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雅隻在第一次被帶回神殿時見過神殿祭司一麵。
    那時候的神殿祭司站在神官身邊，不卑不亢，寵辱不驚，有著其他孩子所沒有的平靜。
    在神官離開的片刻，她大著膽子上前和她搭話。
    “你好，我是朵雅。”
    小女孩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淡淡點頭，卻沒有接話。
    朵雅卻不覺得自己被冷落了，反而還像是被鼓勵了似的繼續問她：“你叫什麽名字”
    “名字”
    她終於出聲了，稚嫩青澀的嗓音沉默幾秒，然後給出了一個回答：“霧。”
    “霧真好聽。”
    朵雅晃著腦袋，興致勃勃地問她：“為什麽要給自己取這個名字呀”
    能被帶回神殿的人，皆是無父無母，自然也不會有姓名。他們被稱之為無根之人，而被帶回來之後，他們的根就落在了神殿。
    神殿祭司這次沉默的時間稍長。
    “不知道。”
    她搖搖頭，“我在上山的途中看到了霧。”
    清晨的霧氣，朦朦朧朧地彌漫在山林之間，模糊了肅穆高大的神殿，可她伸出手，卻始終抓不到。
    帶她上來的神官告訴她，霧本身就是虛無縹緲、無法抓住的。
    朵雅似懂非懂的點頭：“原來是這樣。”
    她們剛交流完，神殿祭司就被一位神官給帶走了，在那之後，朵雅就再也沒見到她。
    因為她有專門的神官教習，和他們並不在一處，隻有這一次，神殿祭司來到了他們上課的學堂裏，安靜的呆在角落裏。
    即使她們已經有好幾個月沒見，但朵雅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失國年曆年。
    自從那次潛入神殿祭司的寢宮之後，在之後的每一次神殿放他們外出的日子，朵雅總會趁著夜半時分過來找她。
    “我們今天出去看燈宴了！國都的燈可真好看啊，各種各樣的！”
    朵雅說著，語氣卻低落了下去：“不過那些燈火卻飄不過來神殿這邊，不然霧也可以看到了。”
    神殿祭司寬慰她：“沒關係。”
    被她這麽一寬慰，朵雅又打起精神來繼續和她分享：“我今日還吃到了糖餅！甜甜的！皮很酥薄！”
    她絞盡腦汁的將自己知道的詞匯描述給神殿祭司。
    失國年曆年。
    朵雅一進來就癱在了神殿祭司身邊，吐著舌說道：“霧！今天神官帶我們去觀摩祭祀了！祭壇太大了我們跑來跑去的累死了，幸好你沒去！”
    繁瑣累贅的衣袍，一舉一動都有著規定，就連走幾步路都有專門的說法，他們小心翼翼地跟在神官身後，眼睛都不敢亂瞟。
    說完之後，朵雅才突然想起來，等霧真正繼任之後，這些祭祀儀式就由她親自來主持了。
    到那時候，落在她身上的規矩隻會更加繁重嚴苛。
    “我開始心疼你了。”
    原來神殿祭司不是那麽好當的！
    神殿祭司淺笑。
    失國年曆年。
    “霧！你知道我今天聽到了什麽消息嗎當今國王已經生了八個兒子五個女兒了！加起來足足有十三人呢！”
    朵雅用浮誇的肢體語言表達著她的震驚。
    神殿祭司笑而不語，並沒有評論這句話，隻是提醒她：“朵雅，不可議論國主。”
    “我知道啦！我隻在你麵前悄悄說。”
    朵雅笑嘻嘻地吐舌。
    神殿祭司的眉眼無奈又寬容。
    從五歲到九歲，朵雅見證了神殿祭司的成長。
    神殿祭司要學習的東西比他們還要繁瑣，也更加嚴格，她的一舉一動都要被當成模範來對待，因此需要格外謹慎。
    她曾見證了她為了不落神殿祭司的威嚴，小小的身軀戴著十幾斤重的冠冕首飾練習儀態。
    她也見證她拿著快要超過她身高的長劍，在院落裏不計其煩的揮著一下又一下。
    朵雅很多次都擔心她能不能堅持下去，甚至還問她為什麽要這麽拚命。
    神殿祭司抬眸，不輕不重的視線落在了她身上：“為什麽不能堅持我是神殿祭司。”
    一句‘我是神殿祭司’，就代表了她需要承受的重量。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當那頂祭司冠冕第一次出現在她的頭頂上時，她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她的洞悉之眼，可窺過去，也可窺未來。
    夜幕的繁星之下，她與命宮遠遠對視，一眼就看見了她那沒有分叉，筆直流淌著的命運河流。
    屬於她的命運，永遠隻有這一條。
    這時候的朵雅還不太能明白。
    不過她仍鄭重地承諾：“若是霧日後成為了神殿祭司，那我就當你的神侍！”
    神殿祭司輕輕地笑了：“好。”
    很快這個承諾就實現了。
    失國年曆年。
    九歲那年，神殿祭司正式繼任。
    繼任儀式十分隆重，光是籌備階段，就曆經三個月。
    所有王公大臣皆到場，見證著臉上雖然還殘留著一絲稚嫩，卻已經出落得大方高貴的神殿祭司一步步的走向了神殿的最高位。
    在萬人朝拜敬仰的聲音中，那頂華貴莊重的祭司冠冕落到了她的頭頂上。
    自此，她便成為了那萬萬人之上的神殿祭司。
    神殿祭司可以擁有貼身侍奉的神侍。
    她理所應當的選擇了朵雅。
    一眾候選人中，被點到名的朵雅激動喜悅的抬起頭來，克製住顫栗的身軀，她從隊伍中走了出來。
    可神殿祭司身後的一眾神官看到她，卻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
    他們認出了這個候選者，和神殿肅穆沉穩的環境相比，她活潑過頭了。
    這樣的候選者，真的可以侍奉好祭司大人嗎
    “祭司大人。”
    他們沒有搭理朵雅，而是俯下身喚了一聲神殿祭司。
    神殿祭司眉目淡然地回頭，隻此一眼她便知曉了他們心中所想。
    “諸位神官閣下，是在置喙吾的決議”
    幾位神官霎時惶恐的低下了頭。
    她明明才九歲，剛繼任神殿祭司，卻已經擁有了讓神殿內的一眾神官惶恐信服的能力。
    原本還激動的朵雅看到這一幕，隱約察覺到了什麽，頓時不安的看向了神殿祭司。
    神殿祭司和神官們的無聲對峙，在那隱含壓迫感的洞悉之眼注視下，神官們最終還是不敢忤逆她。
    於是朵雅如願以償，成為了神殿祭司的貼身神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