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滿裂紋的城牆上，大火熊熊，一條百丈赤蛟淩空，被烤得噴香噴香，滴滴紅油順著鱗甲墜落，濺起三兩火星。
    “吃啊？你們怎麽不吃？”
    “很好吃的……”
    柳香香提著外焦裏嫩的蛟肉，吃得滿嘴扯粘鹹，小圓臉盤，天真無邪地看著眾人。
    “您…您吃吧……”安泉郡郡守，與一眾官員、世家子弟，哪裏敢碰這等妖仙之軀。
    “不吃，那你們…就…走吧，這裏…待不住！”柳香香大快朵頤，嘟嘟囔囔憋了一句話。
    “唉，如今郡不成郡，城若廢瓦，朝廷幾乎名存實亡，我等又能去往何處？”
    此言倒是不假。
    五十年間，大商疆域版圖縮小了十倍不止，整體隻有核心圈層，才能維持過往繁華。
    稍微靠邊的城池，要麽被妖族、仙庭、地府攻破，要麽就是舉城撤離，早已沒了往日威嚴。
    大商名義上的十二都府、七十二郡，已經名不副實。
    “等我吃完，送你們去…嗯…去玄都吧！”柳香香吃得很慢，把美食當作一種享受，不摻雜其他心思。
    眾人稍稍一商議，沒有再推辭。
    他們若是不走，以後這種事會經常發生，朝廷的實力有限，不可能一直顧忌邊遠區域。
    類似的事跡，時刻在如今的人間發生。
    許多有實力的仙神亦或霸主，都在人間行走，路見不平事，便立即拔刀相助。
    可沒有長久性、成建製的力量，終究不可能抵擋各方勢力的蠶食。
    隻有去往核心地帶，才能真正安穩，此乃大勢所趨，不可阻擋。
    人族版圖也因此大幅收縮。
    大量疆域失陷的信報，在這一二十年間，幾乎不間斷地在往朝廷輸送。
    每隔十天半個月，朝堂上便能得到某郡、某城被妖族、仙庭、地府占據的消息。
    而人間的巔峰仙皇，乃至左相、右相等超脫至尊，都在閉關修煉，為了搶奪至尊之位的先機。
    朝堂上不但沒有統一的聲音，甚至各大派係之間，都有許多人默不發聲，在暗暗積蓄力量。
    監察殿殿主商嶽、巡檢司司長方猗，以及太師、太傅、太保五人，便是如今權柄最大之人。
    可他們也難以處理如此繁多的戰亂。
    人心，真正亂了。
    第六十年。
    為了盡可能減少人間動亂，讓各方有解決恩怨的地方。
    玄都府玄都城，舉辦了一場‘霸主奪擂戰’，不限種族、勢力，各方皆可參加。
    每一場，都以一座城池，以及周邊輻射的鄉、村、裏地域作為賭注。
    獲勝一方所得到的地域，可得到百年時間庇佑，不受各方勢力侵襲。
    違者，四方共誅！
    這是一種古老的比鬥規則，每逢皇朝末年，人間動亂之際都會出現。
    而在三五千年前，這種奪擂戰更是達到了巔峰聲勢。
    那時候人間沒有大一統皇朝，以一城為一國一朝的勢力，遍地都是。
    各方勢力之間，都曾以奪擂戰來分割地盤，劃定年限。
    此時人間依舊以朝廷勢力為主，可仙庭、地府皆虎視眈眈，再加上妖族也聯合成盟，有盜竊人間正統之心。
    勉強，形成了四足鼎立的局麵。
    且四方勢力之間，都有自己的私心，很難聯合起來，也讓奪擂戰成為了當前焦點。
    ‘霸主奪擂戰’，限定修為實力，就在掌道境一重關至四重關，可以更低，不能超越。
    許多人族霸主都前來，既要揚名，也要為人族爭奪疆域。
    風成道，也‘拖家帶口’，一起來到玄都城。
    他而今已經達到了掌道三重關，即將邁入四重關，成為巔峰霸主。
    同樣達到霸主之境的，還有鐵棠的二弟子都詠歌。
    剩下的謝飛、葉秋霜、洪五三人，反倒是最後入門的洪五，率先邁入了仙神秘境，成為了合道境仙神。
    而謝飛、葉秋霜，一個在仙神不死境，一個在巫神境，還沒有成為仙神。
    四人趕往風家，謝飛則是去往了都府，拜見自己的府主父親。
    玄都城向來有天下第一城之稱，城中高手眾多，又有風邈這位超脫至尊，一直都無人敢犯。
    得知鐵棠弟子前來，風邈也是出來相迎。
    “這次舉辦奪擂戰，是我聯手促成，仙庭、地府、萬妖盟，都表示同意，且拿出了不菲的彩頭。
    能夠拔得頭籌之人，甚至可以得到一件極道神兵。
    這件極道神兵，是仙庭拿出，名為‘翻天印’。
    為此耗去了我等三方六件九品仙兵，才換來這枚神印。
    他們之中，必有絕世霸主，信心十足。
    這次出手，肯定是為了第一而來！
    你們有把握麽？”
    葉秋霜眨著大眼睛，看向風成道，隨後又扭頭看向都詠歌，洪五則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視，默不作聲。
    “我才剛邁入一重天，修為上就有差距，我有把握勝一兩場，但要說奪擂……卻是不可能。”
    都詠歌明言，對自己實力有很清晰認知。
    風邈目光一掃側方：“你呢？你是鐵棠的大弟子，勢必受到各方矚目，很可能會遭到針對。”
    風成道倒是胸有成竹：“戰場之上，自是實力說話，針不針對也無所謂。
    我這些年修煉師尊的《太初玄經》，已經徹底融合了體內血脈。
    掌道境內，我幾乎沒有多少對手了。
    便是神尊宮四重關的神使，也很難勝我。”
    “這麽說你有把握奪得第一？那我也得去謀劃謀劃……”
    “誒，前輩且慢！如今不知對手有何人，倘若仙庭找出了‘神狩’這樣的人物。
    那我就沒有十足把握了！
    畢竟我還未達到四重關，也沒有真正邁入此境之極。”
    風邈皺起眉頭：“你都不行的話……那就有些難辦了，一件極道神兵，莫非要拱手相讓？”
    “世間還是有一些頂尖霸主的，到時候看看他們會不會趕來。”沒把握的事，風成道也不敢誇下海口。
    “也是，不談這些，鐵棠這些年，可有什麽消息？”
    “師尊前些年，將五太化身都收回真身，想必是到了關鍵之處，他與風姑娘皆被神樹遮蔽，我等也不知何等進展。”
    “這天下是真正的亂起來了啊……”
    “師尊若是邁入超脫，必可再現當年人皇之勢，一切皆可迎刃而解。”
    “是啊，我也是這麽覺得，卻是不知到底要多久？”
    ……
    三月三，桃花開。
    玄都城外，有一處桃花嶺，此時被一處千丈大小的混沌星海壓蓋。
    這是風邈從域外星空切割，拿來作為霸主奪擂戰的擂台戰場。
    奪擂戰的規則很簡單。
    限時一年。
    誰想參戰，直接登擂，至少要戰勝一場，才可繼續守擂，或下擂休息，稍候再戰。
    最先在擂台獲勝九次，便算奪擂成功，封為此次第一。
    若無人達到九次。
    待一年時限過後，便以守擂次數，依次評判前十名。
    第一名可以獲得極道神兵‘翻天印’，以及一件九品護身仙甲。
    第二名及以下，都有不同獎勵，最低可以獲得一件九品仙兵。
    當然。
    來參戰的仙神霸主，並非都是為了彩頭而來。
    有人是為了打響自身名頭，有人是為了爭奪城池疆域，也有人……將獎勵瞄向了參戰對手。
    能夠參戰的，最低都是仙神霸主。
    而上了擂台，可沒有什麽仙皇、超脫，會在關鍵時刻插手。
    擂台上，隻以生死分勝負。
    一位仙神霸主的家當，也足夠同境者覬覦了。
    “今日諸雄齊至，隻論勝負，不論成敗，欲奪擂者，可自行登台。”
    玄都府主謝涿，開啟了這場‘霸主奪擂戰’。
    在混沌星海外圍，佇立著一杆金色大旗，上麵詳細書寫了奪擂戰規則，與得勝獎勵，也會時刻記錄排名最高的前十位。
    嘭！
    一條深海巨鯊，化作妖首人身，最先來到混沌星海上空。
    “誰來受死？”
    鯊仙嘴角浮現殘忍的微笑，體外妖力幾乎化成實質，如同一條條彩帶縈繞周身。
    這一次奪擂戰，明麵上沒有勢力歸屬，全是個人之爭。
    不過在場眾人都清楚。
    妖族、仙庭、地府，都是衝著人族來的。
    畢竟。
    賭注的彩頭……便是過往大商境內的城池。
    所以隻要擂台上不是人族，便會有人選擇登擂應戰。
    “妖族有何懼哉，燕某來領教一二。”
    博文侯，燕飛宇。
    當年他與鐵棠相見之時，就已經是仙神霸主修為。
    如今幾十年時間過去，他依舊還是霸主，並沒有邁入仙皇境。
    “好，你可有城池賭注？”
    “廢話，你有沒有？”
    ……
    兩人在各方公證之下，商議好賭鬥城池，隨後便齊齊落入混沌星海，展開了激烈廝殺。
    風成道坐在半空，謝飛、葉秋霜圍在一旁嘰嘰喳喳。
    “大師兄，他能贏麽？”
    “不好說，既然都是霸主，至少修為上沒有明顯差距，不真正打過一場，很難看出來。
    但我聽師尊說過……
    這博文侯燕飛宇，乃是龍蠶九變體，可以從瀕死之境，刹那間恢複到巔峰狀態。
    且這種手段，他可以施展九次！
    這鯊魚妖仙，若是不識燕侯變化，應當必敗無疑。”
    混沌星海之中的搏殺，也如風成道所說。
    燕飛宇隻攻不守，以傷換傷，很快一人一妖都到了重傷地步。
    不過就在這時……
    一直沉默的洪五開口：“他要輸了，讓他認輸吧，免得白死。”
    “輸？”
    這句話，讓風成道都有些不明所以。
    哪怕以他的眼力，至今也認為燕飛宇即將獲勝。
    “師弟你是說鯊……”
    話音未落。
    隻見鯊魚妖仙猛地睜開血盆大口，足有千丈大小，燕飛宇體內鮮血被引動，如同血泉激射而出。
    這是屬於這頭鯊魚的獨門大道。
    轟隆！
    風成道探手入內，將隻剩一層人皮、骨骼的燕飛宇撈出。
    “他認輸了。”
    “人族……”血鯊瞪著猙獰的眼珠，惡狠狠看著這邊，最終沒有選擇發難。
    “你這麽看著我做甚？要與我來一場麽？”風成道腳下升起浮雲。
    可那血鯊卻是緩緩搖頭：“我不是你的對手，先不打了。”
    他當即認慫，但並沒有多少人嘲笑。
    人族這邊，開局就先輸一場，自是笑不出來。
    仙庭、地府的仙神霸主，也不會覺得這個舉動有何不妥，因為待會他們上場，可能也要麵對這種場景。
    血鯊下場之後，風成道也有些焦急。
    既然這頭妖仙認出自己實力，那其他仙神也不會是白癡，就算自己登擂，也不見得會有挑戰者。
    “看來師尊的手段，你是半點沒學到，如何敢稱大師兄的？”
    風成道耳邊剛聽到這句話，就看見有一人登擂。
    是都詠歌！
    但他早已收斂氣息，變化了麵容，還帶上了一個碧玉鬼麵。
    “我隻為求財而來，可有人上來領教？”
    都詠歌隻是掌道一重關，又遮蔽了麵孔，無人認識，很快萬妖盟那邊，就出來一位掌道三重關的九頭玄蛇。
    “嘻嘻，大師兄，你這次可是被二師兄比下去了。”葉秋霜眨動著大眼睛，調侃了一句。
    洪五更是直擊靈魂：“四師姐不知，殺手榜第二，確實是不如殺手榜第一的。”
    風成道氣笑了。
    但他很快也想到了辦法，隻在原地留下太初化身，真身則是遁出千裏之外，易容改裝。
    不多時。
    擂台上的都詠歌，以‘極其艱難’的微弱優勢，逼得九頭玄蛇低頭認輸，‘勉強’拿下奪擂戰。
    為人族這方，贏得了第一場勝利，同時也贏得了一座城池。
    接下來一個多月。
    人族幾乎每場必上，勝負相均，都詠歌與風成道，在獲勝四場之後，排名在金色大旗高居不下。
    此舉終是引來了眾人注意，哪怕依舊沒有認出這兩人身份，但也不會輕易與他們交手。
    而除了他們之外。
    人族也並不是沒有絕世霸主。
    九耀箭神——寒俊！
    霸刀仙尊——昝星！
    這兩位一出場就技驚四座，獲勝一場後再無人敢輕易登擂。
    他們也都是鐵棠過往舊識，甚至奪得了神鳳九秘之一，這些年來蘊養修為，實力幾乎到達了掌道境頂點，隨時可以突破至神皇境。
    又過了一個多月。
    人族頹勢漸顯，三方勢力之中，尤其是仙庭、地府，仿佛有數不清的頂尖霸主，接二連三冒頭。
    就連都詠歌也被打破了五勝記錄，敗下陣來，不得繼續參戰。
    此時場中守擂最多的，便是仙庭的神霄仙君。
    他已經獲勝六場，再勝三場便可奪得第一！
    第七場。
    風成道登擂，與神霄仙君，作出正麵搏殺。
    兩人的這一場戰鬥，幾乎被認為是第一之爭。
    而鐵棠大弟子的身份，也讓他備受人族信賴，歡欣鼓舞之聲，伴隨濃鬱花香，蔓延整個桃花嶺。
    “慢著！”
    “此人不對勁，怎可帶極道神兵登擂？”坐鎮蒼穹的紫薇天君，點出了風成道體內的界碑。
    風邈暗中傳音，讓風成道先交出界碑。
    這是沒辦法的事，奪擂戰雖然不限製兵器，但目前出現最高的，也就是八品仙兵。
    從未有過極道仙兵出現！
    一旦落敗，仙兵也要拱手讓人，是以除非對自己很有信心，一般霸主都不會帶品階太高的仙兵登擂。
    畢竟人死了，還可以通過不死印記複活。
    可仙兵若是沒了，那就是真的沒了。
    這時候神霄仙君漠然道：“你若是沒了兵器不趁手，也可以帶，但我也會拿出極道仙兵應對。
    你若贏了……可以再得一件！”
    他無悲無喜，語氣卻極為狂妄，讓風成道恨不得立刻點頭答應。
    不過。
    界碑不是自己的東西，甚至都不算是鐵棠的兵器。
    風成道自認沒有做主權利，還是搖頭拒絕。
    “不用了，希望你待會求饒的時候，還有這麽大的口氣。”
    “正統之主的本事……你得到了幾分？來吧！”
    神霄好似一片羽毛，輕飄飄墜入星海。
    遠處觀戰的洪五，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不禁皺起眉頭。
    “大師兄……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