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大家仰頭看向星象儀的時候，坐在施密特夫人旁邊的霍夫曼再次開口。

    “荒唐，真是太荒唐了……你也配談曆史？任何一個有曆史常識的法師都該知道，古代那些學者們都有觀星的需求，因此才有了建造星象儀的初衷想法！”

    施密特夫人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莫林則無奈地笑著，再次搖了搖頭。

    別這樣白給行嗎？

    “尊敬的霍夫曼先生，您為什麽會覺得，我不知道古代學者們有觀星的愛好？或者說，您覺得古代學者們為什麽要進行天文觀測？”

    “為什麽？”身為7級注冊法師的霍夫曼，覺得自己受到了來自學徒的嘲諷和愚弄，“你說為什麽！？當然是為了試圖從星象中解讀出命運，當然，這早就被證明是徒勞的！再就是完善曆法，以便……”

    突然，他臉色蒼白，沒有繼續說下去。

    哈！

    台下的樂子人再次被激活，向前伸出了脖子。

    他們看到了無比珍奇的畫麵，一位同盟核心成員，當著所有人的麵自爆了！

    莫林安安靜靜地補上最後一刀。

    “您低估了古人的智慧，霍夫曼先生。受限於時代，他們確實在研究占星術，但其中最優秀的智者早就認識到了這種方法的局限性，否則又怎麽會不摻雜一點法術和神秘學，完全以天文學觀測為理論基礎、以機械工程為手段建造這座星象儀？”

    咚咚咚咚咚！

    台下再次響起了指節敲擊桌板的聲音，這一次，是向莫林送上的認同和敬意。

    “如果他們隻是為了完善曆法，輔助王國發展農業、製定政策，那隻需要太陽、藍星和月球三者的模型即可，又何必加上五大行星？

    “您錯了，霍夫曼先生，我必須指出這一點。事實很明顯，九個世紀前的白金法師們耗費巨資建造這座星象儀，純粹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求知欲，是為了求索宇宙間的真理。就算在法力低潮的年代，法師們也都有著後來的裏卡多和埃文斯先生那樣的誌向和野心！

    “法術和科學都僅僅隻是工具而已，求知、求真才是最終極的目標！所以過去時代的法師，根本不在乎具體使用哪種工具。

    “但這一點卻在近代改變了。隨著工業革命的到來，沉湎於過去的法師們認為是科學界搶奪了本應屬於自己的利益果實，是科學和工業讓法師不再主導戰場，無法再用戰功獲取廣闊的封地、奢華的族堡！”

    現場再次沉默，權力和財富是絕大多數人的向往，並不會隨著施法天賦的顯現而淡化，反而會因此而變得更加迫切。

    整個深藍大廳內的情緒已經完全被莫林主導，隨著他慷慨激昂的演說、精準的事實陳述和邏輯演繹而上下起伏。

    “尊敬的受邀學者們，”莫林再次指向頭頂，“讓我們再好好看看這台偉大的機器吧，它是對今日法師境遇的最好諷刺，曾幾何時，它代表了法師們至高的榮譽，今天卻已然成為了一種恥辱！”

    所有人懷著困惑再次抬頭。

    很快，他們都明白了莫林的意思，很多人不由自主地吞咽口水，感受到了壓抑和沉重。

    行星隻有六顆。

    “1781年，100年前……”莫林的語調依舊帶著一種魔鬼般的平穩和低沉，“第七顆行星被天文學家通過望遠鏡最終確認並發現。

    “1846年，40年前，第八顆行星最終通過觀測得到確認。

    “但這顆行星卻不是被望遠鏡所發現，天文學家最先觀測到了第七顆行星的實際軌道與計算中的偏差，進而懷疑還存在第八顆行星。之後，他們以萬有引力定律為理論基礎，完全通過數學的手段計算出了這顆行星的位置！

    “在筆尖上發現一顆質量是藍星17倍的巨大星體，這些天文學家和數學家們才是真正的占星者！

    “早在2000年前，絕大多數人還認為我們生活在一個巨大的平麵上時，法師們堅信，人類生活在一顆球形的、在宇宙中毫不起眼的行星上。他們甚至計算出了這顆行星的直徑。

    “可當今天的科學界把目光投往上百億公裏之外乃至更遠時，我們又在做什麽？過去的時光一去不返了嗎？不要用法力低潮期作為借口！凡人學者們的研究從來不依賴施法天賦！

    “尊敬的受邀學者們，也許我是最沒有資格說這句話的，我是個先天掌握法印施法能力的源法者，但我的論文裏卻充滿了關於軍事國防和施法者作戰的建議。

    “它們隻是為了滿足人類自石器時代以來的最基本需求，安全感。

    “因為我與你們一樣，從12歲開始就接受軍事化的法師學徒教育，我與你們一樣，出生於一個大陸各政治實體劍拔弩張、刀兵相向的時代。戰爭和對戰功的渴望似乎奪去了我們所有的時間和精力，所有的興趣與求知欲。

    “但事實真的如此嗎？這真的可以成為借口嗎？我們難道別無選擇嗎！？

    “再次感謝施密特夫人的提問，您讓我認清一個事實，不僅僅是施法者的戰鬥方式，連同施法者的法術研發體係和教育體係，一切都必須推倒重來！

    咚咚咚咚咚咚！

    場下發出了瘋狂的敲擊桌板聲，眾多年輕學者們不再使用指節，而是直接用上了手掌，外加在桌下跺腳，如同一群亢奮的鼓手。

    會場第一排，不便公開表態的艾爾伯特·格林手伸到桌下，居然也偷偷敲擊起桌板。

    一旁，輪值議長盧卡斯驚訝地瞥了老同學一眼。

    他看著這充滿孩子氣的舉動，艱難地克製住沒有當場大笑出聲。

    “好！”

    後排不知是誰打破了深藍大廳的規則，大聲叫好，立刻引起了極其嚴重的連鎖反應。

    “說得好！”

    “好！！！”

    “莫林·朱利安！”

    “都給我肅靜！！”

    盧卡斯表麵上是要維持秩序，其實吼的聲音比誰都大。

    來自冬風群島的老賢者阿爾瓦·古斯塔夫森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深藍大廳裏竟然需要有人維持秩序，這極不尋常。

    他一生中在這碧藍的穹頂下參加過上百次會議，主持者大吼著要求年輕人閉嘴，當真是聞所未聞。

    舊的時代終結了，新的時代開始了。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開幕致辭……”阿爾瓦在一片嘈雜中低聲自語，“由一位尚未畢業的法師學徒，而不是老家夥們宣布帷幕的掀起，這就是命運女神的完美編排……”

    “放肆！！”施密特夫人發出怒吼，完全放棄詭辯，進入了狂暴的掀桌狀態。

    “你有什麽資格代表所有施法者說話！你有什麽資格否認前人的一切，你以為自己是誰！？”

    法師靠實力說話，不管過去還是將來，這一點不會改變。

    如果隨便一個愣頭青都能上台指控，說在座的各位大佬都是渣渣，那學術界早就亂套了。

    然而這一次，施密特太太發現，莫林並沒有像之前那樣直視著自己，迎擊自己的目光。

    他居然回過了頭去。

    “他在看哪？”

    1500人跟隨他的視線，看向支撐深藍大廳的其中一根巨型支柱。

    當看清莫林注視的那一行銘文後，施密特太太感受到了一種極端的震恐。

    “不可能……他不可能是那麽想的……他不可能要做那件事……”

    支柱上用燙金的銘文書寫著2000年前提出，至今懸而未解的“七大法術難題”之一。

    靈智升格：通過法術手段，提升人類的智力水平。從而讓人類能夠分析更複雜的問題，進行更複雜的運算，針對各種數理或文史類問題，得出更加全麵且準確的解答。

    每個難題的描述語句之上都留有空位，那是留給未來的問題解答者的，當他們解決難題後，姓名和雕像就會被安置上去。

    深藍大廳建成的九個世紀以來，那些位置一直空著。

    法師們甚至已經默認，它們將一直空置下去，直到時間的盡頭。

    一瞬間，會場從完全的喧鬧狀態，進入到了另一種極端。

    徹底的、詭異的寂靜，甚至無人作出任何哪怕細微的動作，他們完全僵住了。

    阿爾弗雷德清晰地聽見了自己沉重的呼吸聲。

    會場中央，莫林·朱利安在1500多名學術精英的見證下，莊重許下諾言。

    “本次白金盛會結束之前，我會給出‘七大法術難題’中‘靈智升格’問題的解答。這將是我對所謂‘資格’的自證。”

    台下所有施法者沉默了足足十秒，當他們最終確認，自己沒有聽錯後，便爆發出了如同雷霆般的掌聲、敲擊桌板聲和叫好聲。

    盧卡斯維持秩序的喊聲被完全淹沒，他旋即放棄這樣的嚐試，不可置信，卻又從心底滿懷信心地看向會場講台。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剛剛說了什麽……”

    隨後，大廳中的噪音逐漸被取代，逐漸匯聚成一個被一遍遍高呼的名字，清晰而響亮。

    “莫林·朱利安！”

    “莫林·朱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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