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永恒殿沒有其餘生靈氣息，寂靜遼闊。
    鐵棠眼眸亂轉，一連施展數十種法眼、天眼、仙瞳觀天察地，卻始終沒有看出一絲幻境跡象。
    他試圖拿出界碑、諸世錄來破局。
    但失敗了！
    一切身外之物都已消失，包括丹田中的東海荒神木。
    “第八人是什麽意思？是指當初的你我八人麽？”
    “有一半是，另一半……不是！”
    聽到這個答複，鐵棠嘟囔：“又一個謎語人。”
    “別說廢話了，既然你說你執掌命運，莫非剛剛就是你在對我出手？”
    花惜玉眉毛彎起，芊芊玉指將青絲纏了一圈又一圈：
    “不是我！”
    “你來之前發生了什麽，我並不知曉。”
    “是你觸動了命運大道，喚醒了我藏在命運中的一截命運！”
    “而我的真身……可能已經死了。”
    話語有些複雜，不過鐵棠不難理解，他更多的是驚訝最後一句話：
    “你掌控命運，還有人能夠殺死如此強大的你？是什麽？”
    命運大道的強大，鐵棠早已見識過。
    那絕對是無法匹敵的偉力，至少在他如今看來就是如此。
    花惜玉輕歎一聲：“世間沒有無敵之物！”
    “你辟未來正統，想必在你那個時代，也是橫掃同境的存在，你覺得在同樣的修為境界……
    有人能殺死你麽？”
    “沒有！”鐵棠回應得幹脆利落。
    他辟極境之道，晉升神皇九重天，已經徹底掌控了正統之力。
    哪怕是同為正統開辟者的燧人氏、大尊王、少司命現世，他也有信心勝出，不會敗。
    更別說被同境的對手殺死，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沒有人！
    曆數古往今來所有天驕，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做到這點。
    “不錯，我相信你即便落敗，也不可能身死。”花惜玉肯定了這個答案，旋即話鋒一轉：
    “可是……”
    “如果你要麵對兩個正統呢？你能不死麽？”
    “這……”鐵棠有把握，但沒有辯解，因為沒意義了，他明白了花惜玉的意思。
    “倘若兩個正統不行……”
    “那就三個！三十個！！三百個！！！三千個！！！！”花惜玉的聲音越來越大，像是蘊含了莫名憤怒。
    “世間從來沒有無敵的人！”
    “即便沒有那麽多同境正統出現，依舊還有辦法殺你。”
    “隻需要一個人——”
    “一個比你更強一境的你！”
    鐵棠了然，徹底明白了花惜玉反複強調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命運已然堪稱無敵。
    可世間並沒有無敵！
    執掌命運大道的花惜玉，理應是縱橫時光長河，睥睨萬古混沌的無敵存在。
    要殺死這種人，幾乎沒有任何可能。
    但其實答案很簡單。
    隻需要……
    ‘另一個更強的花惜玉！’
    或者說。
    一個更大更強的命運。
    盡管如此，鐵棠也還是有些疑惑，畢竟這種說法，未免有些詭辯的意味。
    可能會有更強的正統開辟者出現，斬殺自己，這點鐵棠並不否認。
    然而——
    命運大道隻有一個！
    不可能出現另一個更強的命運，去殺死花惜玉這等存在。
    他還想再問，花惜玉卻站起轉身，走向了永恒殿第一層。
    昔日的那間議事廳！
    倩麗身影繞著圓桌行走，左手一路拂過台麵，玉指跳動，充滿了回憶。
    “我的真身，要麽死了，要麽變了，無論是哪個結果，對你來說都是天大的壞事。”
    沒有理會鐵棠的驚訝，她繼續邊走邊說：
    “聽我講個故事吧，我不確定能否講完，但你聽後，多多少少會明白一些事情，對你將來的選擇，也許會有幫助。”
    “我自先天而生，為先天神魔，從混沌虛無中成長，不知道你是否能夠理解。
    等到新世界開辟，我已然成就完美神魔之軀。
    大約……
    等同於你們常說的天尊！”
    鐵棠聽到這裏，險些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成年就位列天尊？
    是花惜玉資質天賦超然，還是先天神魔都是如此？
    倘若是後者……
    未免太過可怕！
    “我掌控的實力極為可怕，卻並非無敵，還有與我一同誕生的先天神魔，祂們也極為強大。
    於我而言，凡塵俗世的一切都沒有太大意義，它們太過渺小，甚至無法承載我的出現。
    大部分時間……
    我都在混沌虛無渡過，與我為數不多的同族對抗。
    不知過了多久。
    在後天生靈之中，出現了一位強者。
    即便他依舊不敵我一根手指，但這個強者的出現，讓我，以及我的同族……都感受到了一絲恐懼。
    原來後天生靈……
    竟能修煉到這個地步！
    而我們這些先天神魔……盡管極為強大，卻無法如同後天生靈那般‘修煉’！
    於是我的同族之中，開始有人想要入世，去統治這方世界，防止出現變數。
    也有人去嚐試後天修煉之法，百般無果之後。
    甚至有弱小的同族，舍棄了先天神魔之軀，僅以一絲真靈，投入六道輪回，轉世成後天生靈，希望邁入更高的境界。
    可很快我們就發現，後天生靈依舊存在極大的弊端。
    它們的壽元太短。
    成就寂滅道果的超脫，不過百萬載壽元。
    縱然是後天生靈中最為強橫的種族，也不超過三百萬年壽元。
    不論是百萬載還是三百萬載，相比我們先天神魔漫長的壽元……都顯得太過短暫。
    哪怕是我族中最為弱小的存在，也有千萬年之壽。
    而我——
    渡過了漫漫時光，卻幾乎察覺不到多少壽元流逝。
    當然。
    強如我這般的先天神魔，仍然不算永生。
    因為我們都可以察覺到……
    隻要這方天地毀滅，我們也同樣會隨之死去，先天神魔的生死，與新世界捆綁在了一起。
    天地若朽，我等也朽。
    日月若滅，我等也滅。
    也就在這時。
    試圖統治世界的同族，遭到了後天生靈的反抗，它們已經出現了好幾位寂滅超脫，但還是不敵我的同族。
    有其他同族站在了後天生靈那方，局勢一度混亂無比。
    最危急的關頭。
    連我也被迫下場！
    本以為這場針對後天生靈的落子，會演變成先天神魔的同族內耗。
    可並沒有。
    天道出現，且出手。
    那是我們，無論是先天還是後天，第一次見識到天道的力量。
    絕對強大。
    不可敵！
    天道的出現，讓我們所有生靈都明白，一切都在天道規則之下。
    隻要不逾越天道，任何事都可以做。
    沒過多久。
    世間出現了一件名為天道碑的事物，無人知曉它是誰打造。
    我感應天道詔令，知曉進入裏麵，就有機會窺探永生。
    無需多想。
    在見識過天道的偉力，以及後天生靈那看似無窮無盡的潛力之後……我也有了危機感！
    可我無法修煉，無法邁入更高的境界，天道碑的出現，讓我勢在必得。
    於是我敗盡所有對手，闖過所有關卡、險境，成功進入了永恒殿。”
    一直聽到這裏，鐵棠才算有了幾分認同感。
    畢竟。
    後麵一段的故事，與他息息相關。
    花惜玉停頓片刻，找了個位置坐下，鐵棠一眼就記起，這個位置……正是當年花惜玉坐的位置。
    她有些留戀地摸了摸扶手，繼續說道：“我理所應當的認為……進入永恒殿中，我便是最強者。
    直到我看見……”
    嗡！嗡嗡！！
    花惜玉說到此處，整個人都變得虛幻起來，連帶永恒殿開始湮滅，浮現了點點混沌虛無的模樣。
    鐵棠根本聽不到她在說什麽。
    少頃。
    一切異動消失。
    花惜玉還是坐在原地，柳眉緊蹙，沉默不語。
    “看來有些事我聽不得。”鐵棠也找了個位置坐下，一如當年。
    “如你所見，非我不為，實乃不可為之，不過無所謂，起碼永恒殿開頭的故事……你也知曉。”
    鐵棠食指敲了敲台麵：“我想知道……自我離開之後，是誰得到了【永生】？
    永恒殿——
    真的能賜予人永生麽？”
    “一開始我也不確定，但在我見過他之後，我確認了。”
    “答案是並不能！”
    “但也極為接近了，最後一步，需要自己跨過。”花惜玉說起這個，眼眸中竟然泛起了一絲羨慕。
    很難想象。
    執掌命運的無敵存在，會對這份機緣露出如此神色。
    從另一方麵來說。
    也代表獲得‘永生機緣’的那位，並不是花惜玉。
    “到底是誰？”
    “你說說看，我也許能聽到。”鐵棠的心情也有些激動了。
    他當年能夠果斷舍棄永生誘惑。
    小部分是因為他並沒有真正認可，還存有疑慮，懷疑是假的，同時也是因為對永生了解不夠深。
    而更多的原因……
    則是外界真身不斷在警醒，他在永恒殿的肉身都已經開始消失，根本沒有足夠時間去爭奪機緣。
    倘若再來一次。
    鐵棠依舊會選擇放棄，因為時不待我。
    可若是換個場景，真身無恙的話……如今的鐵棠，不見得會如此果決。
    “得到永生的那位，你應該猜不到，即便刨除我和你，僅剩六人。”
    花惜玉沒有賣關子：“最後是……元庚！那個胖子，你記得麽？”
    “是他！”
    “得到了永恒殿的永生！”
    她說出了這句話，鐵棠也成功聽到了這句話，並沒有像之前那般引發詭異波動。
    “啊？”
    “我以為會是盤軒，莫心香，或者是那位神秘的大鴻。”鐵棠的確沒想到，會是胖子。
    畢竟當日在永恒殿內，看起來實力最弱的三人，就是自己、胖子、魯修真。
    “沒時間了，長話短說吧。”花惜玉的左臂已經消失，永恒殿內出現了一股渾濁無比的氣息。
    “我離開天道碑後，雖然沒有得到永生，卻也得了不少好處，其中最大的一個好處……便是讓我明白了‘我’是誰。”
    花惜玉變得冷漠無比，美眸中充斥血煞之氣。
    “我是‘命運’大道的‘命’！”
    “想要突破先天神魔的桎梏，突破天尊之位的限製，便需要改掉我自己的命！”
    “最為圓滿的方法……就是吞噬‘命運’的‘運’！”
    “隻要能夠吞噬掉這個‘運’，我就能化身命運，執掌命運大道，自然而然改掉了自己的命，也徹底突破了先天神魔的桎梏。”
    鐵棠越聽越驚，不由自主地從座椅上站了起來。
    他也想到了什麽，無關花惜玉。
    噔！噔！
    花惜玉連跨兩步，來到鐵棠身前，眼眸直勾勾地看著他。
    “如你所見，我成功了！”
    “我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強大，以至於能夠抗衡天道。”
    “可我慢慢也發現。”
    “天道……也在變強！”
    “且它的成長速度並不慢，而且天道有了化身，化身有了生靈的意識，不再是至公。
    冥冥中。
    我察覺到了滅頂之災！
    那足以毀滅掌控命運的我，仿佛有一隻大手…………”
    滋！滋滋！滋滋滋……
    話語斷了。
    花惜玉如同琉璃鏡碎，連帶永恒殿也開始崩塌，仿佛天翻地覆。
    鐵棠竭力想要穩固一切，可全是徒勞無功，那是無法抗拒的偉力。
    最後時刻。
    急促的聲音傳來，充滿了不甘、惱怒！
    “撐不住了，我撐不住了，他也撐不住了，你是最後的希望，最後的變數。”
    “記住！”
    “竭盡所能去吞噬‘命’，在它明悟自身之前，否則你將被它所吞噬。
    執掌命運。
    才有最後的機會……最後…的機……”
    崩！崩！崩！
    連續的破滅，一切都消失殆盡。
    等鐵棠再度睜眼。
    自己已經回到了瀚海星海，命運大道已然消失。
    花惜玉最後的話語，讓鐵棠心中掀起了狂風巨浪，一個不可思議，卻又理所當然的念頭，死死盤旋在腦海。
    就連意識海的那片深藍光芒，也迸發了無數亮光，熠熠生輝，蔚藍一片。
    “氣運！”
    “的確是氣運！”
    深藍光芒是氣運具現，對此鐵棠並算不意外。
    早在還沒有碰到花惜玉的時候……他就已經有了好幾次猜想，並有了九成把握。
    所以他才敢燃燒人族的三成大運，去與超脫搏殺，並確保人族不會因此出現太大的變故。
    因為鐵棠知道，自己意識海的無垠深藍，足夠填補所有大運。
    隻有自己一日不死。
    隻有自己一日還是人族。
    就一定能夠確保人族大運不下滑至穀底。
    隻是——
    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深藍光芒所代表的氣運……竟然還有這種詭異。
    “如果我是代表‘命運’的‘運’！”
    “那‘命’就是……”
    鐵棠其實有了很大把握，特別是剛才聽完花惜玉所說之後。
    世間的諸多巧合，看起來隻是毫無相關的事物，偶然聚集到了一起。
    可哪怕拋棄命運之說，從因果之道查探，也會知曉這一切的偶然，一切的巧合。
    都是早已注定的事情！
    “命！”
    “想不到會是你啊……我要吞噬你麽……”
    “王亥！”
    低沉的呢喃，被無垠星空所覆蓋。
    熊熊燃燒的大日，泛起一絲灼熱火浪，一條日炎火精蛟探出火海，正要吸食眾星之輝，卻被一頭金烏的利爪擒拿。
    篤篤篤……
    幾下啄食，這條日炎火精蛟便被吞食殆盡。
    隨後，三足金烏振翅，如遊龍入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