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艾米達拉的攙扶下，莫林踉踉蹌蹌地進入到了樓堡內部，躲開了得到邪神力量加持的加爾王的直視。

    停止施法後，艾米達拉的樣貌也迅速恢複如常。

    但莫林十分清楚，剛才那絕不是正常的星術師樣貌，艾米達拉所施展的，也是認知之外的特殊星辰法術。

    “你到底是誰？”

    艾米達拉回避了莫林的問題：“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

    左右人都撤到了樓堡一樓的大廳裏，在大家充滿擔憂的注視中，吟遊詩人克雷格站了起來，他動作輕飄飄的，有些站不穩，顯然還處於虛弱狀態中。

    但是，他的目光無比堅定。

    “開始吧！”克雷格對凱莉道，“再晚就來不及了。”

    “你還沒有完全恢複。”凱莉提醒道。

    “我知道。”

    “以現在的狀態進入神域，你必死無疑。”

    克雷格笑得十分坦然：“凱莉女士，所有人的死亡都是命中注定，都是‘必死無疑’。我已經度過了充實且美好的一生，開始我們的計劃吧！”

    凱莉有些頹然地點了點頭。

    “我隻是希望……能有一位吟遊詩人把今天的戰鬥傳唱為史詩。”

    克雷格從牆角拿起阿瓦隆之杖，目光沉靜如水：“我也希望如此……但總有神明被遺忘，總有歌謠不再被傳唱。這無法避免，正如皮亞姆人被曆史遺忘，被新生的獅心王國遺忘。”

    大廳裏悄然無聲，連阿瓦隆之杖也少見地保持住了沉默。

    “好吧。那我跟你一起。”

    凱莉拿出那顆能夠充當星空信標的“因果之種”，邁步上前。

    總管倫德爾牽進來兩匹駿馬，上前給了吟遊詩人一個擁抱。

    “永別了，老朋友。”

    克雷格沒有拒絕凱莉，他拿起牧笛，吹奏出悲傷而又決絕的樂曲。

    在這樂曲之中，通往“神域”的門徑再次開啟，克雷格和凱莉翻身上馬，毫無遲疑地進入凡人本應無法觸及的領域。

    樂曲化為翻飛的金色落葉，像是在訴說一個時代的終結。

    莫林明白，能做的都已經做了，接下來隻能等待克雷格完成最後的任務。

    把命運交還給命運女神。

    “……我剛才又冒險上去看了一眼，格格達的確在前進，但他的前進動作相對緩慢，至少要一小時後才能進入現實世界。”

    突然，他聽到了大廳另一端的話語聲，嗓音很熟悉，卻一時記不起來在哪裏聽過。

    當莫林穿過人群，看到說話者的臉時，他不由得吃了一驚。

    對方身穿全套板甲，腰別闊劍，是那七名衝入戰場進行支援的黃昏騎手之一。

    他摘掉了金屬頭盔，露出一頭黑發和一張有些蒼白的麵孔。

    “康寧頓男爵！？”

    阿爾弗雷德等人也認出了羅伯特·康寧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麽……會是你？”

    男爵恬淡地笑了笑，解釋道：“我的家族是隱秘的德魯伊教團成員，世代都秘密進行著黃昏騎手的訓練，也世代都承認凱莉女士的教團首領地位。我們一邊定期為‘死之林’的德魯伊營地運送貨物、提供外界的信息和知識，一邊悄悄傳播‘死之林’被詛咒，活人不得進入的謠言……當然，也會時刻關注打算在營地附近開采創產的企業。”

    其他六位黃昏騎士也走了過來，摘掉了頭盔，莫林認出最高的那位正是男爵的管家亨利，剩下的也都是大宅裏的男仆和女仆。

    “難怪我當時覺得他們的動作異常整齊，有種進行過軍事訓練的感覺！”

    他總算能解答一個月前的小小疑問，回想剛到黑杉鎮的那個晚上，仿佛就在昨天。

    那時，小隊成員們都以為自己隻是來北方“走個過場”。

    男爵繼續道：“一周前，凱莉女士用渡鴉傳信，說加爾人的複仇戰團即將歸來，北方即將遭受滅頂之災。她請求援兵，於是我們就來了。”

    阿爾弗雷德有些好奇地問道：“您就沒想過，這一來可能就再也回步去嗎？”

    “當然想過。大家也都為此感到害怕過。”男爵坦然承認，意味深長地看向同為貴族的阿爾弗雷德：“但我父親在世時，常常教導我一句話，最高貴者，最先流血。”

    阿爾弗雷德深有感觸地點了點頭：“我祖父也經常在我麵前說起類似的話，這也是我來到北方荒野的重要原因。”

    男爵微微欠身行禮：“有時間再聊吧，必須提前做好準備，如果凱莉女士半小時內沒有回來的話，我們即便冒險也要離開這座堡壘，格格達絕對不是我們能夠對付得了的敵人！”

    沒人對此表示反對，大家收拾所有物資，隨時準備撤離。

    謝天謝地，預想中最糟糕的情況終究沒有發生。

    十幾分鍾後，所有正在忙碌的人們同時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不約而同地抬起頭相互對視。

    包括莫林在內的眾人都有一種奇異的感受，仿佛先前一直存在的某種背景音突然消失了。

    “門徑……消失了！格格達消失了！！！”

    一位巡林人跌跌撞撞地從樓梯上跑下來，整個人處於狂喜的狀態之下。

    “我剛才出去看過了！不見了！都不見了！克雷格成功了！”

    話音剛落，位麵門經再次開啟在一樓大廳裏，人群歡呼著一擁而上。

    但很快，歡呼聲停止了，他們看到凱莉一言不發，攙扶著極度虛弱的老克雷格跨出了門徑。

    後者最後深情地望了一眼德魯伊營地中的人們，發白的嘴唇輕輕張開又合上，沒能說出告別話語，便永遠地停止了呼吸。

    兩行熱淚湧出了凱莉的眼眶，她輕柔地將克雷格放在地上，合上了他的雙眼，緊緊握住他的手，握住那支陳舊古樸的灰白牧笛。

    無數個夜晚，教團成員們曾圍坐在吟遊詩人周圍，聽這支牧笛演奏出撫慰人心的悠揚樂曲，聽老克雷格吟唱那些流傳千古的英雄史詩。

    那樣的時光永不複現。

    皮亞姆人沒有文字，沒有史書，部族中的故事都編寫成詩歌，由吟遊詩人口口相傳。

    隨著最後的吟遊詩人克雷格的離去，這些故事終將被遺忘。（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