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現在還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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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為的雪仍然從鉛灰色的雲層下墜。
    飄散在這世界任何角落。
    “呼——”
    蘇曜吐出煙霧,那霧氣和雪花交纏,又逐漸消失。
    眼睛裏落進水色還是煙灰呢?
    反正周圍淤塞著磅礴的霧氣。完全被那冰冷又溫暖的氣體包裹。
    不冷。
    明明身體傳來快要凍僵的信號,但真的覺得不冷。
    這是唯一存在的。
    隻有這了。事到如今,隻有這雪。
    所有路過的或者附近的誰,都用詫異的視線注視蘇曜。覺得那多半是瘋子,精神病。
    那當然是——
    伸手擁抱雪的人腦子當然有問題。
    “啊,哈哈···”
    對著天空敞開大笑的人當然不對勁。
    “···”
    可雪也在某一刻消失了。
    青空恢複晴朗,像是被掃帚清掃,又被拖了一遍的白瓷磚。不染一粒灰塵。
    周圍的任何誰都不對異常的光景詫異。
    那也是當然的,因為誰都無法察覺。
    到底是為什麽呢?
    疼痛感瞬間襲來。
    從蘇曜的眼珠內側一直到指尖。
    明明是從冰天雪地邁步到晴空高照,但兀自感覺冰冷刺骨。
    看到花店。
    店員已經把花盆擺好了,店被鮮花簇擁著。
    看到路人。
    三兩個男人或者女人,駐足在那低頭玩弄手機等綠燈。
    車輛壓過斑馬線又提了速。
    無論如何也見不到了。
    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
    無論如何也聽不見了。
    真的。
    真心覺得人一定是慢一拍的。總是會後知後覺。
    這種事當然明白。
    失去了才會覺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彌足珍貴。
    真的知道。
    早就體驗過了。
    真的。
    這種無法言喻的痛苦。
    “啊啊。”
    想必,向自己投向目光的視線,都會覺得這人真像喪家之犬般可悲。
    眼淚擠不出來。
    也隻能這樣露出落寞到極點的表情了。
    ——
    不想回到逼仄的公寓。
    不停的走向不常去的地方,刻意避開常去的。
    可繞來繞去最終還是要回到住的地方。
    “找死啊你!”
    “···”
    好幾次因為搖搖晃晃,被視線重疊的內容催促著被撞到。
    還是回到家,這樣便不會給任何人添麻煩。
    無言的掃視空間內所有存在的東西。
    桌椅板凳。
    電視櫃。
    冰箱。
    ···
    抽開冰箱抽屜,那裏麵還放著小魚幹。
    這樣的東西不屬於她,屬於自己所以沒有消失嗎?
    那麽衣服···
    很奇怪,衣服全都消失了。
    餘額。
    購買衣服的錢並沒有返回。
    不明白。
    動物世界還在電視裏存在。
    那也是當然的吧?節目又不是為了優夜專門設立的。
    但是為什麽給她買的馬克杯和牙刷消失了?
    毛巾也不見了。
    這下單獨留下的小魚幹不是全都會浪費嗎?
    這可不行。
    “···”
    蘇曜嚐試用微波爐加速融化,再放進鍋裏油炸。
    “春天來了,又到了萬物···”
    一個人坐在沙發上,麵前擺著炸好的小魚幹。
    “咯察——”
    啊。
    好像忘了放鹽。
    去拿鹽巴的時候覺得再放心豆瓣醬也許可以掩蓋腥味。因為忘了去腥來著。
    “···”
    更難吃了。
    甚至不如生魚。
    這到底是什麽啊?
    “優夜你——”
    下意識開口到一半,又頓住了。
    身邊空無一人。
    也不對,應該是說腿上沒坐著誰。
    沒覺得難以忍受。
    想。
    她們活著,她們會替自己過的更好。
    ——
    發現沒有存款了。
    原因的話隻能想到既然夏弦月和優夜都從這個世界抹去了痕跡,那麽相對來說她們帶給自己的利益也應當全數消失。
    “嘩啦——”
    甚至,蘇曜拉開抽屜,那裏麵獻給好人的黑絲也沒有了。
    嗯,看起來16號她們也隨著優夜的消失而消失了。
    餘額原本倒是有些,但因為給她們都買了戒指,不但沒錢,還欠了信貸。
    真可憐。
    想。
    明天開始就要繼續工作,可眼前重疊的光景扭曲著,在自己的家裏走路都快到了病入膏肓的程度。
    哪家公司會錄用這樣笨拙到走路會踢到沙發腳流血的家夥?
    想來是沒有的。
    萬幸,蘇曜想到了還沒和編輯說要完本的稿子。
    ——
    “不行,你這個不行。”
    第一次得到如此負麵的評價。
    “太扯了,這就幸福結局了?那之前的鋪墊完全就是笑話。”
    “我舉個例子,就好比作者結尾說主角被自己帥死了這種程度,明白嗎?”
    “看起來你心太浮躁了,完全沒代入到故事裏。根本讀不出之前的味道。”
    “連賺一點錢都不可能嗎?”
    “賺一點是可能的。但是那點錢還不夠出版的。而之前的已經在網上公開發表過了,如果拿你現在給我的這部分組成完整的,口碑太差。”
    雖然說的比較委婉,但蘇曜能知道意思。
    投這樣的書去出版是砸出版社的口碑。沒人會願意做這種事。
    那到底是哪裏不好呢?
    在這裏收尾,幸福美滿的在一起,結婚,生子。這不應該是誰都喜歡的嗎?
    啊。
    是說這點沒有波折的內容作為噱頭完全不夠格。作為完本新增的內容完全就是欺詐。
    沒關係,還有可以做的事。
    “我說···”
    “你的眼睛真的沒問題吧?”
    “沒。”
    “那請你告訴我,為什麽你會在一天內連續收到超過二十枚遊戲幣?那個被小孩子含在嘴裏吐出來的惡心硬幣我就不說了,其他的呢?你是分不清硬幣和遊戲幣?”
    “抱歉···”
    “行了,你不適合幹這個。還是去看看別的吧。”
    “···”
    被辭退了。
    連續好幾家都是這樣。
    有罵的難聽直接叫蘇曜去看眼科的。
    有委婉說經理說好像也不是太缺人是搞錯了勸退的。
    ···
    到底還能做什麽呢?
    用這扭曲痛苦的視線。
    和優夜一起譜曲出來的曲子也消失了。
    單憑蘇曜根本做不成完成度高的東西,那也不是馬上便能變現的物件。
    賤賣歌詞。
    不是像上次那樣的完整品,根本沒有人回應。要麽就是至多50塊的出價?
    【講真,最近追更,換源切換,朗讀音色多,huanyuanapp.安卓蘋果均可。】
    當然,如果隻是想要吃一口飯。
    有很多事都可以達成這個目的。
    賣掉手機,賣掉電視機,賣掉一切可以賣的。
    再不濟,再想辦法去找不太需要視力的工作。總能活下來。
    可兜兜轉轉三天,蘇曜不願意再做任何事。
    哪有那個必要?
    哈哈。
    信貸嘛。
    不管能借多少,隨便從網絡上借。
    哪用得著出去。
    吃的叫外賣。
    吃完就睡覺。
    睡醒了便喝酒。
    喝醉了繼續睡。
    有時候在浴缸裏泡超過兩小時,發著呆。
    有時候煙蒂燙到手都沒發覺。
    “啊···”
    “嗚···”
    在某一天。
    誰知道是六月的哪天呢。
    突然就這樣,蜷縮在滿是垃圾的角落裏,望著空蕩蕩的沙發,哭出了聲。
    無法抑製的抽泣。
    強烈的聳著肩膀。
    上氣不接下氣的流著淚。
    無論如何也停不下來。
    即便這地方已經夠小了,可現在卻覺得還不夠小。
    要再小點。
    小到四麵是牆擠壓自己,包圍自己,看不到任何東西。身處在一片黑暗中。
    想要看到。
    於是拚了命的拿出手機,在上邊尋找照片或者任何相關的。
    可怎麽也找不到。
    試著在屏幕上畫出來。
    可手太笨了,沒有優夜那種技巧。
    “啪!”
    把手機摔了。
    抓著自己的頭發。
    盯著那扭曲又殘破的手機屍體。
    想。
    什麽嘛。
    原來也是這麽脆弱的家夥,還裝什麽強大。也就隻是這樣。
    ——
    視線越來越扭曲了。
    很多時候蘇曜幾乎和瞎子無異。
    隻能說那天雖然摔了手機,但手機沒壞。還能繼續吃喝。
    要真的因為餓死而讀檔重置,該多悲哀?
    今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是說,會不停的在時間內循環。大概是這樣吧。
    一直縮在屋內。
    到了既定的日子,有最先借的信貸打來電話。
    “蘇先生您好。”
    “不太好啊···”
    “啊,我是想說您知道您的網貸已經逾期了嗎?”
    “知道啊。”
    “那您是什麽意思?”
    “會還的。很快。”
    “希望您能在這個月能連同利息一起還給我們,否則後果自負。”
    “嗯。”
    “···”
    年利率百分之四十的貸款。真敢呢。
    不過會還的。
    如果在下一個六月二十四還記得自己的話。
    蘇曜趁著夜色,摸著牆一點點挪動到最頂層。
    這上麵有人種菜,蔥、蒜苗、小白菜之類的。
    空氣中充溢著肥料的味道。
    不想在今天也頹廢的呆在屋子裏。
    所以選擇到這,舉起啤酒罐。
    “咕嚕咕嚕~”
    半醉的露出笑顏。
    和不存在的人幹杯。
    “都來了嗎?”
    “真好,喔,優夜居然也來了,還以為你又鬧別扭不來了。”
    “這次做惡作劇我真的會教訓你了。”
    “嗯,很乖。我知道。”
    “不過話說小夏啊,能不能不要因為我喜歡jk就一直穿這套,偶爾也換換別的。”
    “我可沒像您當年限製她穿搭,是想說讓她喜歡穿什麽就穿什麽。”
    “lt圍裙?你這閨蜜還是一如既往的出餿主意。”
    “不過嘛···隻給我看還是可以的。畢竟我也是正常男性,對妻子有所期待也沒什麽不對勁。”
    “優夜?你就算了吧,不管怎樣都太孩子氣了。”
    “啊啊,知道了。想那樣試試就試試吧,真是的,什麽時候學會咬人了?”
    “···”
    那麽。
    所有虛幻的人都聚在一起後,蘇曜適時舉起杯子。
    “happybirthday~”
    “生日快樂~”
    “祝小月永遠健康,萬事如意~”
    “啊,我就不能叫小月了嗎?我說你啊,別總是因為這種小事臉紅。”
    “還有,我這祝福詞怎麽能說老土,這叫真實,不玩兒虛的。”
    “···”
    當夜風陰冷的拂過臉頰,眼前的幻覺消失了。
    “咯察——”
    蘇曜捏緊了啤酒罐。
    很難過。
    很抱歉。
    才不過十個輪回。
    不過是十次。
    這樣過家家的遊戲已經越來越厭惡。
    為什麽呢?
    對自己所愛的人,會生出憎惡的念頭。
    是自己選擇的。
    因為察覺到自己這樣的人遲早會在什麽時候生出現在的邪惡念頭。
    如果不是自己留在這裏,是她們留在這裏循環。麵對這永遠無法結束的噩夢。
    無理由的暴躁。
    憎惡一切。
    看到誰,聽見誰的聲音都會無理由的厭惡。不管那人善良與否,邪惡與否。隻是妒忌他們還理所當然的存在著。
    開始無比珍視那些記憶。並以此慰藉。
    到現在卻開始憎惡。
    如果能和其他人一樣什麽都覺察不到那該多好?
    可是不管怎麽想時間仍然在流逝。
    這樣下次第十一次循環又要來了。
    再次回到三月二號,再到今天再次重複。
    渴求過死亡。
    可每一次死亡不過是加速回到讀檔的初始時間點。再重複。那種時間蘇曜沒算在十次以內,隻當是無效的。要算上那些次數大概已經超過了二十次吧。
    事到如今已經不渴求真實的死亡。
    死不了。
    正如說的那樣,直到今天為止還沒真正死過。
    那麽從下次開始,要開始做壞事了放飛自我了嗎?
    並不。
    始終有種聲音像在耳邊,像在夢裏。
    說起來又非常滑稽。
    “大哥哥,不可以喔。”
    就像這樣。
    “那樣不好,阿曜。”
    像這樣的。
    這算是怎麽回事呢?
    啊啊。
    還沒爛到那種程度。
    不會的。
    隻是,真的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要是可以瘋掉,可以像泰戈爾說的那樣。
    ‘有一個夜晚我燒毀了所有的記憶,從此我的夢就透明了;有一個早晨我扔掉了所有的昨天,從此我的腳步就輕盈了。’
    那該多好?
    無法確定還能堅持多久,但是想說。
    雖然煎熬,雖然有時候真的會無法控製的憎惡,但不後悔。現在絕對不後悔。如果再選一遍還是會這樣做。
    希望你們能真正的活著。
    痛苦的事,留給我來。這樣···也算是對你們愛的回應了吧?
    雖說,可能你們不會覺得高興。
    既定的時間,離強行被讀檔到最初或許還差了點時間吧。但不想等了,從這裏習以為常的跳下去。
    因為突然想到,想要吹吹口琴。在這次的循環裏幾乎能很好的用十孔口琴吹奏星之所在了。再回去在視線正常感觸正常的時候吹奏的話,大概能更完美。
    哈哈。
    像是賣火柴的小女孩——
    自己也是,能在吹奏的瞬間,見到誰的樣子。
    快瘋了嗎?
    快瘋了吧。
    一定。
    所以,才從這裏習以為常的跳下去。
    “砰——”
    落到了地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