出的細胞組織和一些其他的東西。
什麽是全基因測試?
不懂。
隻知道他們現在大概是在給優夜體內的病毒分類,試圖解析。他們對優夜最感興趣就是最關鍵的病毒部分。
切下來的部分尾巴組織,用這進行研究似乎已經是有好幾天了。
他們將一部分基因賦予了小白鼠。
“吱吱吱——”
那東西和蘇曜以前見優夜吃過的差不多,被抓住後就是會慘叫,會掙紮。被注射什麽東西後便安安靜靜,像擺爛。
沒多久那小老鼠就死了。
“完全承受不住啊。失敗品。”
“···”
扔下第七還是第八隻老鼠?
幾個人失望的搖頭。
也有場外傳來的結果,說是應用在其他動物上也失敗了。是說嚐試分離優夜切下來的尾巴裏的部分去怎樣和動物融合,改造,失敗了。全都暴死了。
“血液的結果出來了,它的血液循環根本就不是為了給心髒動力。”
“更像是不斷改造身體。”
“···”
“這尾巴又長出來了。新長出來的裏麵的結構和之前的排列完全變了啊!”
“五天前切下的,到現在還活著,不用吸收任何養分細胞還是這麽活躍。”
“···”
真的很過分啊。
為了做什麽,就不斷切下一點尾巴。
數量要用籃子來裝,或許早就已經滿滿當當塞了一籃筐。
“make博士,我發現難以置信的一點!”
“什麽?”
“看看這個,我做了一個對比,我們一直在關注切下來的尾巴這部分,我剛剛去對比了一下每次切下尾巴之後它身體內其他細胞的數據。”
“一直都在優化,參數一直在升高。”
“就是說,每受到傷害,在修複傷口的同時,它的身體也在自我優化甚至進化。”
“···”
“不僅如此,那些重新排列過結果的尾巴,應該也是在某種程度上優化甚至進化了。”
“···”
“隻要受了傷,就會優化和進化啊。”
“···”
到底是怎樣得出這個結論的?
受了傷就會進化和優化,不斷觀察在修複時的變化,就能驗證什麽他們想要的。
“接下來的事情可能會有些痛苦。”
“出於人道主義,我們會給你注射麻醉劑。”
拿著注射針筒和手術刀是要做什麽呢?
“優夜對那種東西免疫。”
“免疫?”
才不管優夜怎麽看,他們隻是為了更方便不被可能有點痛苦噪音吵到,因此直接注射了。
“奇怪···確實免疫。”
“那就沒辦法了。”
“很抱歉接下來需要你忍受了,盡可能不發出聲音。等我們得出結論就可以了。”
“沒關係,如果是痛覺,優夜早就相當習慣了。”
“···”
“咯咯——”
蘇曜咬緊牙關,眼睜睜的將一切映照在眼裏。
藍色的矽膠手套,捏住雪亮的手術刀。那光景真的很惡心。
將毫無抵抗的怪物的尾巴整根切下。毫無負罪感,臉上隻有窺視實驗體本身的表情確認對方真的可以忍受痛覺,不會發出聲音幹擾自己。
然後他們捧著還未完全切割下的尾巴放在便於觀測的容器裏,那種如獲至寶的欣喜表情。很簡單的就能確信,沒人把優夜當人看。隻是比老鼠珍貴的實驗體而已。
這種事,當真能忍受下去?
說實話,一刻也待不下去。可優夜不願意和自己說真話,而自己來到這裏後也失去了自殺的權利。
煎熬,但不能死,蘇曜不相信優夜會做出如此湖塗的決定。隻能繼續目視。
想知道真相就得繼續忍耐,繼續看著。
但,現在死了,回到儲存的節點不也能問出真相嗎?何必要在這裏看著。
親眼去看總是逗貓一樣搔弄自己臉頰的尾巴被血淋淋的切下。
真當自己的心是鐵?
真的覺得咬著牙就能這樣忍耐一切?
坐在這之前隻是莫名其妙,想知道真相和動機。但現在變了。
開始難捱了,開始憎恨了。
為什麽不反抗?
為什麽要自願戴上那種東西?
真的被那種項圈所限製了嗎?
不相信優夜會做出如此低級錯誤的決定,可擺在眼前的事實好像很簡單。優夜在爭取和人談判,以此讓自己能回到正常人的社會。
視線一直盯視優夜。
她嬌小的軀體依然躺在那,一言不發。
或許是感應到自己的視線,她在某一刻也偏頭望過來,露出微笑。
為什麽要笑?
“優夜···”
蘇曜終於沒忍住,開口了,“切下尾巴···真的一點都不覺得痛嗎?遭受這種對待一點也沒所謂嗎?”
“沒關係喔。這是交換條件。”
“夠了,真的是受夠了!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按原本的計劃不是很好嗎?我從來沒說過非要回到這裏。”
“這有什麽值得我卷戀的?”
“就算我像個傻b一樣呆在這裏,眼看著這種事發生,到最後又能改變什麽?”
“到底要怎樣去思考,才會想著去和他們溝通啊?!也許大眾裏是有能接受你的人類存在,可上升到更高層次,你隻會有作為研究物的價值。就算你忍耐了,掏空了所有價值,人也不可能把你放回外界。”
“這些事不是你一直以來都強調,連你自己都明白的嗎?!”
“···”
說了那麽多,可優夜已經不再看著這邊,不說話了。
真的受夠了。
即便是已經將現在的時間線確定為不會存在的時間線,可現如今坐在這裏,味道,屁股下的坐墊硬感,雙手被強製束縛在扶手上的勒感。全都是真切的。
以後是會不存在,可現在存在。
“···到底是在想什麽啊?!”
既然是真實存在的光景,又怎麽可能真的冷血的眼看珍視的人在那飽受折磨。即使她說不要緊。
至少給自己一個熬下去的理由?哪怕是可以去揣摩的提示。
“···”
“請保持安靜!”
研究者那邊早就在注意這邊了,最年輕的研究者終於走過來嗬斥,“要是再這樣下去,就隻能給你裝置無法發聲的東西了。”
“···”
蘇曜筆直的凝視他,突然笑了,“你猜你現在對她所做的實驗,曝光出去被大眾知道後你還能被稱為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