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察郡邸，天祿閣。

    天祿閣收藏了清水郡大半史料、律令、圖籍、功法等等；這裏既是存放檔桉的庫房，又是撰史著述、校勘典籍和學術交流的場所。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鐵棠來此，正是為了調閱清水城一眾世家的資料，以便對於後續審桉的幫助。

    

    他現在時間很緊。

    李清婉正在召集人手，隨時會出發前往神鳩之巢。

    而現在距離大比隻有一個多月時間，以他現在的修為實力，還談不上能夠縱橫巫覡秘境。

    因為有元神大巫的存在！

    相比不清不楚的神鳩之巢，他更願意相信麵板，那才是他真正壓箱底、不見人、不露麵的鬼神手段。

    天祿閣有五層高，以一層最廣、最大，整座樓閣形同一個尖錐，越往上越窄。

    一層的人員相對較多，各大監察使的邢命、禦書，經常也會來此學習，查閱資料。

    加上一批老學究編年造史、修訂改正，讓這裏顯得熱鬧非凡，與外麵大片清冷的建築截然不同。

    “哎喲，這不是新晉的鐵監察使麽？郡城大比在即，你怎麽還有空來這裏？”

    看管天祿閣的一位黑袍老者，一眼就認出了鐵棠。

    他如今的名聲甚大，有許多人都認識他，而他卻不認識很多人。

    比如眼前這位。

    “前輩，鐵某前來查閱一些世家資料，以及清水郡的過往史記，還請前輩指點。”

    鐵棠不敢怠慢，上前施了一禮請教對方。

    這裏除了一排排的玉石桌椅，還有數不清的一列列書架陳列，上麵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資料。

    靠他自己去找，不知道找到何年何月。

    “原來如此.....你要的那些東西，都在二樓，自便就是。”

    “謝過前輩指點。”

    鐵棠微微點頭，而後朝著二層樓梯走去。

    走著走著......

    他忽然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剛剛那個老者具體是什麽模樣，他完全忘了。

    可這又怎麽可能？

    他如今的記憶力，不說過目不忘，但剛剛發生的事情，絕對不會輕易忘記。

    鐵棠轉身。

    站在木質樓梯之上，居高臨下眺望剛剛那位老者。

    對方的麵容很普通，慈祥友善，就如一位真正的老者。

    不過鐵棠知道，能夠出現在監察郡邸中的人物，就算是一位雜役，也有幾分武道在身，不可能有平凡人出現。

    沒好意思繼續久看，鐵棠轉身繼續往上。

    可這一轉身。

    原本清晰印刻在腦海中的麵容，又開始緩緩變澹......

    這種感覺。

    就好像盯著一個字看久了，反而會覺得這個字很陌生。

    “厲害，這必定是某種功法或者是神通，人間大地果然藏龍臥虎，半點小覷不得。”

    鐵棠沒再繼續回頭，他還另有要務。

    來到天祿閣二層，這裏比一層小了許多，格局上卻大致相同，不過書架上陳列的典籍、記錄，不再都是紙質。

    有些是竹簡、有些是玉石、有些是獸皮，更有一些看起就非常珍貴的典籍，被一層層符籙覆蓋，不時散發一抹亮光。

    這些典籍就不是一般人能夠查看了。

    四下問了問，找到了相應資料所在，鐵棠抽出一本《清水記事》快速翻閱起來。

    他並不是要完整了解清水郡或者清水城的曆史，而是翻看一些關鍵時期的關鍵事物。

    一目十行，書頁唰唰唰翻動。

    看著看著，鐵棠竟然有些看入迷了。

    隻因這本名為《清水記事》的作者，不但詳細記載了清水郡發生過的事物，偶爾也會順帶提及一些這方世界的曆史。

    對於完全是‘曆史小白’的鐵棠來說，無疑瞬間有了濃厚興趣。

    “咦，嫦娥奔月竟然是真的，不是神話傳說，連這裏都有記錄？”

    八百多年前，大商未立。

    那時候的人間大地，諸侯林立、群雄割據，是一個妖魔亂舞，極為混亂的時代。

    在那三五千年當中，人族始終未曾一統，加上仙神、陰司的插手禍亂，讓整個人間大地都混亂不堪。

    這段時期，以操屍控傀為主，是諸侯的時代，是宗派的時代，是世家的時代。

    尋常平民百姓的日子，可謂是苦不堪言，有一日沒一日，誰也不知道災禍會在哪一刻，甚至是哪一息就降臨下來。

    也許隻是兩位元神大巫的戰鬥餘波，就會震死大片大片的凡人。

    將這段動蕩、混亂的時代再往前，人族也曾有過繁華。

    那時候的人族雖然沒有如今大商的統治力，一統人間大地，讓仙佛鬼神低眉，卻也占據了七八成領域。

    史稱大夏！

    而在大夏古朝時期，便曾經發生過嫦娥奔月的故事。

    當時一位名為羿的巫道驕楚，力大無窮，勇武善射，曾經展現無比天賦，立下大功，被仙界所看重。

    蒙西王母賜下一粒長生不死藥，希冀他能飛升仙界，為神為仙。

    羿有一妻，名為嫦娥，他不舍得離開妻子，便將不死藥藏進百寶匣中。

    嫦娥知道羿獲得了不死藥，就生了服藥成仙之心。

    有一天，嫦娥趁著羿外出，便悄悄偷吃了丈夫羿從西王母那裏得來的不死藥，飛過了灑滿銀輝的郊野，越飛越高。

    碧藍碧藍的夜空掛著一輪明月，嫦娥一直朝著月亮飛去，最終飛升進了月宮，成為了一位至高仙神。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鐵棠看完這段故事，不自覺發出感慨：“唉~她會後悔麽？還是說.....這裏麵的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他所看到的記載，隻是野史、傳記，連作者本人也特意注明了‘具體真相，有待考究’。

    而《清水記事》的作者，也對嫦娥奔月有自己的看法。

    他認為，嫦娥的巫道資質必定也是同樣出色。

    否則尋常人哪怕吞下長生不死藥，後果也隻有爆體而亡的下場，不可能承受住那股滔天藥力。

    這是有根有據的，且鐵棠也極為認同。

    飛升成仙，也就是要破入仙神秘境，這是什麽境界？

    就算是鐵棠如今的絕巔之姿，也隻是有一把所謂的鑰匙，可以開啟仙神大門。

    西王母再是神通廣大，也不可能一粒藥就能讓人直接飛升成仙。

    而且鐵棠相信，吞下長生不死藥的嫦娥，在當時至少也是神巫秘境的修為。

    如果隻是巫覡秘境，不可能飛升成仙！

    所謂的長生不死藥......恐怕裏麵也有不少貓膩，嫦娥奔月的內情，也隻有當事人才清楚。

    “月亮就在頭頂，嫦娥是否還在月宮裏麵？

    我不知道內情.....可其他神巫秘境，也許會知道一二？

    若是朝堂上那些恐怖的官員.....隻怕天底下沒有多少事情能夠瞞過他們吧？

    果然還是我太弱了呀！”

    鐵棠收起心思，不再關注這些傳聞，而是快速檢索自己所需要的信息。

    看完《清水記事》，鐵棠抽了好幾本史料查閱，大都都是關於清水城本地世家的資料。

    八百年前的大變動，讓青天更迭，日月輪換，世家豪門也是大換血。

    如今清水城的世家豪門，九成九都是新成立的世家，傳承千年以上的寥寥無幾，要麽遭到清算，要麽早已沒落。

    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還是有一些搭上尾班車的豪門，在最後的關鍵時刻，做出了正確選擇。

    清水城勢力最大的世家，就是傳承千年以上，在大商皇朝建立以前，就早已存在的古老世家。

    這個世家，不是司家。

    不是勾、紀、楊三家，也不是仇正陽的世家，更不是李清婉所在的李家。

    而是‘陸家’！

    陸正青所在的世家，也是清水郡第一位郡守所在的世家。

    陸家傳承久遠，具體存在了多久，恐怕陸家子弟也未必全部人都知曉。

    但有史記載的，就至少已經有了一千五百年！

    傳聞陸家內部，至今還有仙神秘境的不死仙神存在，庇護陸家經年不倒。

    這也是陸家最大底氣所在，讓清水城一眾世家，無人敢掠其鋒芒。

    “難怪陸正青敢保我在清水城內不死，原以為他是靠個人實力，如今看來......恐怕還有世家威名所在。”

    鐵棠看到這裏，愈發對那位郡丞有了好奇之心。

    對方是陸家現在明麵上最為強大的人物，可暗中陸家還有多少高手.....隻怕沒有人知道。

    除了陸家以外，其他世家都是新晉世家。

    其中李清婉所在的李家，本來在清水城也算第一流。

    可當年的家主耗盡大半身家，乃至族人壽元，才換來萬載生死草，想要博取一位絕巔之境的誕生。

    最終結果不言而喻，盡管李清婉現今貴為郡守，且資質同樣出色，但元氣大傷的李家，也不時一時半刻能夠緩過來。

    按照書籍之中記載，世家豪門培養後輩的抉擇，與寒門可謂截然不同。

    像李家這種傾盡一族之力，賭上數百年世家的底蘊，隻為成就一人的情況.......非常非常難以出現。

    九成九的世家，在培養後輩之時，大多都會廣撒網，不會將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

    因為要求穩！

    大多數世家的頂尖高手，也許隻有那麽一兩個，但他們的中堅力量，卻極為強大，人數眾多。

    像司家神巫秘境沒有幾個，可元神大巫卻有不少，這就是不同抉擇的結果。

    而寒門之中，一旦出現一位天驕，哪怕可能隻是七品天賦，必定也會傾盡所有資源，奮力一搏，等待魚躍龍門的那一天。

    一旦那位天驕出了問題，那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徹底沒落，泯然於世。

    世家豪門出身的天驕，的確可以獲得多一些資源，但世家想要長久發展下去，就絕不會孤注一擲。

    誰也不知道這位天驕會不會發生什麽意外。

    萬一突然暴斃，或者修為大跌，那數百年積攢的底蘊，就會付諸一空。

    所以一些頂級的世家豪門當中，哪怕是九品天驕，也隻是獲得比其他族人更多、更好的一些待遇。

    想要傾盡一族之力供養，幾乎不可能！

    除非你有機會成為登臨絕巔之境！

    李家便是看到李清婉有成為絕巔之境的可能，所以孤注一擲，傾一族之力供養。

    從結果論來判斷，如今的結果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可一旦當時的李清婉承受不住壓力，心境出現問題，或者陷入魔障。

    那李家就會快速從世家豪門沒落，成為破敗寒門，乃至徹底一蹶不振。

    除開陸家、李家以外，清水城勢力最為龐大的，便是司、勾、紀、楊四家。

    還有一些世家也是緊緊墜在後頭，平日間不顯山不露水，也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真正實力。

    而司、勾、紀、楊司家，因為族中都有人在江都府任職，所以較為出名，風頭更盛。

    鐵棠繼續翻閱，最終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資料之一。

    嵇家！

    這是當日射殺自己那位元神大巫的世家。

    “嵇家，會與嵇英哲有關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