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四人沒敢放鬆警惕。

    本就睡不著的伊森負責守前半夜，阿爾弗雷德和芝尼雅法杖放在枕邊休息，其實也都沒入睡。

    莫林悄悄來到安置獲救船員的艙房外，進入了距離最近的公共盥洗室隔間，拿出了“剜夢者”儀式匕首。

    這是月族的一件“神器”，具體用法沙庫拉斯做過一次演示，可以進入他人夢境，也可以將這些夢境連通，或是模糊夢境與現實的邊界。

    為了避免施法被察覺，他戴上了之前購買的黑水晶戒指，這可以讓施法時的法力波動半徑從6米降低到幾十公分。

    隨後，他向匕首內不斷注入法力，直到周圍的事物都被濃鬱的深黑取代。

    莫林向右伸手，原本的隔間牆板消失不見，讓他確信自己已經入夢。

    黑暗之中，出現了幾百扇遠近和式樣都不同的門扉，從大小和形製判斷，都是民宅大門。

    這些門有的在同一水平麵上，其餘位置或高或低，位置與“好運”號上艙房布局大致相同。

    “看來夢境範圍至少可以覆蓋全船，並不需要靠近被調查者使用……”

    莫林走向最近的一組夢境之門，那裏對應的是獲救船員的艙室。

    “隻有6扇門……12人裏有6人沒在做夢？”

    他很確定自己沒有數錯。

    之前同勞埃德醫生聊天得知，人其實每晚都會做夢，隻是大多數夢境完全不會留下記憶。

    並且，人類每晚做夢的時間，大約是無夢睡眠時間的五倍。

    從數學概率的角度講，此刻6人同時沒在做夢的幾率，小到不得不讓人懷疑，他們的大腦結構異於常人。

    莫林深吸一口氣，推開了其中一扇深色的木門。

    這扇門式樣樸素，看上去有種鄉村民居的質感，似乎代表著一位老實人。

    門後是一片鬱鬱蔥蔥的草地，周圍地形平坦，農田肥沃，遠處並沒有白河城周邊常見的山地。

    典型的王國南部風光。

    不遠處，一個金發小男孩正背著捕蟲網，沿著鄉間小路走來，看樣子是要去附近的樹林裏捉甲蟲。

    這便是夢境的主人，他夢中自己小時候的樣子，無憂無慮，一臉童真。

    “您好。”

    經過莫林身前時，小男孩有禮貌地打招呼，沒有察覺到對方是個“外來入侵者”。

    “你站住。”

    莫林按住男孩的肩膀，讓他停了下來。

    “你，你幹嘛……”

    不能讓他意識到自己在做夢……莫林心想，人一旦意識到自己正在做夢，很快就會醒來。

    “你之前說要帶我到船上參觀，不記得了嗎？”

    “船？”小男孩模樣很困惑。

    “對啊，你說自己有一艘捕鯨船。”

    聽到捕鯨船，他眼睛發光，反應了過來：“啊！我記起來了，我現在在北海上狩獵鯨魚！不過那不是我的船，是船長的。來吧，我帶你到家裏參觀！”

    人在夢裏的話就是這麽沒邏輯，場景也是一樣。莫林回過頭，看到夢境之門已經變成了一間農家小屋的前門。

    炊煙升起，飯菜的香氣不斷飄來。

    那是夢境主人的老家，他長大的地方。

    莫林跟在男孩身後，推門而入。

    “來！來這邊。”男孩熱情地招手，從房間地板上拿起了一個精致的捕鯨船模型，“來參觀吧！”

    這你讓我如何參觀……莫林疑惑地湊了上去。

    小男孩展示著自己心愛的玩具，打開了模型上的一扇艙門，與莫林一起往內部看去。

    這模型著實逼真，駕駛室內的擺設一樣不少，舵盤、海圖桌、桌上的單筒望遠鏡。

    視角緩緩前移，當莫林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站在了真正的駕駛室內部，舵手正在掌舵，船長站在窗前。

    身邊的金發小男孩，也變成了胡子拉碴的中年人。

    窗外，天氣急速變化，前一秒還陽光明媚，轉眼已經陰雲密布，狂風四起。

    “所有人到甲板上！”船長大喊。

    前方甲板，捕鯨叉被船頭的絞盤不斷收緊，一頭巨大的動物屍體被拉拽上來。

    濃烈的惡臭隨之彌漫，讓人立刻有種想要嘔吐的強烈衝動。

    莫林捂住鼻子，跟著走出駕駛室。

    “船長，這東西不對勁！”一名水手回頭喊道，滿臉驚恐。

    眼前的巨大生物已經嚴重腐爛，粘稠的屍液混合著脂肪和血水，不斷從化膿的傷口裏流淌出來。

    它後半身完全是大型須鯨類的樣子，有尚未完全腐爛、可以分辨外形的尾鰭。

    但在身體前半，那本應是下顎的部位，卻長出了數十條觸手，樣子就像是剔除了骨頭的人類胳膊。

    “它本應該早就死了，可它還活著！”水手指向那些正在不斷蠕動的觸手。

    “先別管它了，”船長看得出神，語氣裏有種莫名的狂熱，“所有人，都回去睡覺吧！”

    在他的命令下，聚在一起的船員們居然就都轉身離開了，完全忘記了眼前的怪物，忘記了空氣中的惡臭。

    看來夢境刪除了很多記憶，隻留下了讓做夢者難以忘懷的那些場景片段……莫林心有所感，跟在夢境主人身後，進入了簡陋的居住艙室內部。

    艙門關上，一群人腦袋剛沾上枕頭就睡著了，舷窗外的天色也很快變得全黑。

    直覺告訴莫林，這其實就是前一天的晚上。

    捕鯨船快要出事了。

    突然，門外傳來了激烈的打鬥聲，船員們相繼被從睡夢中驚醒，他們來到狹窄的走廊上，互相詢問情況。

    “出什麽事了？誰在走廊上打架？”

    大家清點人數，發現所有人都在，臉上和身上都沒有打架受傷的痕跡，衣服也沒有被撕扯壞。

    “不對……不對！”

    突然，一名年輕水手痛苦抱頭，不斷揪著頭發。

    這小夥子靈感過高，察覺到了不該察覺的事實真相……身為法師，莫林很快看明白了對方是怎麽回事。

    年輕水手隨後大叫著、瘋了一樣地衝進各個艙室，像是在尋找著什麽。

    終於，在他推開食物儲藏室的門後，大家震恐地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四名夥伴的屍體。

    回過頭，那四人明明都站在船長身邊，眼神冰冷。

    “都給我鎮定，你們在海上漂太久，出現幻覺啦！”

    船長舉起了手中的槍。

    “現在所有人去甲板上！別讓我說第二遍！”

    夢境再次加速。

    莫林跟著船員返回到甲板上時，天又亮了起來。

    他這時清點人數，發現之前的三十多名船員，除船長外，隻剩下了6人。

    “其他人呢？他們怎麽又被帶下去了？”有人膽怯地問道。

    砰！

    船長朝天開了一槍。

    “別他媽廢話！”

    這時，那四個本應死去的人，也從甲板下走了出來，其中一個在船長耳邊小聲說了些什麽。

    “好，做的很好！你會得到獎賞的！”

    船長低頭看了看表，臉上出現了莫測而邪惡的笑容，下一秒，刺耳的金屬的扭曲聲傳來。

    船員們回過頭，發現從右舷的船頭之下，突然從船體內部鑽出了三條長度超過20米的粉白色觸手。

    它們撕裂了水下的船體，造成了最終引起捕鯨船沉沒的那個破損。

    觸手在空中瘋狂擺動，最終重重地拍在甲板上，融化、變形、匯聚成了一個黑發黑瞳的赤裸年輕人。

    船員們嚇得坐在了甲板上，船長走過去，畢恭畢敬地為年輕人送上衣物。

    “偉大的神選，歡迎您回到這個世界！”

    船頭開始下沉，船長再次朝天開槍，強行喚起那6名船員的注意。

    “會有一艘郵輪趕來救起我們，到那時候，你們不許談起之前發生的任何事情，就說我們在捕鯨，不清楚船為什麽下沉，聽懂了嗎！”

    船員們呆若木雞。

    被稱作“神選”的年輕人抬起雙手，十指隨之變化成滑膩的觸手，不斷在半空中舞動。

    “我問聽懂了嗎！”船長暴喝。

    在他身後的海麵上，“好運”號在漆黑的浪頭間現出了身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