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九點。

    哐當！琳娜反鎖了餐館，匆匆往自己家的方向趕去。

    街上隨處可見神色慌張的行人，年輕的治安官騎著駿馬，手提油燈，一遍又一遍地高喊：

    “快回家去！今晚全城戒嚴，街道上將會非常危險！請所有市民回家！所有人回家！趕緊！”

    這些話他已經喊了將近一個小時，嗓子早就嘶啞。

    最初聽到要全城戒嚴時，琳娜很驚訝，店裏的客人們則以為喊話者是在惡作劇，繼續有說有笑地大口喝著蜜酒。

    直到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走進餐館，以命令的口吻要求所有人在五分鍾內離開，回到家中，鎖好門窗，拉緊窗簾，不要開燈，隻能用蠟燭照明，每間屋子不超過一根。

    驚恐與困惑浮現在了每個人的眼中。

    而從士兵身後走出來的那位法師，他的話更是加劇了這種驚恐。

    他們正在抓捕從醫院裏逃出來的病人，那些病人的身體和大腦都發生了病變，變得速度奇快，力大無窮，隨時可能攻擊其他人。

    今晚，他們可能完全失控，如果有誰不願意回家的話，出於安全考慮，就隻能請他到治安廳的牢房裏過夜了。

    “怎麽會這樣……城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琳娜回到自家所在的小巷，隱約看到對麵快步走來一個男人，懷裏抱著一大堆東西。

    從那人的走路動作中，她認出對方正是自己的丈夫。

    “光之主啊，瓦爾特，你差點嚇死我！”琳娜拍了拍胸口，“你懷裏抱的是什麽鬼東西？”

    “還能是什麽！”身材壯碩的瓦爾特踩著小碎步，“我好不容易從木匠家買來的木板。”

    “要木板做什麽？”

    “還能做什麽？把窗戶都給封死啊！孩子們，出來搭把手！”

    家裏的年輕人聞聲，推門跑了出來，從瓦爾特手中接過珍貴的戰略物資。

    不知是哪家先想出了這個點子，立刻在全城掀起了一股住宅改造狂潮。

    別人家都把窗戶釘死了，我家不就首當其衝了嗎？

    在這種樸素辯證思維的指導下，木板的價格在短時間內炒高了好幾倍，買不到的家庭就拆掉餐桌和床，臨時應急一下。

    叮哐叮哐，琳娜家也忙碌起來。

    她已經成家的三個兒子都趕回來幫忙，全家人決定一起度過這一夜，大兒媳也加入工程隊伍，二兒媳和小兒媳則負責照顧孫輩們。

    小孩子們哪知道發生了什麽，看著大人們忙碌，都興奮地不行，還以為是在做遊戲。

    隻有年紀最大的孫女看出了事情的不對勁，默默跟在大人身後，遞送工具。

    哐！哐！哐！哐！哐！

    錘釘子的聲音在城中四處響起，不絕於耳。

    “真的有這個必要嗎，瓦爾特？”看著前額已經滲出汗珠的丈夫，琳娜憂心忡忡地問道。

    “當然有！你是不知道，我聽小道消息說了，那些病人都被邪神控製了！他們隨時可能聚集成一股強大的軍隊，這才是最讓人擔心的！”

    很快，在遍布全城的不安氛圍中，市政廳的大鍾敲響了九下。

    “月蝕”行動悄然開始。

    琳娜家封死了大部分窗口，一樓重點防禦，二樓較為潦草。

    沒辦法，木板數量有限。

    此刻，他們一大家人都聚在閣樓上，點上一根蠟燭，然後透過老虎窗觀察家門口前的巷子，那是唯一沒釘木板的窗戶。

    瓦爾特和兒子們都手持木棒，琳娜雙持擀麵杖，背後還別著副武器菜刀，時刻準備麵對最壞的情況。

    “路燈……都熄滅了……”大兒媳的聲音有些顫抖。

    起初，外麵安靜地可怕，隨後，遠遠傳來的一聲槍響，打破了所有的寧靜。

    琳娜一家人趕緊離開窗口。

    不久之後，他們看到巷子轉角後出現了藍色的亮光，緊隨其後的則是一連串腳步聲，軍靴踩踏在圓石路麵上的聲音。

    “他往左手邊跑了！”

    一位身穿藍袍，頭戴巫師帽的中年法師高聲喊道。

    使用“輝光術”提供的照明就是他，但他並不是所在搜捕小隊的核心。

    擔當這一角色的，是一位體態嬌小、掌握了“光”法印的女性法師，她被訓練有素的士兵們包圍在中間，跑步向前。

    參加“月蝕”作戰的110多位法師中，隻有不足三分之一學會了“光”，餘下的76人，有50位被編入了各個搜捕小隊，26位留守凜冬島，拱衛在教學大樓周圍。

    “在那邊！”

    很快，一位視力較好的士兵發現了目標。

    小巷裏的病人身穿明顯是偷來的黑色外衣，頭戴兜帽，正要沉肩撞向一旁的房門，聽到喊聲後，立刻頭也不回地逃跑。

    士兵們舉起了槍，瞄準了病人的腿。

    “先別開槍！”嬌小的女法師急忙叫停開火，看向高空。

    夜空中，紅光有節奏地閃爍著，如同一顆導航的恒星。

    “跟上去，已經有其他隊伍在堵截了，相信我！”

    “追擊！得到我命令後再開火！”小隊裏的一名中尉下命令道。

    一群軍人快速跑步向前，嬌小的女法師腿短跟不上，旁邊一位高大健壯的士兵見狀，把槍塞給戰友，默不作聲地把她背了起來。

    “……謝謝你！”

    “不用客氣，女士。白河城是我的故鄉，我父母就住著這附近，我已經兩年沒回過家了。”

    這一背不要緊，女法師直接獲得了更好的視野。

    “看到了！有人已經堵住他了！快，到前麵去！”

    出現在逃跑病人麵前的，是盧卡斯親自帶領的精英小隊，他們不負責任何區域，隨時根據莫林的指令，前往最需要的地點增援。

    秘書伯頓負責照明，盧卡斯施展“光”，並調節至強紫外線波段。

    “啊啊啊啊！！”

    病人發出慘叫，一團黑紫色的氣體從他體表升騰而起。

    “有效果！效果很明顯，先不要開槍！”

    盧卡斯步步緊逼，病人慘叫著轉身，躲進身旁的建築角落中，躲進法術照射的死角。

    但這無濟於事，另一支小隊已經趕到，嬌小女法師舉起法杖，居高臨下地照射出紫外線。

    病人再也無處可逃，不再試圖遮擋慘白的麵部，血紅的雙眼中透出濃重的殺意。

    士兵們早有準備，把步槍橫在身前，齊聲高喊口號壯膽，向前衝鋒。

    “為了王國！”

    “月之奴仆”先是被他們撞到後退，隨後在暴怒中猛地發力，使出驚人的力量，將一大片年輕士兵推倒在地。

    第二排人牆踩著自己的戰友衝了上去。

    “就是這樣，控製祝他！”

    兩位法師從不同方向施展法印，肉眼捕捉不到的紫外線不斷照射，病人身上不斷升起詭異的黑氣。

    終於，他的力道漸漸減輕，幾秒之後，完全不再抵抗，整個人倒在了地上。

    “散開！所有人散開！有人受傷嗎？”

    盧卡斯不顧秘書的阻攔，第一個上前仔細檢查病人的情況。

    病人的眼睛不再呈現出病態的血紅，皮膚也在快速恢複。

    又過了十幾秒，他醒了。

    “你們……你們是誰……我……這是在哪……”

    盧卡斯再次施法進行紫外照射，病人沒再表現出痛苦。

    “可以被治療！”他高聲道。

    聽到這句話，嬌小的女法師立刻舉起法杖，向空中連射三發“火球術”。

    這是事前約定好的信號。

    如果紫外照射對月魘症有治療甚至治愈效果，證實這一點的小隊就向天空發射三枚火球。

    這三枚火球還沒消失，從城市的另一個角落，又有三枚火球飛起，如同昭示勝利的火炬，給了城中所有參戰人員信心，極大地提升了士氣。

    此刻，校長室內，莫林一刻不停地注視著水平展開的三麵“以太”屏幕，那上麵有從三個“奧術哨兵”傳回的市區實時俯瞰畫麵。

    而在他的身後，還站在一大堆軍官、四名精通電報碼的電報員，以及精挑細選出來的3名最機敏的士兵助手。

    “那邊，朱利安先生！有兩名可疑人員，黑衣，都是禿頂！”其中一位助手指向屏幕一角，“呃……f8街區，正沿著3號道路急速前往f7區3號道路！”

    “好，我看到了，謝謝你！”莫林稍一思考，提議道：“建議巡邏中的e7小隊盡快前往支援，執行埋伏和圍堵。”

    “按計劃執行！”他身後的戴維斯中將氣若洪鍾。

    “e7-1支援f7-3，作戰代碼：da！”傳令官朗聲道。

    “e7-1支援f7-3！作戰代碼：da！”電報員重複一遍口令，同時把口令翻譯成電報碼，寫在紙上傳給傳令官，傳令官又傳給莫林。

    閣樓內，琳娜一家從窗口裏看到了搜捕病人的全過程。

    “天啊，那個被人背著的法師，是凜冬的妲雅教授！”

    由於對方經常帶著學生來自己店裏吃飯，琳娜很快認出了她

    “她為什麽一直抬著頭？”

    看到妲雅一直仰頭看天，瓦爾特覺得有些奇怪。

    “有新指令！”妲雅看到高空紅光有節奏地閃動，急忙通知大家。

    “是我們這一區，有病人正沿著小巷跑來，大家趕緊埋伏起來。”

    兩隊人馬立刻找地方隱藏，不久之後，果然有兩名膚色蒼白、眼睛血紅的病人疾奔而來，身後幾十米外有一支小隊正在追趕。

    有了上次的經驗，他們很快被堵住、被製服、被治愈。

    莫林則再次通過“奧術哨兵”發出指令：“f7-3，排查周圍。”

    已有三名病人出現在同一地點，這應該不是巧合。

    下方的三支小隊收到命令，即刻展開行動。

    “這家有人嗎？”盧卡斯帶著幾名士兵，走到琳娜家門口喊道。

    “有！老爺，有。”

    “讓我看到你的臉。”

    “好，沒問題！”瓦爾特從窗口探出頭。

    看到對方的瞳色和膚色都沒問題，盧卡斯指了指前門：“請把門打開，我們需要進入室內排查。”

    “好的！您稍等，我這就……”

    嘩啦！

    瓦爾特話還沒說，閣樓角落裏的一堆雜物突然“爆炸”，飛向四麵八方。

    從那堆雜物下，出現了一個全身赤裸的蒼白女人，她極度消瘦，雙眼血紅，對著琳娜一家人發出了恐怖的怒吼。

    聚集在窗前的所有人都呆住了，一秒鍾後，孩子們尖叫起來，手持武器的大人們腦海一片空白，既沒躲開，也沒上前。

    他們怎麽都不會想到，有一個病人就這麽一直躲在自己家的閣樓裏，跟所有人共處同一個房頂下！

    “上！！”

    聽到孩子們的尖叫，盧卡斯一腳踹開房門，帶領士兵們衝向通往閣樓的梯子。

    女病人嘶吼著就要上前，打算從老虎窗逃離，她輕鬆就將琳娜的大兒子撞倒，揮拳就要打向擋路的老瓦爾特。

    危機時刻，老虎窗被從外麵撞碎，一個巨大眼珠一般的半透明藍色球體飛了進來！

    盧卡斯也爬上了閣樓，他和“奧術哨兵”同時施展法印，投射出肉眼不可見的強烈紫外光。

    在老瓦爾特看來，眼前的法師什麽都沒做，但女病人卻尖叫著痛苦倒地，不斷翻滾。

    後續趕來的士兵衝上去，使出吃奶的力氣，死命控製住她的手腳。

    病人終於不再抵抗，恢複正常後，盧卡斯上前拉起了琳娜的大兒子。

    “受傷了嗎？”

    “我想還好，先生……”

    “其他人呢？孩子們呢？”

    “我們都還好，法師先生！”

    “謝謝你，謝謝你……”琳娜上前緊緊擁抱住盧卡斯。

    “不，你們應該謝他。”盧卡斯指了指莫林的“奧術哨兵”，接著又比出大拇指。

    他知道莫林看得見。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琳娜一家也都回過頭去。

    此時，“奧術哨兵”正在以呼吸的頻率發出柔和而令人安心的綠光，告知家裏的所有人，閣樓已經安全。

    琳娜的孫女大著膽子，上前觸摸了一下“奧術哨兵”。

    那是種奇妙的觸感，冰涼、堅硬，卻又帶著一點皮革般的韌性。

    “奧術哨兵發出綠光頻閃，回應了小姑娘，隨後轉身從窗口飛出，飛向其他需要它的地方。”

    “那到底是什麽？”琳娜的孫女撲到祖母的懷裏，驚奇地抬頭問道。

    琳娜眼眶發紅：“乖孩子，那是凜冬的守護天使。”（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