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用腐敗對抗腐敗第六章兼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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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白榆其實比那幾個傳奇先行者更早崩潰。
柯重業堅持了一小時,觀滄海也堅持了一小時,天下無二堅持了九十分鍾……
但那個盡頭實在是無法抵達。
周白榆就眼耳口鼻流出血跡……
這一生,周白榆在乎的人很多,在乎周白榆的人也很多。
他性格裏的確藏著另一麵,那一麵,風騷,跳脫,甚至帶點邪氣。但更多時候,他本心是善良的。
臨襄市,某出租公寓的複式樓內。在周白榆進入夢境後的二十五分鍾……
“最開始是父母,後來是朋友,是你接觸到的所有人……”
淩寒酥忽然發現,周大哥竟然帶著幾分悲傷。
她並不知道周白榆和腐敗種的關係,她隻是感覺到……周大哥眼神和語氣,都有些暗然。
“到底……到底是什麽樣的怪物……會有這麽一個讓人痛苦的領域?”
淩寒酥的問題,也是周白榆的問題。
他默默想著,當初帶張郝韻看那部電影,她該是怎樣的難受?
在她的記憶裏,父母竟然是那麽扭曲的怪物嗎?
那本該是……這個世界最愛自己的人啊?
誠然,腐敗會放大怨恨,放大負麵情緒,但即便如此,夢境之中,父母也過於可怖了些。
“真好啊,我爸爸媽媽就對我不怎麽好,我還有個弟弟,老是跟我搶東西。”
她到底是怎麽輕描澹寫,說出這番話的?
周白榆的拳頭握緊。
內心已經開始做最壞的打算。
“我必須要接觸到繭囊,至少我要知道那個繭囊裏,是否藏著她。”
淩寒酥聽著周白榆的言語,更加擔憂:
“可,這隻是夢啊,周大哥,犯不著因為一個夢境,把命搭上吧?”
“況且還有天下無二會長,還有和光同塵會長……他們,他們應該可以辦到吧?他們才是傳奇先行者……就,我們沒有那麽厲害,也沒關係的。“
淩寒酥到底是關心周白榆,這番話說得自私了些,但本質上,是希望周白榆放棄這種近乎自我折磨的行為。
周白榆搖了搖頭。
似乎張郝韻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他抓起一把安眠藥:
“這次……不要叫醒我!如果我很痛苦,就不停在我耳邊說,這一切都是假的。”
這聽起來無疑是很武斷的決定,也談不上謀略。
淩寒酥有些不解,焦急的說道:
“周大哥……幹嘛要做到這個樣子啊!”
周白榆笑了笑:
“你知道最讓人難受的是什麽?是你給了人虛假的希望。”
所謂虛假的希望,不僅僅是告訴一個人去做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而是不該半途而廢。
無論是曾經那個跳樓自殺,屍體砸落在周白榆麵前的傳銷受騙者。
還是那個自殺被他救下,後來卻再度自殺的人。
在周白榆看來,二者都是一樣的,隻不過前者是連自己都不信的欺騙。
後者是你真的對一個人承諾,可你隻是承諾了,卻沒有陪他做到。
周白榆不想人生再出現第三次這樣的錯誤。
“我不能丟下一句生活會越來越好就算了,不能把她丟在那樣的地方。”
周白榆不再多言,將手裏的一把安眠藥直接灌下去。
他很清楚這個劑量死不了,而他現在需要的,不是醒過來,而是無法醒過來。
他甚至不清楚,醒夢無常的托夢,會不會第二次生效。但這已經是探索黑色蓮花區域,相對來說,最為安全的辦法。
藥性很快生效,昏昏沉沉了片刻,他又一次進入了夢境。
……
……
幽長的通道出現。
天空灰蒙蒙的,像是陽光被黑蓮隔絕,隻留下殘餘的光苗,讓黑暗變得不那麽絕對。
通道就像是一座孤橋。
在橋的兩邊,是翻滾濃鬱的黑霧,目光根本無法穿透。
邁開腳步後,周白榆就看到了五歲時的記憶。
那本該是王淑芬女士和周澤水先生帶他去臨襄市遊樂園玩耍的一天。
那一天他非常高興,最能代表童年的旋轉木馬,碰碰車,他都玩了很久,不是別的小孩那樣,淺嚐輒止,是真的玩到天色都泛起昏黃才回去。
他從小算不上特別富裕,但別人家孩子有的,周澤水和王淑芬也從來沒有落下。
可在這場夢境裏,旋轉木馬變成了猙獰的野獸,那些在橡膠輪胎堆砌的車場裏開車的孩子們,也一個個麵目可憎,帶著讓人後背發麻的笑容,陰毒,怨憎。
最關鍵的是,此後王淑芬的形象,都將極為詭異——
在腹部的位置,長著一顆連接心髒的巨大肉瘤,肉瘤甚至還有一張臉,在不停的發出嘲弄的笑聲。
那個由母親變來,但早已無法分辨的腐敗種,全身上下,都長滿了“碎片”。
玻璃碎片,就像是啤酒瓶碎裂開一樣。
周白榆沒有停。
他也不知道自己堅持了多久。似乎才剛剛進入夢境,又似乎已經度過了漫長歲月。
他瘋狂的開始往前走去,耳畔回蕩著若有若無的,來自淩寒酥的聲音。
但此時的他,還聽不真切。他已然從五歲,步入了十五歲。
小姑娘嚇傻了,但還是謹記一句話——周大哥怎麽說,自己就跟著怎麽做。
所謂夢境,其實是很容易受外力影響的。
人在做夢的時候,甚至有可能在深度夢境下,跟一個清醒的人,發生一段似乎有模有樣的對話。
淩寒酥不斷的重複著:周大哥,這隻是夢,這一切隻是夢!
她也不知道該不該叫醒周大哥,但似乎……本能的,她還是相信這個男人。
夢境之中,周白榆不斷前行。
父親周澤水的笑聲從天際轉來,天空中不斷落下尖銳的酒瓶,砰砰砰砰!
每一個酒瓶碎裂的時候,都會有短暫的,關於張郝韻的記憶、
周白榆從這些記憶裏,才知道這個從來沒有人愛的女孩,竟然有過這麽多悲哀的過去。
在剛離開那個村落後不久,她曾經給弟弟寄過去一筆錢,那是她辛辛苦苦攢下來的,但由於母親開口,她還是寄了過去。
她匯款的第二天,就見到了父親,以為終於可以得到一點肯定的時候,父親卻提起了一樁婚事,希望用一千五百塊的價格,把她賣給鄰縣的一個男人。
那一天她的父親少有的對她露出笑容,但那笑容,卻比啤酒瓶砸在她腦袋上更讓她難受。
她不是第一次意識到某個問題,可那是她第一次嚐試,嚐試用自己的價值去改變這個問題。
但那一刻,張郝韻的腦海裏,隻有一個聲音——
“他們……不愛我的。”
自打那以後,她便瘋狂的想要逃離,可怎麽也擺脫不掉那樣的生活。
絕望讓周白榆的腳步有若千斤重。
那些碎裂之聲不絕於耳,他被自己記憶裏,那些被扭曲的親朋所傷,也被張郝韻記憶裏,那些疼痛的過往所傷。
但絕望也讓周白榆更加堅定信心。他開始瘋狂的朝著前麵跑去。
似乎生存的本能,大腦的神經都認為,這是一種幾乎於自殺的行為,在這一刻,周白榆的所有感官都放大了。
宛若回光返照。
但也因此……他聽到了!
聽到了淩寒酥的提示——這一切隻是一個夢!
而人一旦意識到自己在做夢,那麽這個夢境就要崩塌了!
昏暗的世界變得漆黑,黑色繭囊也從橢圓形,開始不規則的波動!
可也因此,周白榆因禍得福,他和那些記憶中人扭曲成的怪物,空間距離波動之下,竟然有了短暫的喘息!
一旦夢將醒,人總是會想著,既然這是夢,我是不是可以隨心所欲?
很顯然,他辦不到,他無法抹除那些怪物,夢裏不知身是客。
他終究隻是在一個夢境中的客場。
不過淩寒酥的提示,已經極大地摧毀了這個夢的穩定性。
周圍的空間開始分崩離析……原本幽長的通道,碎裂成了無數巨石,原本單一的路線,變得多元。
而一旦有了更為複雜的選擇,也就有了更為靈活的操作空間。在無數碎裂巨石之中,周白榆不斷跳躍,在夢中的他,似乎唯一能夠改變的……便是他自己。
雖然也隻是很小的變動,但至少可以讓他在碎裂的巨石裏,不斷騰挪,一點點接近黑色的繭囊。
就像是某個橫版遊戲的主角,於漂浮的空中不斷跳躍,尋找落足點,然後一點一點接近終點,打通關卡!
周白榆也終於來到了終點!
他發出響徹黑夜的呐喊:
“張郝韻!不要放棄啊!不管你經曆了什麽!那都與你的未來無關!”
這是他發自真心的話,他真的很希望,這個女人可以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
但這一切注定是徒勞,即便他的言語真的可以喚起那小部分的希望……
這也隻是一場夢。
在黑蓮的深處……
張郝韻依舊是包裹在無盡的黑色觸手與黑霧之中的一顆繭。
而夢境之中,漆黑的繭囊在不規則的波動下……竟然真的讓周白榆的呐喊,穿透了無盡的黑霧,來到了張郝韻的身前。
“煩人糟糕的生活總是一成不變,而厄運也隻會不斷發生,接踵而至,周白榆,不要靠近我。”
“我們根本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給我……回去!”
在觸碰到黑色繭囊的一瞬間,周白榆隻感覺內心的所有負麵情緒,恐懼,暴怒,悲傷……以及對世界的怨憎,都在瘋狂生長!
他終於意識到,這是一個多麽無解的局麵。
“前麵的通道,比起黑色繭囊,根本就是小兒科,隻有真正不愛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愛的人,才可以走到這裏……”
“但這樣的人,必然有著巨大的性格缺陷或者根本就是個極端反社會人格……”
“而這些黑色繭囊……則完全是一種引發腐敗化的東西!這樣的人一旦觸碰到黑色繭囊,就會立馬被巨大的負麵情緒淹沒,淪為腐敗種!”
這是周白榆最後的理智,在觸碰到繭囊之後,他便被無盡的負麵情緒吞噬。
好在他的身體,也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開。
……
……
醒了。
終於觸碰到終點的周白榆,醫學奇跡般的醒來。
淩寒酥嚇得呆住,沒想到那麽吃下了那麽多安眠藥……卻可以忽然間驚醒。
此刻的周白榆,真的很像個腐敗種,七竅流血,雙眼因為遍布血絲而變得有些猩紅。
他沒有劇烈的喘息,隻是捂著自己的頭,顯得痛苦不堪。
“如果任由那玩意兒擴散……且不說繭孵化之後,到底會出現一個什麽級別的怪物……單是擴散本身,都會對臨襄市造成巨大影響。”
“必須徹底消除這個領域,必須將張郝韻從繭囊裏解救出來。”
周白榆的目光無比堅定,甚至到了有些瘋狂的地步。
淩寒酥不知道張郝韻是誰,但在她看來……張郝韻這個名字,大概是周大哥在夢境裏探索到的?
“所以……周大哥,你有辦法了嗎?你找到消除那朵黑蓮的辦法了?”
周白榆搖頭:
“我沒有辦法,恐怕天下無二,和光同塵,他們都沒有辦法……”
雖然是沒有辦法,但淩寒酥發現,周大哥眼裏越發瘋狂,手上也不知何時——多出了一管藍色的針劑。
在所有能想到的辦法都被否決之後,在意識到真正的黑蓮區,隻會比夢境更加凶險後……
周白榆就像是一個豁出一切,準備梭哈的賭徒,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我沒有辦法,但我知道一句話……”
“隻有腐敗才能對抗腐敗!”
“不知道醒目無常前輩是不是還活著……”
“這是一個扭轉你過去記憶的夢,當然,進入了黑蓮之中,恐怕就不是夢那麽簡單了。”
“夢中有一條通道,每走一步,似乎時間都會過去好多天,這些天裏,你過往所有美好的記憶,所遇到的所有讓你感激的人,都會變成扭曲的樣子。”
二十五分鍾的時候,淩寒酥顧不得一切,用盡力氣將他弄醒。
一聲聲帶著哭腔的周大哥,將周白榆從夢境裏拉了出來。
“呼……呼……”周白榆就像每一個從噩夢中驚醒的人一樣,神情中帶著驚恐,大口的呼吸著。
“周……周大哥,你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好可怕……那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夢?”
周白榆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過了將近一分鍾才說道:
周白榆則不一樣,這個情聖成就獲得者,在入夢後第十分鍾,就開始劇烈抽搐,在夢中感受到了巨大的折磨。
就如天下無二所言,似乎要抵達黑色繭囊,根本就隻有真正絕情絕性,不愛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所愛才可以。
“他們會想盡辦法折磨你……我的母親……在這個夢境裏,樣子變得十分恐怖,那根本就是一個腐敗種怪物。”
“隨著你不斷前行,你在夢境中的樣子也不斷變化,你在不斷成長,但遭受的痛苦也越來越多……”
但無疑,那種東西一旦觸碰到,普通人會立馬感受到濃烈的負麵情緒。
他在蠱樓裏,見過這種東西。
他夢到了一條狹長的通道,在通道的盡頭,他看到了被無數黑色物質包裹著的……繭。
仿佛是觸手,仿佛是黑霧。
不過這夢中的場景看起來簡單,卻根本無法抵達終點。
雖然夢中隻有一條狹長的道路,雖然他猜測,張郝韻就被困在道路盡頭的黑色繭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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