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昊乾？”
    “不可能是他！”右相正襟危坐，背影如山聳立，毫不避諱：
    “李昊乾為人生性膽小怕事，他的出身極差，是李家庶出，年少時曆經磨難、羞辱。
    骨子裏就是懦弱、卑微之人！
    可以說聖都超脫之中……
    有兩個人是幾乎不可能出手的，其一便是李昊乾，這第二個嘛……”
    右相說到此處，故意停下，似乎想考較鐵棠。
    “我知道是誰。”
    鐵棠苦笑：“不過右相你都不說，我若是說出他的名字，豈非得罪人。”
    第二個不可能出手的超脫，就是人王裴天軼。
    也是昔日幫助鐵棠，一起在時光長河斬殺青羽的那位神秘麵具男。
    這位人王胸無大誌，出了名的牆頭草，看起來就是遊戲人間的公子哥。
    當年。
    裴天軼、薑雍、太莘三人與商凪爭奪人皇之位，最先退縮的便是他。
    當時那一退……
    真實狀況，其實比今日還要慘烈千倍、萬倍。
    因為誰也不知道商凪稱皇之後，會不會展開大清算。
    可以說是將性命交於他人之手。
    裴天軼連這種事都能退縮，區區先天道果……自然也不值得他冒風險。
    “既然排除了這兩人，那剩下的人選就不多了。”
    武穆平靜道：“左相、右相、商殿主，薑人王，以及方、玉兩家，隻有你們了吧？”
    他也是膽大包天，點到的名字裏麵，有三位就在場中。
    左相出言：“我與右相時刻要防備皇天、酆都，沒有餘力出手，互相之間可以自證。”
    “我的真身不在朝歌，短時間內回不來。”商嶽也做出了解釋。
    太保略顯驚疑：“那看起來有意思了……”
    鐵棠沉默。
    聯合朝堂上的局勢，似乎薑雍薑人王，成了嫌疑最大之人。
    三大人王之中。
    太莘已經被流放，她的部屬雖然割據一方，但已不足為慮。
    裴天軼先天性格缺陷，難以成器，不可能真正投靠仙庭、地府。
    唯有薑雍，兵強馬壯，聲望極高，自身又是大夏古朝的大巫祝，隻需舉旗一揮，也能引來舊日殘黨。
    而且薑雍這一脈關係繁雜，牽連到武穆、風冰瑤，乃至鐵棠身上。
    如果仙庭、地府真的要出手……
    他的確是最佳人選之一！
    “這的確是一步妙手，讓我等生隙，難以真正凝聚一心。”太保感歎。
    有這樣一位暗中搗亂的超脫，必然會引起大商，乃至人間格局的些許變化。
    甚至讓眾人布局之時，也要顧忌重重，難盡全力。
    倘若這是仙庭、地府謀劃，那他們的確已經算是成功了。
    右相擺擺手：“無妨，終是小道，待風厲、鐵棠邁入超脫，我們一下就能多出兩個人手，能夠拖得更久。”
    “你自己估算……大約還要多久，才能走到那一步？”左相問道。
    鐵棠掰著手指：
    “兩百年？”
    “三百年？”
    “也許更久，真快不到哪裏去……”他有些無奈。
    雖然這十年間他修為進展飛快，但真正要邁入超脫之境，沒個幾百年時間，根本就不可能。
    就這樣的速度……已經是快及人間，超越古往今來九成九的超脫。
    從仙皇境到超脫之境，看起來隻有一境之差。
    實則要走的道路，比前麵所有境界，加起來都要長很多很多。
    商嶽則是好奇地看著武穆：“這次……你有把握？”
    “八成！”武穆沒有隱瞞，說辭與之前一致。
    “八成……”商嶽想了想，照實說道：
    “八成不低了，不低了，不過我當年晉升超脫，連一成把握都沒有，還是得注意點。”
    “你是運氣好！”
    左相、武穆異口同聲。
    商嶽側過頭，無言以對。
    “武穆放心，鐵某不會食言。”鐵棠站起，做出驚人舉動。
    唰~
    他豎掌成刀，硬生生將自己左臂砍了下來。
    “你吃了它，得我之運，除了意外中的意外，我想不到你不晉升的理由。”
    眾人瞠目結舌。
    便是右相都快速眨了眨眼皮，有些難以置信，會看到眼前這一幕。
    “這……”武穆站起來身來，雙手接過那條斷臂，沉吟片刻，還是遞了回去。
    “八成把握，夠了！”
    鐵棠笑笑，心念一動，又長出了一條左臂。
    與此同時。
    在武穆手上的左臂，化作流光浮雲，最終變成了無數深藍光芒點綴的氤氳之氣。
    “這樣，或許大家會接受點。”
    隻要吞下這汩氣息，超脫近在眼前。
    饒是如此。
    武穆依舊從容淡定，將其收入體內，重新落座，並不急於離開。
    幾人又聊了片刻天下局勢，最終回歸到武穆身上，讓他這段時間好好調整，爭取一鼓作氣，奪下至尊之位。
    鐵棠回到桃園之後，與風冰瑤交流了先天道果之秘，兩人又雙雙在東海荒神木下一起閉關。
    同樣的人……還有很多！
    王安道、李庚、龍榆、李遙、段景瑞、山素昕、霧從雲、比岐、沈思雨、嵇英哲、都詠歌、李清婉、何長生、仇正陽、陸正青等等。
    風成道則主要負責桃園事務，閑暇之餘指點謝飛、葉秋霜。
    鎮關東四兄弟，跟著穆羅在中城兵馬司玩得不亦樂乎，半隻腳踩進了朝堂之中。
    眾人知它與鐵棠交好，輕易也不敢得罪，再加上有穆羅這位魔仙皇助勢，硬是在朝歌闖出了一番名頭。
    時間過去了一年。
    這一日。
    鐵棠正在參悟《元始道經》與《元始大道經》兩篇無上功法。
    陡然間。
    他感到一陣悸動，霎那間從閉關狀態退出。
    剛一睜眼。
    鐵棠便看到風冰瑤也蘇醒過來，兩人齊刷刷望向蒼穹，而後雙雙飛起。
    嗖！嗖！嗖！
    一道道偉岸身影高居聖都蒼穹。
    人數極少，不滿百人之數。
    左相、右相、商嶽、玉婉婉、方家超脫、李家超脫、兩大人王，都出現在空中，遙望更高處。
    鐵棠感受著那股不死、不朽、不滅，同時又包含大圓滿的意境，心中大呼糟糕。
    他的目光微微下移。
    看到了朝歌一座府邸，那裏依舊無風無浪。
    “真的出現意外了麽……”
    “連我的氣運都幫不到武穆？”
    有人晉升超脫。
    但顯然那個人不是武穆。
    少頃。
    右相率先長舒一口氣，看得眾人不明所以。
    “無妨，應當不會影響到至尊之位。”他隻傳音了鐵棠一人，其他人包括左相在內，一時都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
    鐵棠問道：“是誰？”
    “你去時光長河看一趟便知。”
    “哦？我明白了……”
    鐵棠展開大虛空術，身影消失。
    不消多時，他便來到了那條波瀾壯闊的滔滔長河附近。
    在接近起點偉岸背影之處。
    有一道赤足無鞋的倩麗身影，她青絲亂舞，眉目威嚴，靜靜看著來人。
    少司命！
    這位昔日被封印的未來正統，恢複了她本應該擁有的實力。
    鐵棠幾步越過，便來到了她身邊。
    “恭喜你，再登超脫之道。”
    少司命不語，轉身看著終點處的背影，雙眼流下兩行清淚。
    “大…父…”
    鐵棠一怔。
    不敢置信地抬頭。
    眼前隻是一片幽黑，他們離時光長河的終點太近，根本看不到那偉岸背影全貌。
    “少司命……你是說……背影是我師尊麽？”
    鐵棠沒有回退，他隻是輕輕轉過身。
    遙望起點。
    那裏——
    同樣佇立著一道充塞天地的無雙背影。
    “我現在……終於明白了！”少司命垂淚，清脆麗音變得哽咽無比。
    “他後麵不讓我去時光長河，原來……他已經預見了自己的未來。”
    少司命走到近前，很想伸手去觸摸那道背影。
    可即便她已邁入超脫，依舊無法做到。
    嗡~
    一股難以想象的偉力迸發，不再是人皇留下的璀璨金光，而是一道幽黑身影。
    他渾身上下散發無數亮光，充斥著難以想象的力量，肉身極盡完美，似乎一舉一動都有開天辟地之力。
    “十二萬九千六百竅穴……”鐵棠喃喃自語，也道破了這身影的來曆！
    隻一擊。
    少司命被打得肉身崩碎，屬於超脫的力量，在這道身影麵前……
    宛如嬰兒般脆弱！
    “父親！！！”
    血肉聚合，重塑真身。
    少司命癱倒在地，目光看著那漸漸消失的身影。
    “師尊……怎麽會變成背影？”
    “這裏麵到底發生了什麽？”
    鐵棠扶起少司命，退後幾步，不再讓她上前。
    顯然。
    背影不分敵我，或者說它沒有自身的意識。
    連大尊王的親生女兒上前，也被打碎了肉身，鐵棠毫不猶豫，自己上去也隻會是同一個結果。
    不！
    會更慘！
    他如今的實力，還遠不如已經邁入超脫的少司命。
    也許一擊。
    就會將自己打得神形俱滅，徹底身死。
    倘若不是少司命晉升超脫，連她都無法認出背影是誰，其他人若是胡亂上前觸碰，不是一碰一個不吱聲？
    “師尊……你怎會留下這等手段？”
    鐵棠並不知曉。
    在此之前，有人皇留下的禁製手段。
    少司命很傷心，難以言喻，她被大尊王親手封印，一直沒有等到自己父親來兌現諾言。
    如今。
    又看到父親變成這副模樣，她心中的悲傷遠超任何人。
    鐵棠不知該如何安慰，隻能坐在一邊，靜靜聽著少司命自言自語。
    良久。
    少司命抬頭。
    眼中不再有淚花閃爍，她的眼神變得前所未有的堅定。
    “你走吧，我要一直在這裏，等待他醒來。”
    鐵棠遙望背影，心中感慨萬千，哪怕是現在，他依舊很難相信這個事實。
    他至今還記得，當初大尊王親口對自己描述，關於背影的強大。
    也是在那時。
    他才知曉世間還有這等存在，並借此開創了一門驚天大神通。
    不過等他修為漸升之後，便察覺到自己每用一次神通，便會無形中增長一份巨大因果。
    尤其是在借助背影之力，斬殺青羽道人之後。
    如今再回首。
    方知緣由。
    “自始至終，都是師尊你在護我啊……”
    “哪怕你已經失去了自己的意識。”
    鐵棠伸手，抹去眼角幾不可見的淚水，心中又想起了一件事。
    “少司命……”
    “我想。”
    “與你交換正統之秘！”
    大尊王當年得知少司命的正統之秘後，選擇親手將她封印。
    自己在後世將她放了出來。
    仔細想想……
    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至少。
    要知道理由之後，才能判斷這個舉動是否正確。
    “哦？”
    “你也想封印我麽？”少司命沒有起身，就坐在時光長河堤岸，冷冷地看鐵棠。
    “師尊那麽做，肯定有他的理由，我不是想封印你，我隻是想知道……到底是為什麽？”
    “知道以後呢？”
    “如果我真的對蒼生有害，你是不是也要封印我？你有這個實力麽？”
    鐵棠背對著少司命，看著大尊王背影，平靜說道：
    “師尊沒有醒來之前，我不會對你動手，無論你的正統之秘是什麽。”
    少司命一愣。
    隨後徹底躺了下去，望著星海混沌。
    “當年……”
    “如果不是我自封，連他也沒實力封印我。”
    “很開心，你做對了選擇。”
    “我與你交換！”
    鐵棠心中巨震，但並沒有懷疑少司命的話語。
    少司命也是正統！
    在她被封印的時候，她甚至即將成為現在，有濃濃的天地大勢相助。
    這樣的一位正統超脫……該擁有怎樣的力量？
    鐵棠比任何人都清楚。
    哪怕出手之人是另一位正統開辟者，隻要少司命不願意，就沒人可以封印她。
    他率先道出了自身的正統之秘。
    少司命一聽。
    很快就推斷出了他的缺陷，同時也道出了這門隱秘的可怕。
    “再進半步，勝天半子……極境中的升華！”
    “有意思，有意思。”
    “也就是說……你甚至都無需晉升超脫，就可憑借你的正統之秘，達到超脫之境。
    如此想來，的確可怕！
    難怪你無懼於我。”
    鐵棠的正統之秘，最為強大的地方，便是可以強行突破境界極限。
    他若是達到仙皇九重天，憑借正統之秘的再進半步，就可以成為真真正正的超脫至尊。
    這還不止。
    倘若他晉升超脫以後呢？
    可以想象……這門正統之秘，有著極其恐怖的潛力。
    於極境之中再度升華——
    便是屬於鐵棠的極境之道！
    “你竟然坦誠相告，那我也不藏私，隻希望……你不要嚇一跳才好！”
    鐵棠轉過身來，目光灼灼。
    “得道修正心，滄海靜如水！”
    “我修煉至今，什麽大風大浪都沒見過？”
    ……
    一柱香後。
    鐵棠失魂落魄地離開了時光長河。
    “世間……”
    “怎會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