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神巫妖收斂力量，宛若實體的寒氣歸附到了他身旁，重新聚攏成華麗的湛藍法袍。

    冰冷的氣息依然存在，隻是變得不再那麽難以忍受。

    半神巫妖展現出了較為緩和的姿態，雙手交叉於身前，微微頷首。

    但他的骸骨身軀太過龐大，也太過駭人, 阿爾弗雷德感覺自己勉強能注視對方，但除非身後出現更強大的敵人，他不敢再往前走半步。

    “你們是忠於帝國的法師？”半神巫妖問道，兩種語言同時在耳畔和心靈深處響起。

    莫林點了下頭，他並不太擅長當麵撒謊。

    “居然派一群連法師語都不會的蠻夷執行這麽重要的任務？帝國怎麽成了這個樣子……算了，你叫什麽名字？”

    “伊森·朱利安。”

    “伊森朱利安, 伊森朱利安……”半神巫妖仔細品鑒著這個假名, “你家住帝國什麽地方？”

    “……東部邊陲。”莫林趕緊轉移話題，“可以請您開啟封印‘沉睡者大廳’的‘時之繭’嗎？‘墮月’眷族正嚐試通過夢境瘟疫降臨塵世, 我們剩下的時間恐怕已非常有限。”

    半神巫妖向下俯視著莫林，從他那燃燒著靈火的眼窩裏，完全看不出任何思緒的表達。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樣漫長，也許是剛才那番話裏的“行業名詞”增加了自身在對方眼裏的可信度，半神巫妖最終同意了莫林的請求。

    “好吧，我將履行自己的諾言。”

    他轉過身，漂浮至與入口大門正對的牆壁前，抬手施法，那牆壁上隨即出現不斷變幻的深奧圖形。

    那些圖形的變幻規律，完全符合四維形體的投影法則，但比莫林所知的任何法印都更複雜。

    複雜地多。

    “解封過程會持續整整兩天，你們可以一直等在這裏，也可以兩天後再來。”半神巫妖沉聲道。

    “屆時，通往‘沉睡者’大廳的通道將開啟，你們需要派出一位精神最強韌的法師，我會與他一起借助‘剜夢者’儀式匕首的力量，切割‘墮月’的部分夢境。”

    這就行了？

    莫林有些沒料到, 事情居然會這麽簡單。

    如果對方再多問他幾個問題, 前麵的所有謊話估計全要露餡。

    說好的對法師帝國忠誠呢？您不需要到地麵上看看“帝國”現在的樣子嗎？

    他知道半神巫妖生前肯定是位強大的源法者，很可能就是為了能長期執行任務、守望“沉睡者大廳”才將自己轉化成了不死生物，理應做好了跨越漫長時光的準備。

    難道，他以為自己剛剛沉睡不久，就被再次喚醒？

    莫林很快否定了這猜想，以對方的智力水平，不太可能從自己的穿著打扮上看不出半點歲月更迭的跡象。

    那就隻剩下對“墮月”力量的貪婪了……

    這並不好處理，莫林希望盡快殺死主持月族降臨儀式的高階祭司，如果對方堅持先研究個十天半月的話，事情就會變得相當棘手。

    他還想再上前問幾個問題，卻被艾爾伯特從後拉住。

    對方輕輕搖頭，心中所想幾乎透過瞳孔噴薄出來。

    “就這樣吧。情況已經對我們足夠有利，進一步交流很可能引發預料之外的衝突，城裏的事還在等著我們去解決。”

    莫林思忖片刻，放棄了上前對話的打算，跟隨其他人一同往地麵方向走去。

    離開大廳前，他又回望了一眼黑暗中半神巫妖的背影，覺得對方雖然足夠強大, 但也足夠孤獨、足夠可憐。

    “可能他活著的時候, 也隻是位心思單純的學者吧……”

    回到地麵, 雖然十二月底的氣溫已經下降到不足5度，天空也是陰雲密布，但所有人都有種從冰窖踏入蒸拿房的錯覺。

    “我感覺這外麵比七月份還暖和！”羅德裏克不斷搓著手掌，“話說那巫妖就是遠古法師帝國時期的凜冬校長？算是……我的老前輩？他不會向我索要凜冬島的封地吧？”

    “凜冬島子爵是獅心國王冊封的，法師帝國沒有法理繼承權。”盧卡斯劫後餘生，一本正經地開起玩笑：“要麽您就給他一個名號夠響亮的虛職，真有他坐鎮的話，將來誰還敢欺負凜冬！”

    “是啊，代價是所有人必須全年穿防寒服上課。”羅德裏克苦笑了一聲。

    “他太強大了……我從來沒想象過可以直麵那麽強大的生物！”芝尼雅兩眼放光。

    斯嘉麗瞥了室友一眼，什麽都沒說，她知道對方跟自己一樣，對那些強大、危險而又華麗的事物缺少抵抗力。

    莫林也沉默無言，請神容易送神難，無論白河城的危機能否解除，半神巫妖的去留都是個不容易妥善解決的難題。

    對方畢竟是遠古法師帝國的遺民，而且很可能是核心學術研究人員。

    “校長！”

    思索間，伊森從校園的方向跑了過來。之前由於實力稍差，羅德裏克沒敢讓他一起進入地下探索。

    “大家已經在大階梯教室集合，就等你們了！你們……這是怎麽了，起床後忘記穿保暖的衣服了嗎？”

    “說來話長，”阿爾弗雷德往手心哈了口氣，“你不會相信的……”

    稍作休整後，大夥跟隨伊森一起返回校園，盧卡斯調來包括秘書伯頓在內的幾名實力較強的直屬手下，負責嚴密看守通往巫妖大廳的入口。

    回去的路上，伊森為大家介紹了當前的情況。

    王國對白河城的異常病症產生了極高關注，已有一個騎兵團、一個擲彈兵旅和一個山地旅的兵力進駐。

    騎兵們日夜不分地在城外巡邏，製止任何人離開或進入城市；步兵們則抓緊時間紮營，準備配合治安官們全城追捕逃跑的月魘症病人。

    此外，超過90名注冊法師也已來到白河城，更多正在趕來的路上，所有作戰人員都將接受雷德中將和戴維斯中將的統一指揮和調度。

    這二位看完莫林的演示後，就一直躲在北方打獵摸魚，沒有返回首都塞萊斯頓，剛好將有用武之地。

    下午三點，莫林進入大階梯教室，看到多方代表都已到場。

    軍方、治安廳、市政廳、教會、術法同盟、學校老師，甚至還有市內的幾個行業協會，近二百人坐到一起，一眼望去，除了黑色正裝就是各色製服。

    羅德裏克走到講台上，揮揮手召集各組織的負責人，首先私下裏進行了一次談話，提前了解他們的計劃和訴求。

    “在地下的時候，你就不怕嗎？居然迎著那怪物走上去……”阿爾弗雷德坐到第一排莫林的身邊，“我當時一動也不敢動，你真是瘋了。”

    “我當時冷得要死，不向那巫妖說明情況隻會越來越冷，哪管得了那麽多。”

    莫林瞥了一眼身旁的阿爾弗雷德，心情很是複雜。

    艾爾伯特從來沒對他講過他父母的真正死因，阿爾弗雷德一直以為那是場意外事故。

    現在，自己也算知道這件事了，應該說出來嗎？阿爾弗雷德知道真相後，肯定會嚐試對“光照之塔”複仇，這想都不用想。

    他多少體會到了艾爾伯特的心情。

    片刻之後，大人物們結束了私下談話，盧卡斯·愛德華茲作為對事件了解比較全麵的決策者，以會議主持的身份上台發言。

    “關於城內蔓延的詭異精神瘟疫，大家都已經有了較深的了解。現在，根據可靠情報，月魘症病人所累積的患病時長，將直接導致被稱為‘墮月’眷族的強大敵人降臨在白河城，而他們一旦降臨，所引發的災難，將很可能不止局限於這座城市。

    “所幸，多虧了莫林·朱利安，我們已經掌握了‘墮月’眷族和其奴仆的弱點，掌握了使用‘光’法印壓製、擊敗他們的方法。

    “請大家安靜，先聽我說完！因此我建議，接下來的搜捕作戰，以掌握‘光’法印的法師為核心，治安官和士兵為輔助，組建多支小隊，分頭在全城執行任務。”

    “我對人員分配沒有意見，愛德華茲先生。”戴維斯中將回應道，“但仍然存在一個無法回避的問題。”

    “您請講。”

    “指揮調度！王國的軍人是大陸上最優秀的，他們麵對目標時不會退縮。但根據我們已經掌握的情報，那些患病的出逃病人身體素質極高，到了夜晚，甚至會變得更加強悍。

    “一旦病人們開始集體逃竄，我的士兵們恐怕很難追上；而受指揮手段的限製，遇到麻煩的小隊也根本無法及時通知友軍，友軍更難及時馳援。”

    難題，令盧卡斯一時難以解決。

    他很清楚，城市作戰環境不比野外，視野受到房屋遮擋，各小隊基本隻能各自為戰。

    “這確實需要想辦法解決，戴維斯中將……”

    就在這時，莫林想到了之前同學們講起過的一件事。

    他們第一天幫助自己研發“反炮兵占卜”時，曾遇到過初法部一年級的新生凱文。

    當時，凱文把遺跡區地圖打上了方格網，正一個格子一個格子地搜索“秘寶”。

    莫林站了起來。

    看到“凜冬賢者”起立，整間階梯教室迅速變得安靜。

    “尊敬的愛德華茲先生，尊敬的戴維斯中將，我想我有辦法解決實時通訊和指揮調度的問題。當然，相對應的，作戰行動的命令，也都需要從我這裏發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