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莫林返回凜冬，看到校園裏站著不少人，其中最顯眼的就是頭頂巫師帽、身材高大的羅德裏克。

    什麽派對？

    他走了過去：“校長先生，學校裏是在組織什麽活動嗎？”

    “哦，莫林！”羅德裏克招了招手，語調頗為疲憊：“接下來幾天，我們有跟其他學校的學術交流活動，怎麽，我沒告訴過你嗎？”

    “您應該是忘了。”

    “唉……最近可能事情比比較多，越來越健忘。你這是去哪了？”

    莫林上前幾步，壓低聲音：“我去拜訪了城裏新來的那位心理醫生，西蒙·勞埃德，通過與他交流，我們提出了一種關於近期城內怪病的假設，想到了一種可能的傳染途徑。校長先生，如果時間允許的話，我希望能跟您好好討論一下這件事，事態緊急。”

    看莫林神情嚴峻，羅德裏克沒有絲毫怠慢：“好，咱們去我那。”

    他在人群裏找到身材嬌小的妲雅：“妲雅教授，待會訪客們到了的話，麻煩你代替我領著學生們歡迎接待一下。”

    “您要去哪？我怎麽解釋您的缺席？”

    “就說我腸胃突然不好！”

    校長室裏，莫林詳細說明了對疾病通過夢境傳播的猜想，陳述了有關“外來夢”的學術爭端。

    “醫學界，想在對夢境的理解已經這麽深了嗎……”羅德裏克若有所思，意識到勞埃德醫生的身份不太簡單。

    老頭有廣泛閱讀的習慣，大致了解精神方麵的研究進展，知道“外來夢”是完全嶄新的概念。

    “嗯，是存在這種可能，你提出的驗證方案也沒問題，隻是執行起來的難度相當大。這樣吧，你安心思考可能的救治手段，我負責聯係市長、皇家醫院的院長和安東尼斯主教，哦，還有治安廳，盡快在深林郡征用一個人跡足夠罕至的度假旅店，先把中晚期病患和醫護們安置進去。”

    “嗯，可能還需要跟首都派來的特別醫療小組協調一下。”莫林心裏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而且我認為，這種牽扯到超凡力量的事件，最好能由術法同盟在公開渠道提出處置建議，多一個官方認證，病人家屬們就更容易接受一些。”

    羅德裏克歎了口氣：“莫林，如果病情真有你推理的那麽邪門，以我這活了70多年的經驗，達官貴人們未必會關心病患家屬以及市民們的情緒。

    “總之先不管那些，我們作為法師，該盡到的責任還是要盡到。我今天就給同盟獅心分部去一條電報，明天再寄一封正式信件。不過這樣隔空交流的效率並不高，最好能邀請一位同盟高層來到白河城，親眼看看當前的糟糕狀況。”

    莫林明白，當前，隻能盡力而為了。

    他說出了自己最後的疑慮，之前沒跟勞埃德醫生交流過的疑慮。

    “另外，校長先生，病患集中出現在白河城城區，顯然與這座城市自身的某些特質有關。您一定還記得我們在地下深處找到的那兩位失蹤聖武士吧？他們死前的狀態都極度不正常。”

    “這我怎麽可能忘記！”

    羅德裏克思考了較長時間，開口道：“那件事，我後來又在腦海裏複盤過很多次，並且比對了城區地圖。莫林，你知道我們發現聖武士的那條地下走廊，位於哪個街區的正上方嗎？”

    莫林仔細回憶兩個月前的那場地下之旅，結合自身空間感知，很快得出了結論。

    “好像不在任何一個街區的下麵。”

    “沒錯。”羅德裏克頷首，“那個地下走廊位於墓地山的正下方。”

    墓地山是白河城的“風景名勝”，就在大教堂的後麵，是座周長約兩公裏、最高處海拔140餘米的土山，因西坡和北坡被公墓覆蓋而得名。

    雖然白河城就建在起伏的低緩丘陵上，但墓地山無所倚靠，遠遠看上去仍然較為突兀，就像一個巨大的墳包。

    白天，那裏是舉行葬禮的悲傷之地，晚上則變成青年們試膽、追尋刺激甚至舉辦死亡派對的勝地。

    莫林搜刮著腦海中的記憶：“據說墓地山早在公墓建成之前就流傳著詭異的傳說，經常有人失蹤在上麵。”

    羅德裏克看了他一眼：“確實如此。白河城雖然始建於1800多年前，但之後隨著古帝國的分裂和滅亡，城市一度退化到村落的規模。

    “7世紀重新建城後的近400年時間裏，這裏的治安一度非常糟糕，盤踞著很多教義血腥的邪教組織，而這些邪教組織經常在墓地山活動，綁架並活人獻祭市民，希望能以此形式取悅他們所崇拜的‘墮月’。這種邪教活動，直到‘光鑄之手’小隊進駐才逐漸消失。

    “我總感覺，墓地山上隱藏著某種秘密，你姑且留意一下吧。”

    “我知道了，校長先生。”

    莫林牢牢記下了這條線索。

    當他和羅德裏克走到樓下時，來訪的六位交流學者果然已經到了，正跟在妲雅教授身後，往大階梯教室方向走去。

    “哦，諾頓子爵！”

    其中一位較為年輕的法師看到了從樓梯上走下來的羅德裏克。

    他下巴微抬，笑意很是虛偽，眼神傲慢，而且絲毫不在意他人能看出這點。

    “希望我們的到訪沒有給您造成太大困擾，畢竟，接下來有很多分工需要討論。”

    “歡迎！”羅德裏克臉上也掛起假笑，迎了上去，替下了明顯不擅長這種場合的妲雅。

    “請隨我來吧，學生們已經等候多時了。”

    待他們走後，妲雅看著來訪學者們的背影，厭惡地搖了搖頭。

    “教授，他們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莫林看出了妲雅的小情緒，更看出了那個年輕法師的頤指氣使。

    妲雅答道：“那是獅心法術界的‘塞萊斯頓幫’，聖殿學院、日炎學院和荊棘女士學院的高層，他們是來劃地盤的。”

    “劃地盤？”

    “是啊，隨著法印時代的到來，許多學閥已經蠢蠢欲動了。他們急著要給接下來的研究製定‘標準’、‘範式’和‘理論基礎’，急著切分未來的學術蛋糕，由所謂的‘學術權威’統領最重要的工作，然後按照學者的資曆，把研究領域一層層、一條條地分割下去，任何人都要守好規矩，不得僭越。在這些大人物們的眼裏，我這樣的年輕教授，恐怕隻有資格做一些邊邊角角的工作吧。”

    莫林聽完捏了捏眉心，倍感頭疼：“那他們來凜冬，也是要跟我們‘宣示主權’？”

    “是的。他們打算給羅德裏克留一個‘二級學術權威’的位置，然後把霜係法術的其中幾個分支賞給他和他手下所有的師生，把別的法術領域‘留給其他有才華的學者’，以便‘增加研究的整體效率’，‘避免腦力資源浪費’，‘更好地服務於王國’，‘重振法師的榮光’。”

    莫林惡心得都要吐了：“這不就是一群法師流氓嗎？”

    “不，他們是一群專業而熟練的學術黑幫，你那麽說真是侮辱流氓了。”

    “對，是我不好，我向全大陸的流氓們道歉。那如果校長他不同意這種地盤劃分呢？”

    妲雅憂傷地看了莫林一眼：“那‘塞萊斯頓幫’就會發動自家的學者們，長時間撰寫大量‘批判性文章’，對羅德裏克以及所有支持者的一切學術觀點進行猛烈抨擊。”

    真是賤啊……

    莫林目光冰冷，看向遠處正緩緩關閉的大階梯教室門，無聲地歎了口氣。

    做得到就試試看吧！一幫隻會在法力低潮期爭權奪利，快要被時代淘汰卻不自知的酒囊飯袋們。

    他轉頭離開。

    “你不去旁聽第一場論文分享會嗎？”妲雅在身後問道。

    “不去。我勸您也別去了教授，多看他們一眼都是對人生的一種浪費。”

    莫林回到自己房間，看了會小說緩解身心，於黃昏時刻來到了大教堂。

    聽了羅德裏克關於“墓地山”的描述後，他現在對一個問題感到特別好奇。

    之前誤入時空碎片、遭遇月族的時候，他和伊莎貝拉身處一個大理石平台上，向下可以俯瞰白河河口和凜冬島。

    這個視角，到底對應著現實世界裏的哪個地點？（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