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高二年級語文組辦公室。

    嚴格意義上說……是高三年級。

    陳述完事情經過後，江沚微微頷首：“情況大概就是這樣，希望您能同意。”

    對麵的趙學鋒點點頭：“嗯，這個情況我了解了，你就放心吧。我會對徐菁母親的身體狀況保持密切關注，她做手術時我會給徐菁批假的。”

    “嗯嗯……”江沚點點頭，正準備說謝謝老師然後開溜，卻忽地膀胱一緊。

    “怎麽了止水？還有事嗎？”

    “呃倒也沒大事，就是……”江沚有些難堪地撓頭，“您這個批假，是隻給徐菁批嗎……”

    那我得咋整啊！

    趙學鋒揣著手手，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那你想怎麽樣？”

    “呃，不怎麽樣……”

    江沚有些心虛地把頭扭開，“就是，徐菁畢竟是女生嘛，一個人離校多少不安全……所以……如果可以的話……我能不能……”

    “哈哈。”趙學鋒樂了，“看不出來你還挺細的嘛。”

    “……”雖然這句話是誇他，但江沚真的很想給鋒哥一拳。

    “放你的心吧，徐菁一個人走我怎麽可能放心？到時候你陪她一起去吧，記得照顧好徐菁。”

    江沚反而鬆了口氣：“我會的，謝謝老師。”

    趙學鋒四下看看，發現坐得近的老師都不在，忽然賊兮兮地湊了過來。

    “止水啊，你跟鋒哥說實話哈。你和你同桌，究竟是……”

    江沚神情肅穆：“老師，我最後強調一次，我真的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好學生。”

    “你放心，老師是知道你的。雖然你有點悶騷，但你是個負責的好男人，不會腳踏兩條船。”

    “那肯定……不對，我不是這個意思！”

    江沚急得快要抓耳撓腮了，“我和徐菁是清清白白的！”

    “知道了知道了，你吼那麽大聲幹嘛！”

    趙學鋒見吸引了遠處其他老師的注意，趕緊擺擺手讓江沚收聲。

    江沚氣呼呼地鼓著臉，一副有點不爽的樣子。

    “還不是您老問奇奇怪怪的問題。”

    “呃你這個鼓臉的表情就挺像徐菁的。”

    “……”江沚不鼓了。

    “害，別激動，我肯定知道你是好學生嘛！七班唯一真神！心裏隻有學習！”

    趙學鋒毫不留情地砸了幾個誇獎的詞。

    “我的意思是，雖然老師知道你高中階段肯定不會談戀愛……但你對徐菁還是有好感的對吧？”

    江沚沒反對，算是默認了。

    趙學鋒雙手托腮，目含微笑地看著他。明明是一副很隨和的表情，眼神卻仿佛一眼能把人望穿一般。

    

    “止水啊，你堅持把重心放在學習上，不分心的這種做法是正確的，老師也確實希望你繼續保持。”

    “但是，如果你們之間有好感的話……我認為也沒必要強行壓製，想偷偷試一試也不是不行。”

    江沚低著頭：“鋒哥，身為班主任對學生說這些不太合適吧？”

    “你說得對。身為班主任我對你說這些確實不合適。但——”

    趙學鋒忽地歎了口氣。

    “身為一個已經錯過了的人，我還是想說出來。”

    “……”江沚沉默不語。

    遠處還有其他老師在談天說地，甚至還有進來問問題的學生。

    辦公室明明很熱鬧，此刻卻仿佛因趙學鋒的沉默一下子變得安靜了似的。

    趙學鋒側身麵向窗外——他的座位靠窗，輕輕一探就能看到外麵的操場。

    暑期補課期間沒有課間操。有的學生三五成群趁大課間出去買零食，互相掠奪，不亦樂乎；樓下有對兒男女同學在打羽毛球，雖然毫無技術與手法，兩人卻都很開心；也有人漫無目的地散步……

    趙學鋒摘下眼鏡，輕聲笑了笑：“學生時代的感情真的很美好啊。”

    “當年我和同桌也喜歡那樣打羽毛球。雖然我倆都不會，卻玩得很開心。還記得有一次我不小心把手磨破了，她還很著急地罵我笨蛋來著……”

    “我曾經在心裏暗想，我們的排名差不多，應該能去同一所大學。等高考完我就對她表白吧。”

    “然而，或許正是求勝欲過於強烈……我高考失常了。”

    “考完的那幾天，我心情很差。她每天都會跑來我家安慰我，我在她的幫助下走出了陰影。我真的很感謝她。”

    “不過……直到她上火車走了，我還是沒有勇氣說出那句藏了三年的話。”

    “後來呢？”江沚幾乎是下意識地追問道。

    “後來啊。”

    趙學鋒苦澀一笑，卻又有些釋然。

    “當然是各自成家嘍。她在帝都那邊買了房子，生了個蠻漂亮的女兒。我兒子你也知道，趙子辰嘛，在初中部念呢……”

    江沚沒有回答，隻是失神地看著窗外的操場，不知在想些什麽。

    “咳咳，扯遠了扯遠了！”

    趙學鋒戰術喝了一手水，整理了下表情。

    “就是時隔多年了有些感慨……不要誤會哈！我可不是鼓勵你高中階段談戀愛。再說你又不是會談戀愛的那種人。”

    “……”道理我懂，但最後那句有必要加嗎……

    江沚突然有點後悔當初趙學鋒揚言倒立洗腳的時候他沒錄音……

    “止水，高中結束以前你不會談戀愛對吧？”

    江沚猶豫了一下，不過很快搖頭：“不會。”

    “高中之後？”

    江沚把頭扭開一點點：“看……看情況吧……”

    趙學鋒秒變滑稽臉：“哦~”

    江沚把腳一跺：“煩死了！我談還不行嗎？”

    “不至於不至於，看把孩子急得。”趙學鋒忙呼嚕呼嚕江沚的毛，以示安慰。

    “沒事兒了，回吧。”

    “那老師再見。”

    “等等。”

    ……我就知道……江沚笑容核善地扭回頭去。然而趙學鋒卻表情很正經，一時間讓他有點不習慣了。

    “止水，如果某一天你確定了對的人，勇敢一些，不要等。”

    江沚稍微愣了一下。

    隨後，使勁點點頭，再不回頭跨出辦公室。

    媽的，有點燃是咋回事……趙學鋒似笑非笑地擦擦眼角，點開縮到最小的橙瓜碼字。

    趁還沒到上課時間，再摸一會兒魚！

    “哐——”

    冷不丁地，已經快關上的辦公室門又開了。趙學鋒嚇了一跳，桌下的腳條件反射般地縮了縮。與此同時，手也一抽，啪地關掉了碼字軟件。

    等等剛才正好沒聯網啊是不是沒保存……

    淦！

    ！我的稿子！

    趙學鋒強壓著一腔悲憤看向江沚：“還有啥事？”

    “成績！”

    江沚目光閃閃，看上去很期待的樣子，又有些肉眼可見的著急，“雖然您說下午出成績，但根據一中傳統，其實您上午就拿到了吧！”

    “都被你懂完了是吧？”趙學鋒沒好氣地甩甩手。

    “所以能不能讓我看一下呀？”

    “沒有！下午再看！”

    可惡，因為他想看一眼成績，害自己草稿都沒了！

    江沚見伸手不行，開始軟磨硬泡：“鋒哥，求求你嘛~”

    “少賣萌！我不吃這套！”

    “鋒~哥~”

    “停停停，雞皮疙瘩起來了，給你看就是了。”

    趙學鋒有點害怕，趕緊把他扒拉開了。媽的這貨怪不得和袁率是死黨……

    江沚滿懷期待地把頭伸過去，看趙學鋒從櫃子裏摸出一張紙。

    “給！隻能看五秒！”

    說實話他也是大課間剛拿到的，還沒來得及細看呢。這是全年級的成績單，班級成績單還沒出來，一個一個找太費勁了。反正也沒啥好看的，江沚肯定是七班第一。

    “啥？？？不是，五秒能看個——”

    話音未落，江沚愣住了。即使那是全年級的成績單，他也還是一眼就在最上麵發現了自己的那一行：

    姓名：江沚

    語文：117數學：148

    英語：148文綜：222

    總分：635班排：1/年排：1

    “我超！”江沚一個沒忍住激動地爆了國粹。

    “知道你考得好了吧？真是的，大驚小怪……”

    趙學鋒都囔著也掃了一眼成績單。然後——

    “我超！”

    第二聲國粹在辦公室裏響起。

    師生二人都像看到外星人一樣滿臉驚訝地看著對方，隨後，驚訝漸漸變成了喜悅。

    “啪！”

    “蕪湖！年級第一！”

    趙學鋒從椅子上一下跳起來，和江沚雙手擊了個掌。

    遠處上了年紀的老教師麵帶微笑看著這一幕。能看到如此具有教學激情的年輕老師，很欣慰啊。

    “止水牛逼！我就知道你行！”趙學鋒使勁拍了拍江沚肩膀，“加油！離培優選拔還有三次考試，你必進培優班！”

    “嗯！”江沚也感覺熱血上頭，很使勁地點點頭：“鋒哥放心！我一定卷死所有人！”

    “好！卷死所有人！”

    趙學鋒心情舒暢，大手一揮：“行了，回吧！”

    江沚卻不動，戳戳手，又賊兮兮地湊了過來：“呃……可不可以讓我看一下徐菁的……”

    “打咩。你已經用完提前看機會了，等下午公布再說。”

    說罷，在江沚開始糾纏之前，趙學鋒陰沉沉一笑，摸出一支錄音筆，把聲音調到最大。

    【鋒哥~求求你嘛~】

    【鋒~哥~】

    “您從哪掏出來的！？”

    “這不重要。”

    趙學鋒在江沚蠢蠢欲動準備搶奪之前將錄音筆塞了回去。

    “止水啊，你也不想剛剛的錄音被徐菁聽到吧？”

    “……”

    看著江沚便秘一般離開的模樣，趙學鋒隻覺得心情格外舒暢，就像長了好久的痔瘡終於痊愈了一樣。

    哈~文思泉湧~

    碼字！

    “嗒嗒嗒——”

    在他雙手懸上鍵盤的一刻，敲門聲響起。

    “……”趙學鋒瞬間表情扭曲，已經構思好準備傾瀉出的文字也一下子縮了回去。

    就像蹲坑蹲了好半天總算快出來了，結果忽然有人敲門，一機靈又縮回去了的那種感覺一樣……

    “所以這次又是什麽事啊！”

    趙學鋒咬牙切齒地開了門，卻馬上愣住了：“王，王老師？您有事嗎？”

    ……

    下午。江沚趴在桌上，長長地打了個嗬欠。

    可惡，都賴江離載菁，昨晚因為等她回消息都沒睡好……

    看一眼憨包提提神吧。

    江沚於是扭頭看身邊。徐菁正哆哆嗦嗦地揣著手，一臉緊張地目視前方，仿佛等會兒要槍斃掉她一樣。

    戳下她。

    “唔！”

    徐菁果然被突如其來的戳一戳嚇了一跳，渾身都顫了顫。

    “怎麽了你？為什麽這麽緊張？”

    “他們說要出成績了呀……”

    其實是已經出了，我還看了一眼呢……江沚心裏默默道，嘴上還是說：“沒事，你一定進步了，穩住。”

    “可是，可是我又開始覺得我不行了……”

    “不，你行。”

    “可是剛剛對答桉，我地理錯了好多……”

    “那不許對了！”

    江沚伸手把徐菁桌上的答桉搶走了。隻要不讓她繼續對，那就不會再出現錯題。

    徐菁本來就緊張，現在還被他欺負，但又打不過他，隻好委屈地鼓鼓嘴。

    今天之內都不給他自己的鞋子了！

    “慌什麽謊，你肯定進步了。你要是不進步，我用洗腳水洗頭。”

    “可，可是……”

    “成績來嘍！”

    說話間，吳佳妍倒騰著小短腿跑了進來，啪地一下把單單摁在了牆上。

    兩人幾乎是同步地衝出座位，跑到成績單跟前，在恐怖的看成績大潮之中搶到了c位。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真人cs起到了激勵作用，這次大家居然考得相當不錯，有9個都進了年級前100！

    徐菁的心理預期就是100名左右，發揮好的話或許能進80。

    少女於是從年排79名，班排7名的吳佳妍開始往下掃。

    可下一個就是95了。再下一個……

    134……168……一直到267，徐菁都沒找到自己的名字。

    “怎麽會這樣，不應該啊……”江沚也有些難以置信地念叨道，見她一副快哭了的樣子，忙連聲道：“沒準看漏了！再看一遍！”

    於是兩人又從吳佳妍開始，一個挨著一個往下看了一遍。

    還是沒有……

    江沚一副想打自己臉的表情。

    徐菁擔憂地揪了揪他的衣角：“你，你不要用洗腳水洗頭好不好呀……”

    “可惡！什麽垃圾考試！”

    江沚把腳一跺，咬牙切齒地把雙手搭在徐菁肩膀上，“不要管什麽排名！你一定考得特別好！我說的！”

    “我，我……”

    “沒準是考得太好了！所以咱們都自動忽略了也說不定！”

    “……”

    “唉？”

    兩人不約而同地唉了一聲，再次同步望向那張排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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